徐世忠也不着急,打了个唿哨,令得众骑军纷纷退后,便在吕常德一百步左右的距离站住了,既没有逃走,也没有继续袭扰,就那么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瞧着对方。
“来将通名!你是何人麾下?之前似是未曾见过?”
由不得吕常德不去询问,他们与“火凤军”交战以来,还未曾吃过这样的大亏,而且徐世忠的卖相太好了,一身合体的盔甲,在火光之下闪耀着金属光泽,手中一把寒芒闪烁的大枪,高大威猛的身形骑乘在“奔雷驹”上,自有一股“名将 ”气魄。
“你还不配得知某之姓名,便是你家主子来了,也需得客客气气的与某说话,如若不退,好叫你今日葬身于此!”
徐世忠也不算是说大话,他之前是在逃犯,可是杨毅给“徐永”平反之后,他已经恢复了“名相之后” 、“勋贵宗亲”的身份,便是庞世元自己也只是一个侯爵罢了,未必能比承袭“关宁侯”爵位的徐世忠高贵多少。
“大胆!猖狂!死到临头,还敢大放厥词!给我冲上去抓住他!”
吕常德顿时怒了,侮辱他可以,侮辱庞世元,他再不表示一下,那就是态度问题,这等这些“飞虎军”传回军中去了,那还了得,他这颗脑袋还要不要了,以后的仕途还要不要了?当即便下令全军出击。
“虎枭”顿时奔驰、跳跃起来,快速向着徐世忠部接近,就好像以他们的实力,只要靠近,就能将徐世忠顺利擒住一样。
徐世忠冷笑一声,连箭矢也懒得放,拨转马头,便带着队伍向后撤退,十几个呼吸间,便消失在夜色中。
“赤羽火凤军”本就擅长轻骑奔袭,在行军速度上,可谓“独树一帜”,加上又有“特性·鹏举于飞”的光环加成,简直是将吕常德部玩弄于鼓掌之中,只要运动起来,就像徐世忠说过的那样,对方连个马尾巴毛都摸不到。
吕常德追了一会儿没有追上,又见黑洞洞的“粮瓮”之上,似有旗帜飘扬,顿时背后一身冷汗,连忙叫住全军,这要是追了过去,又遇“粮瓮”中的伏兵四起,便是“飞虎军”战力惊人,也架不住这四面八方的围攻。
“这般纠缠于我,莫非就是诱我深入追击,不给我时间搜查‘伏兵’?可若是趁我搜查之时,又自背后杀来,我这点人手,可架不住几轮袭扰。”
吕常德心中计较,便是一挥手,让“飞虎军”退出战场, 看着似乎要到手的军功,却也只能拱手让人,心有不甘,却也只能无可奈何。
类似吕常德这样勋贵旁支,整个西川冀岭就算没有上千人,也有八九百人,这类人或许不苛求能够创立功业、光宗耀祖,但决不可犯错,因为可替代的人实在太多了,为了求稳,他宁愿不去打没有把握的仗。
“好一副鼠胆!倒是让杨毅大人算中了。”
徐世忠老远便瞧见火光退去,知道这是“先锋军”暂退,去庞世元军的主力中寻求支援去了,看着身后这些兵马,黥面军出身的,犹自能够抬头挺胸继续作战,但是那些“火凤军”中的许多精锐,已经满眼疲惫,便是再来一两次袭扰,也是坚持不住了。
无论如何,靠着徐世忠的轻骑快进和“粮瓮”中的疑兵之计,算是保住了“火凤军”中的一夜安宁,但是想要恢复元气却还是不够的,剩下的便只能看杨毅明日的安排。
徐世忠在“土德庙”外禀报军情,林娴便一一记录在册,等杨毅醒来再告知,随即徐世忠听从安排,带领众人前往张阳立下的营寨处休整。
杏山脚下,便只有杨毅在庙中深睡,还有王大海、孙冲带着一千余人和仅剩的战略物资驻留“粮瓮”,他们也是唯独吃上了一口干粮,还能找个防风的地方安眠的队伍。
御江关内,苍茫江畔,冀洲军大营。
好不容易处理完各部事宜的庞世元正在中军帅帐里睡下,突闻亲兵传报,往皇都方向去的“先锋军”受阻,“先锋官·吕常德”返回禀报军情。
庞世元便觉得有些烦躁,坐起身来只着中衣,饮了一口亲兵端来的醒神茶,这才挥手让人将吕常德带进来。
吕常德“风尘仆仆”一进入帅帐里,便双膝跪下,不敢靠近,皆因庞世元的威势太盛,平常根本无法得见,若不是此次东渡作战,战机要紧,也不会勒令他一个小小部使将官单独报告军情。
“到底发生何事?”
“禀报侯爷,卑职一路往东,经过杏山附近,突遇两股敌军残部伏兵,不过‘火凤军’的战斗力不及我冀岭雄兵,卑职轻松便打发了他们,只是到了山路中段,有十数座‘粮瓮’处,‘火凤军’似是布下重兵埋伏,又以精锐轻骑袭扰,这天色太暗,无法觉察,卑职恐有失算,特来报信。”
“嗯,行军谨慎一些是好的,大军明日进发,需得多久到达那处地方?”
“若是以‘飞虎军’骑行突进,不过两个时辰。”
“好,你先去休息,等明日天光,便由你带路,让卫指挥荡平伏兵,随后再行东进。”
庞世元也未在意,“火凤军”实在败的太快,他的大军一路长驱直入,仿若无人之地,若是再没有一些抵抗,他都要怀疑这是不是官家做下的一个陷阱了。
庞世元年愈五十,乃是庞氏嫡子,既是家主,又继承了勋爵之位,但是他的武学天赋不佳,靠着一些天材地宝和名师教导,也只是到了先天后期,这个年纪也算是“年富力强”,好在他内政和兵略上能力不弱,西川冀岭在他几十年的经营下,也算是“丰衣足食”、“固若金汤”。
这一次带领“银翼飞虎旗”军以“勤王”之名东进皇都,实则有着一些自身的无奈,随着吕常德离开,庞世元便让亲兵拿着随身令牌去找“卫子旭”来帅帐议事。
这两人一个是侯爵,一个是伯爵,祖上便是世交,百多年来互有姻亲,早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是他身边最能信任的人之一。
以“庞世元”为核心的地方宗亲势力,虽然在西川冀岭根深蒂固,但在朝廷官阶排序上并不显赫,“庞世元”自己也只是一个“冀川侯”,并没有完全继承祖上的全部勋爵,而他父亲也才挂了一个二品的“冀洲经略使”。
以至于此次“勤王大军”,他只能以“冀川侯”的身份挂三品的“卫军统帅”,而“卫军统帅”之下,按照大乾王朝的军制,只能配给三个“统军指挥使”,他这次情况紧急,便带出来一个“统军指挥使”,便是“陵山伯·卫子旭”。
“银翼飞虎旗”军虽然早就超标配编,但是官职上却无法超标,以至于每个统军指挥使统率的都足有两万余人的兵力,这可是真正的能战之兵,算是辎重、后勤等人,足有五万人,超标达五倍之多,若说知晓这些事情的朝廷不担心,那纯粹是李玉在安慰自己。
虽然“冀洲川岭”的军力绝不止这些,顶多只能算得上四分之一,但冀洲多山,行动不便,大部分兵力也要用于“冀洲”防卫,能将“卫子旭”一军带出来,已经是顶住了不小的压力。
经过通传,卫子旭很快便来到帅帐,庞世元也不见外,令亲兵取来热食,与他席地而坐,以茶代酒,与他边吃边聊。
卫子旭的武学天赋稍胜庞世元一筹,达到了三昧境中期,所以明明两人年纪相仿,但是卫子旭就显得更加硬朗、年轻一些,而且他有个小女儿在江湖中地位不小,很是帮忙介绍了许多无法入仕的勋贵子侄进入名门大派中学艺。
学够了本事,就算无法通过朝廷颁布正式官职的任命,便只是在军中做一个小小的“八品军曹”,也是同样能够为家族事业出力的。
“已经进入夏季了,再有一个月的时间,便是雨季,到时候江水上涨,‘御江关’便是最危险的时候,能够在这个关键时候拿下此关,兵逼皇都,侯爷选的时机非常关键啊。”
庞世元简单向卫子旭说了一下吕常德禀报的军情,卫子旭也未在意,随口应了明日突进的军令,想来在战事方面,官家在皇都中最为倚重的无非是“禁军”和“卫军”两大防卫力量,如今局势,皇都已经危如累卵,几乎无人可用。
根据内线来报,其中“禁军”已经被“天邪教众”几乎抹除,可谓十不存一,而名义上拱卫京都的“四大卫军”,势力最庞大的就是他们这支旗军。
“潘世阆率军坚守天河北岸,而向东台则是前往台州镇压水族,仅剩这么一支几乎被打残的‘赤羽火凤旗’,若是凤天佐还在,以他的本事,不至于被我轻易夺下‘御江关’,终究是官家对裴家一系打压的太狠了,如今便只能自食恶果……”
军营中严令饮酒,即使是庞世元也不能破例,所以桌案上就只摆了一具茶壶,他端起茶壶给自己斟茶,却是晃着茶杯久久未能饮用。
“侯爷深夜叫我前来,莫非是还未做好决定?”
“一旦用兵皇都,形同谋反,如今打着‘勤王’的幌子,官家也不好发作,但真的攻破宫城,直面官家,那却又是另一番局面,本侯还真怕那些‘老不死’的家伙们。”
庞世元说到这里,这才将茶水一饮而尽,重重的将茶杯顿在桌案上,很显然,他也是知晓“潜龙秘界”存在的人。
“若不是李玉这厮逼得太紧,本侯也不会动兵!自他监国以来,无论国政、军策都万分针对各地藩王,他的几位叔伯都被逼成什么样了?堂堂福王,连个护卫都养不活,还得自己亲自下地耕种,堂堂福王妃,还得织布贩衣,以补贴王府开销。”
“再有那信王,已经形同傀儡,就靠着内廷六司里的一些薪俸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连子嗣都不敢传位,还有永王李存浩,直接被逼得投降了戎狄……便是皇族亲眷都已经如此窘迫,何况那些异姓藩王。”
“有着‘郑王’之实,却无‘郑王’之名的郑家,毫无意外的,在此次皇都之乱中被彻底抹除,南洲陆家,便是下一步要拔除的眼中钉,地镜司的左司隶早就派遣过去,处处针对,很难说不是官家授意。”
“所谓‘唇亡齿寒’,李玉如此急迫,本侯怕是有生之年不得全终,就要成为阶下之囚了,既然不要本侯好过,那么本侯也只能奋起反抗,八百年的西川庞氏,可不是区区官家想动就动,想伐就伐的!”
庞世元手掌抚过杂乱的胡须,眼中闪过狠厉之色。
“侯爷想要怎么做?卫某人必当跟随左右,绝无二言。”
“好亲家,当得如此,你我一体,何人能破西川?”
庞世元只有两个儿子,全都与卫家结亲,彼此之间早已形成一个利益共同体。
“以你我的本事,守得住西川旧土已是不易,想取得大乾中枢,怕是还不够资格,所以首要目的,也并非是什么‘取而代之’,只要李玉给本侯一个机会,本侯可以放过他。”
“侯爷想要什么?”
卫子旭听到这里却是眼前一亮,他是武夫出身,对于朝堂权谋却不是很擅长,但是闻听不用冒着杀头的风险造反,他本能的还是觉得浑身轻松。
“郑国公一脉尽去,裴家失势,如此一来,制衡他们的潘宏就失去了作用,以官家的性子,怕是要拿起屠刀,将潘党一系从头到尾杀个干净。”
“他这些年来重用那些穷苦书生,想必也是为了填补潘党一系被铲除后的空缺,如此正好,庞某也倦了躲在西川担惊受怕的日子,这大乾王朝的宰相之位,庞某也想做一做。”
庞世元这话一出,却是吓得卫子旭拿起茶杯的手都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