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家,这这这…真假啊?”
张家老头子听到这么惊人的消息,也顾不得体面礼节,让老婆子当黑脸了,直接质问。
“是…林子她爹是捎信让她回去…下乡的事没说啊。” 王老头脸涨的通红。
“让林子去南都,不是她爹良心变好,想起管孩子啦…下乡当知青就是去农村干活吧?咱这里也是农村,咱家里不是没活干,咱为啥跑那么远去别人的地方干活?”张老太太叭叭输出。
“爷爷,我不是不愿意干活……听别人说,南都市那边的知青,都是去南粤桂西那边山区插队下乡…那里很多大山,山里毒蛇蜘蛛蜈蚣蚊子很多,我从小害怕虫子…我怕被蛇咬了…”张琳也是怕蛇,说着说着嚎啕大哭。
“听说那边和咱们这里气候差很大,夏天雨水多,特别热,蚊虫叮咬…不是有句顺口溜吗,三个蚊子一盘菜,三个老鼠一麻袋。
在家里干活,乡里乡亲都认识,有点事,家里也能照顾着。要是去那么远的地方,水土不服,说话听不懂,种的庄稼也不一样,还有洪水毒虫,万一受伤,一个小闺女,可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啊。”
张玉福不愧是支撑门户的大儿子,说到根上了。张琳忍不住在心里鼓掌。
王老头一听,也皱起眉头。张老头更是吧嗒吧嗒抽着旱烟,发愁。
张来太太一看自家老头子和儿子不出声,就搂着张琳扯着嗓子哭起来,“哎呀,林子,这可要了姥娘的命啊?从小没了亲娘,好不容易长这么大了,如花似玉的…
还以为你爹想起你了,为你将来打算,原来是让你给他新老婆的孩子顶刀啊。
怨不得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宁要要饭的娘,不要当官的爹啊!
他从小管过你们俩孩子吗,你娘嫁过去,一个人在家替他孝顺他的爹娘,他在外面才能安安心心当兵,官越做越大,怀着你弟弟,担心家里的公婆,回来了,大着肚子出工干活,下雨都不敢歇歇,摔倒早产,拼了自己一条命,给他王家生个孙子…
孩子小的时候不管不问,你们长大了,他到想起来让你替他新老婆带来的孩子去受罪呀!”
干打雷,不下雨,却句句带刺,骂的王老头一句话不敢说,腰都弯的更厉害了。
“孩子,你别害怕,现在是新社会了,妇女也能自己做主。你不愿意,没人敢逼你。他要是敢逼你,我就去上面告他,我不信没有讲理的地方,姥娘豁上这条老命,也要护着你们,你们是我玉芝留下的骨血。”
老太太太棒了,有理有据,步步紧逼。心里喝彩点赞。
“姥娘,我要是不去,俺后娘会不会恨我,俺爹会不会为难,将来不给爷爷奶奶寄钱养老,不管弟弟咋办?”
张琳,不,现在变成王林啦,要带入人物身份思考。天哪,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其实,张琳进门的时候根本不知道。她刚才瞥见墙上挂的月份牌,写着1974年,跟华子闲聊中,又说自己的现在的妈不是她姑,就是后妈,原主亲妈应该死了。
刚才王老头刚进门,虽然先声夺人张口说她不对,但却有点心虚。
十六岁农村女孩能有什么大事?恋爱,未婚先孕,不可能。1973年,影响年轻人的大事是什么?那个年代的城市青年都要下乡当知青,可是我现在是农村人啊,等等,他们说要接我回南都市,马上就变成城市青年啦?去大城市是好事,少女为何不高兴,甚至要轻生?
张琳刚才说后娘有孩子是猜的,自己弟弟出生亲娘去世,男人肯定再娶老婆,再生的孩子肯定比王海小。假如真有一个人需要王林去顶替,年龄应该差不多,那就是后娘带过来的,渣爹的继女。
华子没有提过后娘,应该没有听过老家的人议论过,后娘应该从来没有回来过,带着拖油瓶嫁给军官,还不把婆家人放在眼里,那肯定是女方家里强,王家弱势。
刚才瞎编说新妹妹,王老头没有驳斥,就是猜对了,吼吼,我太聪明了。以前跟王丽一起看tVb八卦剧宫斗剧,猜后续剧情的经验,时间没有白白浪费啊。
如果只能按照剧情走下去,我就暂时扮演王林吧。
“哎呀,林子,人家都要卖了你,吃你的肉,喝你的血了,你还想着以后,你咋这么心善啊”张老太太又抱着我哭起来了。
“亲家呀,你说咋办”张老头问,我老爷爷,不对,我现在是王林了,我以后要叫姥爷
“亲家,嫂子,他爹接林子回去,就是想让她继续上学或者安排工作,要不等再过几年,就得找对象了,在咱农村能找到啥好家庭,难不成真忍心看她在农村一辈子。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咱们当老的,得为孩子将来大谱”
“你们放心,让林子顶替下乡的事,绝对不行。林子是王家的孩子,咋能替外姓人受罪,他爹要是敢,我绝不答应”
王老头,我现在的便宜爷爷拍着胸脯保证。
“林子,你想咋办”姥爷又问我,到底是王家的孙女,他们不能直接替我说不行。
大舅搓搓手,“林子,只要你不愿意,没人能逼你…姥爷姥娘大舅妗子家就是你家,你想啥时候来就啥时候来,想住多少日子就住多少日子”
姥娘马上说,“你别怕,等过几年,姥娘给你找个好小伙嫁到咱们这里,姥娘家就和你的娘家一样”
这个姥娘太好了。只是王老头子气的要死。
“我知不道啊…要不我先去南都看看…我怕不去,俺爹和后娘干仗…如果让我顶替下乡,我再跑回来…但是爷爷和姥爷得和俺爹说说”我继续扮演胆小怕事,低头小声说。
王老头一听我松口了,也长长吐了一口气,老王家的脸面保住了。
张老头也装着无事发生一样,“玉福,去看看你媳妇菜弄好了吗,你大爷好长会子没来了,上菜上酒”
“姥爷,我去看看大妗子弄好了吧”我起来去了饭屋,做饭的地方。我前世的奶奶现在的大妗子正在忙活,叫英子的女孩帮着烧火。
我在门口看着她,从小记事起,她就穿着深色对襟棉袄或者大褂,像个老太太,一直到八十四岁去世好像一直都一个样子。
“妗子,你弄的啥,别弄太多菜,俺爷爷也不是外人”我知道她不会做饭,勉强能做熟。再说,这个年代大家都穷,没有好的。
“拾了两碗炸货,再炒个鸡蛋炒个花生米”吃饭的兰花碗,挑了几个没豁口的,一碗炸绿豆丸子,一碗炸肉,切的很细,和筷子一样。
我知道这是家里最好的菜了,都是上供用的。刚炸出来的时候,家里人一人分了一个丸子,炸肉只有孩子们一人尝了一小块。
我让英子把两碗炸货先端过去,帮她炒菜,让她炒花生米,肯定不是糊了就是半生不熟。
炒好菜,又炖了白菜热上干粮。一会儿,走亲戚的也要回来了,他们应该吃饱了不吃了吧?我一边烧火一边发呆。这里烤着火,比那屋暖和多了。
“姐,叫你进屋”英子又来叫我。
我进屋挨着姥娘坐在炕上。两个老爷子忙着讲场面话,菜几乎没有动。大舅在旁边针灸倒水。都是现代网络群嘲的落后酒桌文化。没办法,这里几千年的传统,不管干啥,都讲究一个礼。大年初一肯定也得磕头,原身不知道磕没磕。
我正在腹诽。张老头放下酒杯,咳嗽一声,有话要说。
“林子,你爷爷一会儿就要领你回去,海子先住下,过几天,你大舅和你姥娘过去看你”看来酒过三巡,两家已经达成共识。不是和我商量,是通知我。
老太太赶紧招呼把炖白菜和干粮端上来。刚才的下酒菜王老头也是夹一筷子礼节性尝尝,都知道对方家底,明白几碗菜是充面子的,以后来了客人还得用,不能和没吃过一样猛吃。白菜和三合面干粮才是主角,一会儿还得走二十里山路,也不做假,大口吃起来。
张老头在一旁殷勤劝说,多吃多吃,夹菜夹菜,和自己家一样。
老太太让我再去盛一碗,去饭屋里赶紧吃饱。我一想到一会儿要长途跋涉,虽然饭菜难吃,也掰了一个干粮,泡在菜汤里,慢慢吃了。白菜没有油水几乎是白煮,老叶子老帮子都不舍得扔,干粮黄里透黑,干巴巴喇嗓子。大妗子看我咽不下去,以为我还是害怕,夹了一块炸肉两个丸子,我大口吃起来,嗯,味道还行,除了齁咸,面糊太多,几乎吃不出来肉味以外。
吃饭了,趁着还有太阳,我告别众人,跟着老头走了。
天哪,这路又湿又滑。棉鞋沾了雪一会就湿了,透心凉。
我从路边捡了树枝递给老头,他撇我一眼,并没有接过去,我自己拿在手里。一会儿千万不要滑倒山沟里,那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越走越黑,还好雪地有点反光,有光我也不认得路,跟紧老头子就好啦。
天地寂静,只有我俩脚下踩雪嘎吱嘎吱声,和远处村庄那边偶尔的鞭炮声,狗叫声。
走,走,走,我机械的迈步。身体和和头脑都越来越冷,不知道这是否是个噩梦,我下一秒是不是醒过来就回到了温暖的南都市,我想花市的桃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