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城是有名的火炉,夏天又特别长。
三面环山,晚上没有一点风,
田世文在公社住,王林回厂里住,这里有电,可以用电风扇。
老人都说今年气候不正常,还不到农历七月就热的受不了。
王峰哥从这边过,中午一起吃过饭,让他午睡一会再走,大中午的容易中暑。他接水洗车。“这几天,不知怎么的,飞虫特别多,密密麻麻的,玻璃上沾满了死虫子,不擦都看不见了。路上,蛇也多,老鼠也多,猫狗也傻傻的,装死好几个啦!”
我说,“哥哥,心里觉得不得劲,回去就歇几天,过几天再跑车。”
他说行,这几天热迷糊了,也怕出事。回去就把假都休了。
晚上,厂里好像老鼠开会,出溜出溜一晚上,食品厂肯定老鼠多,我们养了几只猫,平时他们没有那么猖狂。
上班了,梅子英子她们也在拉呱,是不是有不好的东西,家里笼子里的鸡扑棱一晚上,狗也汪汪汪的不住声不住气,烦的都没睡好。
“哎呀,快看看,咋这么多老鼠啊?”一群老鼠排着队,得几十上百只,大老鼠在前面,一只咬着前面一只的尾巴,跑的也不快,走走停停。
我看着这些奇怪的事,忽然想到川省地震之前的动物反常,网络上说是地震之前的预警。
76年也有一次非常可怕的地震,虽然齐东省不是震区,也受了影响。
我只记得老人闲谈说是夏天,7月,但不知道具体哪一天。
我说今天别干了,大家把东西收拾好,把电闸拉了,回家吧,看天色可能要下雨。明天也放假。这几天太热了,多休息几天。
我让宝生留下,今天在厂里住。
我把厂里的现金全部存进银行。又去供销社,买了两帐篷,雨衣水鞋,蜡烛,手电筒,电池,还有罐头火腿肠。想了想,又买了两个电棍。
我们食堂里有吃的,仓库里还有面包。大缸里接满了水。
晚上,我说嫌热,让宝生支起帐篷,我们在院子里睡觉。他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凉快。
田世文几天没来了,我很担心他。
一晚上外面狗叫猫叫,老鼠搬家,吵死了。我怕的要命,也不敢说。狗日的田世文,你咋不回来呢!
到早晨都安全无事,又过了一天。
中午我俩随便吃了一点。我把宝生喝酒的瓶子倒着放到窗台上。
宝生问我,“没事儿为啥放假?”觉得我神经叨叨。
“夏天温度高,点心容易变质,要货的少,让大家歇两天,咱还省下几天工钱,两全其美啊!”
他觉得也有道理。
忽然,窗台上的瓶子是站在海船上,大地像波浪一样起伏。
“地震啦,宝生地震啦!快点蹲下!”
晃动了几个钟,平静了。但我头晕,仍然觉得天旋地转,不敢起来。
宝生慢慢站起来,“没事了,没事了。”我让他赶紧找瓶子再倒放到窗台上。
下午一两点钟,大地一片沉寂,所有的动物都吓傻了,龟缩着瑟瑟发抖。只能听见隔壁孩子哇哇大哭的声音。
又稍微晃了几下,我已经没有那么怕了。
我们的厂房挺牢固,只有我们当宿舍住的土坯房子上掉下几个瓦片。
万幸我们当时都在院子里。
傍晚下起了大暴雨,老天爷好像在哭泣。
怕有人趁火打劫。我俩穿着雨衣,拿着电棒巡逻。
宝生也打起精神,“今天晚上不能睡,得好好看着。”
我说,“守得住咱就守,守不住,生命第一,东西没了就没了。”
晚上,我在办公室宿舍车间都点上蜡烛,把收音机的声音调到最大。
宝生一直在后墙那边看着,我守在门口。瓢泼大雨下个不停,我俩一人躲在一个帐篷里。有几个人探头探脑的走过来观察,看见车间亮着灯,好像在加班,一露头就都回去了。
雨一直下,一直下。
大门晃了几下,有人在喊我。
我跑过去,雨砸的的头疼,是田世文来了,焦急的问我,“娘有没有出事?有没有受伤?”
我像溺水的人,抱住他,他急切的问,“你碰到哪里啦?给我看看。”
我坚持了十几个小时,这时候才后怕,张开嘴说不出声音,晕的想吐。
我抱着他,闻着他身上的汗味臭味,觉得特别安心。
他抱着我,一下一下的捋着我的背,“好了,没事了,我来了。”
我重新找回语言功能,才放开他,“这么晚还下着大雨,你怎么来了,路上多危险啊?”
我做了最简单的凉面,三个人呼噜呼噜吃了一大盆。
填饱肚子,我才有空跟他说话。地震以后,假设他马上从驻村的地方回到公社,再回到这里,也多三四个小时。何况还下着大雨呢!
他还得安抚群众情绪,处理地震后的隐患。天黑下班以后才开始走的。
我幻想着他冒着雨深夜里在山路上蹒跚而行的样子,心里只想哭。明天早上还得赶回去,这种特殊时刻,如果他不在岗位上,他的工作也就到头了。
我让他躺一会儿,我白天可以休息。
田世文却不敢合眼,他怕还有余震,怕睁开眼就天人永隔。
我坐着,他躺着,手握着我的手,就这样直到天亮。第二天一早,他又匆匆回去了。
我轻轻在他耳边说“过去了,没事了。”又跟他说 “这几天别回来了,过几天我去看你。”
上级号召大家在野外露宿,大家把床板搬出去,挂上蚊帐。但是连续几天下雨,大家无奈搬回家里。
宝生白天回家看了一眼,大舅让他马上回来。帮我看住厂子。
三天之后,一切平安无事,大家都恢复了生产生活。
我去公社找他,他还在驻村没回来。
我在他宿舍的床上睡得昏昏沉沉。很久没有这么安心了。刚挨到枕头,就觉得自己掉进深渊里一样,往下坠。
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我竟然睡了一下午。
他说,“你几天没睡觉,我叫了你几次都不醒,如果我今天不回来,你就一直睡到明天吗?”
他从食堂打了饭刘泽,我依着床头喂我吃,我故意指使他,一会儿喝水,一会儿擦嘴,他温柔照做。
晚上我俩挤在他的单人床上,都侧躺着,对着脸,纯聊天。
天上地下,你一句我一句。谁也不提那天的地震。
虽然我们幸运逃过一劫,但很多人没了。无数家庭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我忽然说,“你知道相濡以沫什么意思嘛?就像我们一样,两条孤独的鱼,用微薄的能力互相支持慰藉。”
又叹气,“你说他们相忘于江湖,各自去大江大湖里继续活下去好,还是在小水坑里用唾沫滋润对方,直到变成两条鱼干好?”
他考虑一会儿,“那得看对方那条鱼,如果对方值得,一起变成鱼干也很好,否则没有对方陪伴,活下去也是行尸走肉,和死了有什么区别呢?”
他亲我一下 ,“这才是相濡以沫”我说,“哎呀,你真肤浅,精神的的安慰和支持很重要。”
两人相拥而眠,安安静静。
他每天晚上都回来,我白天看书,晚上我俩一起去散步,回来聊天,或者我看书,他写资料,抬头的时候笑一笑。
他的同事笑话他,“小田,你体力不行啊,这么多天,也没有听见床响啊?”
他笑笑“白天太忙,没有心情。”
过几天消息传开,就会举国哭泣,我们侥幸逃生,应该为遇难者祈福,谁能没心没肺想其他的。
后来,报道说那晚有二十几万人遇难。
逝者已逝,我们活着的人继续向前。
我们在公社驻地租了个小房子,只有三间房子,带一个小院子,很清静。
刺绣的第一批样品已经发出去,海运慢的很。
鲁绣的绣品质感逼真 ,大气,清隽淡雅 ,粗犷中又不失精微,很有中国水墨画的神韵。
每一套都是唯一的,独一无二的。后来机器刺绣,产品千篇一律可相差太远了。
年轻的妇女们白天还要参加劳动,复杂的图案要一两个月才能完成一套,简单的也得十多天才行。
我们提议,几个刺绣技艺特别好的,集中起来专门做复杂的,不参加劳动,所得和集体分成。
稍微简单的发到村里由妇女主任统一分发并且负责质量监督。
回家的妇女忙着做绣品赚钱,提高家里的生活水平,男人们自然而然就帮着干家务了。
吵架打老婆的,不让参加刺绣合作社,家里没有钱,赖汉子们被街坊四邻笑话的抬不起头。
一点点小事,帮助了很多农村妇女,让她们自立自强。
马上八月了,我紧锣密鼓提前准备月饼的生产。
中秋节和春节是食品行业,特别是点心类的销售的旺季。这两个节日的利润占一年总利润的百分之三四十。
除了传统的五仁月饼,枣泥豆沙馅等,又开发了玫瑰月饼,水果味月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