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苗苗15岁就下乡来石窝村插队了。她父母是济城高校教师,被打成了黑五类,下放到黄河口农场改造。家里还有年迈的奶奶和十岁的妹妹,相依为命。
她为了早点被推荐回城,拼命的的干活。
15岁时还没有扁担高,就挑着两大桶水在山坡地浇灌地瓜秧,一天往返十几次。摔倒了,抹掉眼泪,爬起来哭着继续干。下工的时候腿都不能打弯。
冬天各个生产队抢企业单位茅坑里的大粪当肥料,她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跳到茅坑里去刨冻粪。
农村人都不愿意干的活她都干。
夏天,东方发红就出工,干一个多小时回去吃个早饭。中午休息两小时左右,晚上要到日落西山。算下来,一天要干十一、二个小时。
农民回到家里粥菜飘香。插队知青收了工,面对冷锅冷灶,要挑水,烧火做饭。有时吃完饭已夜半三更,梦还没来得及做,又开始新的轮回。
五年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比饥饿寒冷更痛苦的来自内心深处。没有希望,没有未来。冬天似乎永远不会过去,春天不知何时重回人间。
女知青更难。最可怜的也正是被人“关心”的女知青。不只有很多无赖二流子骚扰,还有村干部公社干部威胁利诱她们。
有的女知青被迫和当地人结婚。很多女孩为了拿到回城指标,不得不委身掌握实权的干部。
虽然有一部分人渣得到惩罚,但是大部分受害女知青都忍下没有揭发出来。
王晓辉说,“最近周苗苗身体一直很虚弱,前几天挑水的时候,摔倒了出了很多血,村里的妇女说她好像流产了。”
田世文和王林站在后面,听说摔倒流血,他握住她的手。
“周苗苗表现很优秀,干活很卖力。她被推荐回城,我作为知青是赞同的。群众也支持她。”
“但是,她一直没有拿到推荐信。开始,她还一直找村里大队干部,驻村干部,公社领导,后来,她谁也不找了,人也变了,整天发呆。前段时间经常呕吐,吃不下饭。”
这个村里只剩下两个知青,王晓辉和周苗苗住一个院子里,女孩突然怀孕了,面对两个公社干部,他肯定要把知道的说出来,洗清自己的嫌疑。
王林忍不住问,“她摔倒流血几天了,有没有去医院看看啊?”
“四五天了,她不肯去。我是男的,也不能跟她议论流产了这种话题。”
田世文看看陈清明,“假设她真的怀孕了,你觉得那个男的是谁呢?”
王晓辉赶紧摆手,“我不知道,她平时很规矩的,除了劳动,很少和村里的人接触。”
王林着急打断,“现在当务之急,周苗苗必须马上去医院,不敢再拖了,万一有生命危险,事情更大了。”
生命第一,破案可以放在后面啊!这些男人真是本末倒置。
女知青被强奸是大事,死了问题更大了。村里干部公社干部都得被追究责任。
王晓辉领着陈清明去找大队干部,让他们派人送周苗苗去公社医院。
王林和田世文马致远回去找周苗苗。
田世文说,“周苗苗同志,你的身体不太好,必须马上去医院治疗。费用你不用操心,公社会负责。其他事情,你说出来,我代表公社向你保证,一定给你一个公平公正的交代。”
周苗苗光哭,不说话。
马致远急了,“你不说话,他们怎么帮你呢?”
我摆摆手,让他俩去门口,轻轻抓住她的手,“无论如何,你是受害者,你是无辜的,你没有做错事情。他们那些害你的人才是坏人,他们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我也是女人,我理解你的痛苦,我也支持你的决定。”
“首先,我们要带你去医院,你的身体健康最重要。活着才能和家人团聚。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其次,如果你愿意说出来,坏人会受到惩罚,也可以保护其他女孩不再受伤害。”
她哇的哭出声,浑身战栗,好像想起特别可怕的事情。
我抱着她,让她尽情的发泄心中的恐惧不安。
村里派几个人用床板把周苗苗抬着翻过山岭,我们来时的小车还在,拉着一帮人飞速回到公社。
周苗苗的情况非常不好,一直在流血,几天水米未进。医生马上给打上吊瓶。
其他都是男人,王林只好在卫生院陪着她,让田世文回家煮点粥送过来。
他让一帮饿了整晚的男人们跟他回家去,煮了一锅面条吃了。
又给媳妇带了面条,给周苗苗带了粥。
周苗苗喝完粥,王林又给她吃了半碗面条,她太饿了。
吃了饭,她精神好了很多。“那个公社干部是你的丈夫吗?”她突然开口问。
“是的,我们认识的时候,他只是村里的干部,他帮了我很多,是我主动追求他的。我们是因为相爱才结婚的。”王林怕她以为我也是被人强迫的,巴巴的解释。
“我知道你们是相爱的,他看你的眼神,就像我爸爸看我妈妈,他们感情特别好,也很爱我和妹妹,还有奶奶。”
“他们都那么爱你,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活的更精彩更幸福。”
“你觉得我还能幸福吗?”
“为什么你不能幸福,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是父母的好女儿,妹妹的好姐姐,奶奶的好孙女,群众和知青们眼里优秀的女战士,周苗苗同志呀!”
“我真的还能和以前一样吗?”她抓住王林的手。
王林也两只手抓着她的手,“一样,我觉得你还是以前的周苗苗,你不信吗?要不叫他们进来问问?”
门没有关严,几个男人都在门外站着,听着我们对话。马致远推门进来,“在我心里,你还是以前那个能干爱笑的女孩。和以前一样。”
马致远拉了拉王晓辉的衣服,王晓辉沉默一会儿,也说,“我也觉得你还是那个纯洁善良的人,以前你经常帮我做饭,谢谢你。”
他们村知青只有两个人,王晓辉不怎么会做饭,周苗苗有时候就把两个人的饭一起做了。
马致远,特别是王晓辉的认同,对周苗苗触动很大,她很怕曾经的战友和朋友看不起她。
田世文看了王林一眼,使个眼色。
王林看到了,又让男人们出去,关上门。“你愿意把事实真相说出来吗?
“外面这两个公社干部,一个是我的丈夫,一个是他的同事陈清明,他们都是非常负责的干部。今天你的事,他们处理的非常及时,否则再晚一天,你会有生命危险。虽然这件事不是他们管辖范围之内的,但他们义不容辞的做了。”
“如果你想让害你的人受到惩罚,最好现在就告诉他们事情的真相。如果拖到明天,可能害你的人,会阻挠调查,还会把屎盆子扣到你的头上。”
周苗苗想了想,点头同意了。王林拉开门,让田世文和陈清明进去。
王林坐在外面,看着垂着脑袋,满眼迷茫的王晓辉说,“你刚才说的话对她帮助很大,你也是我们信任的好战友。”
又对马致远王晓辉,“以后有关她怀孕的话,永远不要说了。黑暗马上就要过去了,大家很快都能回家去了。”
他俩以为王林是故意安慰他们,只是点点头没有回答。
田世文和陈清明在病房里询问了几个小时,很多细节,反复问了几次,仔细检查了记录,没有任何漏洞,他俩才出来。她田世文看见王林靠着墙坐着,困的脑袋一点一点的。
田世文看看众人,“清明,你先去办公室,我送她回家,马上去找你。”又吩咐马致远王晓辉,“你俩守着她,任何时候门口必须留一个人,不能让其他人进去,也不能让别人带走她。天亮了,我会让人来接替你们。”
说完,脱下大衣包住她,抱起来出去了。
王林一动醒了,“你们忙完了吗?放我下去啊!”
田世文让她别动,“我先送你回家,你别管了。我一会儿再去办公室找陈清明,商量接下来怎么办?”
“是不是那个人,你俩抓不了他?”“嗯,我会想办法,一定能抓住,我一直在等这个机会。”
王林听明白了,害周苗苗的人,竟然是他?李副书记。
“我们以前收到一封检举信,举报李玉堂残害女知青,举报信是塞到我俩办公室门缝下面的,只有我和陈清明看过。
但是老书记病了,新的书记一直没来,公社的事都是李玉堂说了算,我和陈清明就商量着慢慢调查证据,等新书记来了再汇报。没想到他胆大包天,还害了周苗苗,还和其他几个女知青。”
王林马上从他怀里跳下来,“你回办公室吧,我自己回去。”他拉住她 “急什么,我晚一会没事。黑灯瞎火的,你一个人走,怎么能行?”
王林推他向公社大院方向走,“我以前自己住在半山坡的石屋里,也没有妖魔鬼怪敢找我。这里是公社驻地,还能有什么幺蛾子?”
郑重其事的说,“姜元辰教给我一句话,君不密失其臣, 臣不密失其身。”
“你一定和陈清明一起保住举报信,我和他们两个看好周苗苗。快去!”
李玉堂在两岔河公社经营了十几年,大院里,各大队各村,都有他的耳目。以前也有人举报他,不知道谁给他通风报信,派人去调查,不是举报人反口不承认了,是自己诬告好人,就是查出来举报内情和事实不符,最后不了了之。
举报人后来都被打击报复,凄惨无比。而公社里坚持调查的同事,也被李玉堂针对,工作上处处给穿小鞋,把反对他的人排挤走。久而久之,再也没有人敢告他,也没有人敢查他了。
田世文明白周苗苗的口供,和写举报信的人,是扳倒李玉堂的关键。嘱咐她小心,就加快速度向前跑去。
虽然没有灯光,他依然像个敏捷的豹子,在黑暗中丝毫不受影响。
田世文脚步轻轻的上楼,猛地打开办公室的门。发现陈清明正在撬他办公桌的抽屉。
陈清明听见门响,抬头看见田世文,脸上一阵惊慌,马上又掩饰住了,“我想再看看那封信找点线索,又怕你回家陪老婆今晚不回来了,就有点等不及了。”
田世文故意忽略他的不当行为,拿钥匙开抽屉取出信给他看。
又拿起暖水壶先给陈清明倒了一杯水,再给自己倒水。坐下,静静地盯着陈清明看了一会儿。
陈清明被盯得心中发毛,端起水杯一口气喝完,“呀,从下午到现在,说了多少话,真是干渴了。”
等他放下杯子,田世文慢慢开口。
“清明,今天这事有多严重,我们都清楚。把事情调查清楚,还受害的女孩公道,让犯罪的人受到法律制裁,是我们做干部的职责,也是每个有良心的人都应该做的。”
“现在我们俩一起把这件事调查清楚,等新书记来了,一起去汇报,怎么样?听说新书记马上就到了,他是军人出身,雷厉风行,眼睛里容不得沙子。”
陈清明顿了顿,把手里的举报信递给田世文,”好,你说怎么办,我配合你。”
当务之急,就是保护好周苗苗,把她口供里的几个受害人找到,让她们配合工作,指认坏人。另外要查出写匿名举报信的人,还有信里提到的几个受害人。
除了上厕所拉屎拉尿,田世文和陈清明同吃同住,形影不离。白天一起出门,晚上一起写材料,熬不住了就在办公室支个行军床,打个盹。
陈清明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也不拒绝,离开五分钟都跟田世文打招呼。
可是,他俩的工作不怎么顺利,找到几个女孩,他俩大男人一问,女孩子不是连连摇头否认,就是哇哇大哭。
为了保密,他俩商议好不能让更多人知道,所以各个大队的的人也不清楚,看着他俩从女知青的屋里出来,女知青哭的天塌了一样,看着他俩的眼神,真让陈清明想一头撞死。
“哎呀,那天晚上,看你媳妇问周苗苗,也没这么费劲啊!”
女人对女人有共鸣,很多话,女孩子对着俩大男人怎么说出口啊?
“她哥,要不明天让嫂子过来问问?”
“不行,我们今天来找她们,可能已经打草惊蛇了,万一我们走了,有人来威胁她们,更难让她们说出实情了。”
“你说怎么办?”
“想个办法,让她们现在就跟着我们走。”
田世文和大队长说,那个大哭的女孩,是因为别人举报她身份信息造假,影响她回城,才嚎啕大哭,“我们要带她回公社,调查清楚了,再让她回来。”
顺路又找了上午那个嘴硬的女孩。去了男知青住的房子,让他们同志分头行动,去通知十几个知青,“知青回城的政策有点改动,你们让我点名字的这些知青,马上到公社开会。”
一听关系到回城,十几个青年男女马不停蹄的赶去两岔河公社驻地。其中就包括名单上的四个女知青。
陈清明狠狠抽口烟,用脚踩熄了烟把,斜了田世文一眼,“行啊你,说谎都不打草稿了,娶了媳妇,经常睁眼说瞎话吧!”
田世文也把烟头掐死,眼皮不抬,“非常时期,要用非常手段,只要结果值得,就不要计较小细节啦!”回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