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涛运的服装已经到了。他们晚上去仓库,核对数量,种类。
这批货数量有点多,质量款式也只是中上等。王林根据市场上同等质量款式的衣服的零售价和进货的成本价,先预估了一个批发价格,利润只加了百分之三十,以前可都是百分之五十以上。
王林说了自己的意见,“这批货很普通,质量中上。我的想法是少加点利润,快点发出去,毕竟还有二十天就过年了。便宜走量,咱们批发便宜,他们零卖也便宜几块钱,就很有竞争力。”
“价格稍微高一点也不是不行,压在咱手里,春天慢慢卖,也能卖出去。”
姜元辰觉得快点出手,落袋为安最稳妥。王涛全部听他们的。
兵贵神速,姜元辰强大的江湖人脉又发挥了作用。
全城做黑市的当天晚上就收到了消息。以前和他们拿过货的几伙人,看了货听了价格以后,当场决定,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三伙人拉走了总数量的一半。
另外一半货还在仓库里,姜元辰留下等新客人来。让王林带着王涛先回去。
大包小包的回了白谷堆,田世文已经在车站等他们。
找了一个马车把行李拖回食品厂。王涛看着厂房车间里忙碌的人群,“姐,没想到你们的工厂这么大。”
王涛出生以来第一次回家乡。乖乖的跟在姐姐后面,挨个叫大舅三舅,妗子,哥哥,姐姐。既是自身礼貌修养,又是怕他爹王大河的淫威。
临行前,被揪着耳朵嘱咐,“你姐姐的亲戚就是你的亲戚,听姐姐姐夫的话,否则永远别回来了。”然后,被一脚踢上了火车。
张玉福虽然对王大河有意见,但妹子死了,人家再娶一个也是应该,何况孩子有礼节,就不计较了。
王涛打开几个箱子,是家里人给姐姐姐夫捎来的东西。
“姐,这些咖啡,是舅舅给你的,他说看你好像很喜欢喝。还给你带了咖啡壶。”王林以前加班,经常喝咖啡提神。确实有点上瘾。
“这几瓶酒,是陈美玲给你的,她说你肯定喜欢,必须喜欢。”确实是陈美玲的口气。
“这些是妈妈给你的布料,让你给自己和以后的宝宝做衣服,你以后生宝宝她也来不了,不能照顾你。”陈玉竹确实对她算很好了。
王林赶紧说,“谢谢大家,这么重这么远,辛苦你了,好弟弟。其实这里啥都不缺,以后让他们不要带东西了。哦,弟弟,你好惨,被人家抓壮丁。”
王涛又从箱子夹缝里拿出一叠钱,“这是爸爸和我哥俩给你凑的,爸爸出五百,我俩一百,正好你要买房子,拿去用。爸爸说有困难就给他打电话。”
王林也没有磨叽,爽快的收下。
姐姐姐夫小舅子,一边叨唠南都和老家的家人亲戚,一边指挥王涛和田世文出力,磨咖啡豆,煮咖啡,虽然没有三合一的伴侣,加了白糖也凑合着喝吧。
喝第一口咖啡入喉,天哪,回到过去的感觉。
她品着嘴里的苦涩,不觉眯眼,满意的哼了一声。田世文盯着她的小表情,像馋猫吃完鱼骨头一样,不由笑了。
田世文不肯喝,王涛也喝不惯,王林自己喝完两大杯浓咖啡。
反正也睡不着,还有很多话说,王林索性打开一瓶红酒,三个人边聊边喝。
半夜了,王林想让王涛睡在隔壁房间,田世文却说,下午已经在最西边的单身宿舍给他铺好床了。
“那边会不会太冷,这边靠着火墙,暖和点。”
“你爸爸让他来是吃苦锻炼的,不是来享福的。”田世文在她耳朵上低声说,怎么还有点咬牙切齿呢?
带着弟弟去了他的房间,给他拿了暖水壶,又嘱咐几句。王涛就让她快点回去。
她的房间温度很高,洗漱的时候,就只穿了秋衣秋裤。田世文把水倒掉,就揽着她上床躺下。
王林放松下来,酒劲上来就睁不开眼睛。
田世文却不让她睡,“你没有话跟我说吗?”
“都说完了呀,没有了。”她转身向里,只想睡觉。
田世文又把她转向自己,亲她的唇,“今天我们第一次住进来,是不是应该有点特别的,庆祝一下?”
“庆祝什么?”
回答她的虽然是唇舌,却听不见语言。
被子蹬在一旁,随着手的移动,衣服早不见了。
他一边,一边说,“我想你了。”电话里一直没有说出口了。
王林觉得火墙烧太旺了,她好热。
“林林,做点你最喜欢的事,好不好?你说了算。上去…”扶着她的腰。
红酒太上头了,她有点醉了,眯着眼,趴着像只猫。
他不停亲她,嘴,下巴,脖子,一直向下。
她胳膊软软的,头低下挨着他,像小猫仔一样哼哼啊啊。
他哄她,“媳妇,你出点力气啊!别总擎等着”她哼哼唧唧说累,想睡觉了。
他只能发挥自己的特长,腰好,耐力好。男人的腰,杀人的刀。
王林出了一身汗,酒彻底醒了。咖啡的效果出来了,睡不着。
两人盖着一床薄被子,躺着聊天,被子下面溜光。
王林一手托头侧躺,讲着这几天的见闻。讲的人眉飞色舞,听的人心不在焉。
他看着被子里的风景,手在腰线上滑动。这么诱人,让他怎么专心?“媳妇,你睡不着,我们再…”
女孩双手抵住他坚硬的胸膛,“我在说正事呢,每次想说你就捣乱。”
他抓住她的手咬了一口,叹气,“好,你说。”
“买房子的事,你有什么意见吗?”她很认真的问。
田世文顿一顿,“为什么突然在市里买房子?”
“不是突然,我一直想买房子呀!让姜爷爷帮我打听很久了,这次正好碰到一个……”
王林觉察到男人的沉默,贴上去搂住他的脖子,“我以后想继续上学,我们有了宝宝也要上学,难道你舍得让她走十几里山路去上学吗?”
“我的计划里一直有你,你的计划呢?你难道一直在公社上班吗?我们将来总要去城市里生活。你说对不对呀?”
田世文见她主动投怀送抱,又温声软语的解释,心里那点不顺早就没了。
她又撒娇,“我操这么多心这么辛苦,你都不心疼我,这么多天,你都不想我…”
他喉咙咕咚咽了一下,“我想了。”
“哪里想了,想哪里了?打电话给你的时候,都没说……”
“全身。”全身是什么鬼答案?刚要继续再问,他已经身体力行表达他有多么想。深深的想念,狠狠的想念。
一夜无眠。天亮了,竟然下了雪。
王涛人生中第一次看见雪,兴奋极了,像哈巴狗一样撒欢。
找了一件田世文的军大衣,他裹上就去院子里帮着扫雪,把路面上的雪铲成一堆儿,又堆一个大雪人。
“姐,你的相机呢?帮我拍照片,寄给我妈妈看看。”
田世文去不了公社,借白谷堆村里的电话打给两岔河公社的领导。
白谷堆去市里有直达车,新来的丁书记安排他直接坐车去县委开会。
王涛一直不舍得进屋,王林见他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笑他,“济南的冬天,最妙的是下点儿小雪。雪后的济南城更美,要不要再去大明湖啊,拍照片寄给你妈?”
王涛年纪小自然喜欢玩,但想想不能去,还是帮姐姐干活吧。姐姐要买房子,不能乱花钱了。
听大舅说周围的人生活都很困难,工厂的女工一个月能赚二十多块钱,已经被村里人眼红的不得了。他们上次一顿饭就花了别人一个月的工资。
田世文让王林去车站送他,临开车却把人拉上车,扣住不让下去。“哎呀,我还有很多事,厂里很忙啊!”
田世文抓着她,不让她站起来。“我昨天问过了,没有大事,只是加班赶订单,剩下不多了。”
还有半个月就过年了,一般提前十天就放假。临时工可以不用了,她们的工资要核算出来。年前杂七杂八的事儿很多。
王林气得喊司机停车。田世文赶紧拦住,“我们俩一起去看看房子,合适就买了。”王林只能坐下。
田世文继续说好听的。“等回来,所有的活我干,你监督我就行。”
一场中雪,把远处的山盖住一半,山顶覆盖着白雪,下面的山崖黑黝黝的立着,像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头子顶着个白手巾。
麦田盖着松软的雪花被,呼呼大睡。村庄也更加安静,藏在树林后面,但一缕缕白烟飘起来,暴露了它的踪迹。
虽然有雪,铺满了石子的简易公路又宽又平,速度慢一点也很安全。
到了市里,田世文去报到。王林去仓库。
姜老头看见她又回来了,“咋了,出事啦?”
“没有,田世文去县里开会,要一起去看看房子,合适就买了。”
房子是好房子,只要钱准备好,有啥不合适。
货已经找到买家,就等他们拿钱来提货了。
王林算了算,这次投入成本两万块,才赚了五千。
“姜爷爷,第一次咱赚了一倍,现在赚的越来越少了。你不会怪我吧?”
姜老头吧嗒吧嗒抽完一袋烟,在鞋底上磕打几下,把烟锅里的烟灰倒干净。
“只要细水长流,安全保险,少赚一点也比没有强。我黄土埋到脖子了,不敢和年轻人比啦!”
王林安慰他,“你还年轻的很呢,爬山比年轻人都快。”
“姜爷爷,咱们买的房子不适合当家,我也不敢住。留着吧,将来咱也在那里开店。”
市中心的房子,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将来肯定升值几十倍。
姜老头一听房子又和他有关系了,停下装烟的动作,“你买下来,想干啥?”
“前面的铺子,咱可以卖衣服,也可以租出去。后面的,你可以开算命馆,让那些有钱人求你三次,才出面那种。”
姜老头前些年差点被关监狱里去,这十几年只敢在乡下偷偷算命,以为她是小姑娘说胡话,哪里敢信将来真能实现。
不过小丫头替他做打算,他心里还是很受用。
“丫头,那个房子,老头子出一半钱,这批衣服卖了,赚的钱都拿去买房子。”他活了一辈子,明白家有一铺,三代不穷。那里几百年前就是城市中心,再过去多少年,房子也值钱。
“姜爷爷,我们自己有钱,不用你的钱。”王林可没有想到,老爷子一会儿功夫,动了八百个心眼子。
“你不想和我合伙了,嫌老头子拖累你了?不是说将来给我养老吗?”姜元辰可不想放开这条大腿。
“你的钱花不了,慢慢打听,咱再买一个。”说的买房就像买白菜一样简单。
房子是姜老头自己的了,他重视程度立马就提升了几个档次。连忙去找中间人说和。
王林去找田世文一起去看房子。田世文听了她的想法,没有反对,“你觉得可行就定下来。但是这里不能住,我俩还是要继续找啊?”
“你也想办法找啊,给我们俩找一个共同的家。最好是平房带院子的,环境好,离你将来上班的地方方便。”
“你怎么肯定我能来县里,如果我一直在山里呢?”田世文不知道她为啥那么相信自己。
“一年不行,两年,两年不行三年,你这么能干,只要领导不瞎,总会发现你的才华。即使一直在山里上班,星期天也能来看我。”
王林抬头看他,眼睛发亮,好像真的仰望敬佩他。
“难道你想听我说,如果你一直留在山里,就不要你了吗?”
“你敢?”田世文掐她的脸,看着她晶亮的眼睛,感觉像两潭碧水,要陷进去了。
晚上中间人约双方在一家回民餐馆见面详谈。
穿过又黑又长的小胡同,走进三间民房。掀开帘子,一股羊臊味扑面而来,想把人推个跟头一样。
寒冬腊月,吃羊肉、喝羊肉汤的人,就多了起来。大部分是和羊打交道的人,冬天不勤洗澡换衣服,从头发到棉袄都有羊味。
每张桌子上的碗盘都油汪汪的,那一盘盘菜满得快要掉出来。老板娘风风火火,往各个桌上送啤酒、白酒、小炒、猪头肉、凉菜。她脸上堆着笑,一边忙着上菜一边还和男人们说着俏皮话。
掌勺的男人头顶着小白帽,正在过道搭的简易厨房里面咣咣的颠勺,锅里燃起一串火苗,他舀一点水,刺啦浇灭 ,又添加各种调料。“哐哐”,大铁勺一敲锅,“葱爆羊肉好了——”
姜老头点了白切羊肉,红烧羊蹄,爆肚丝,一大盘白菜羊肉粉丝汤,凉拌心里美萝卜丝。主食是三斤羊肉大葱饺子。再加一瓶白酒。
中间人厨子看着酒菜,挺满意。他虽然是厨子,平时吃肉也不敢管饱。
田世文拿了一个干净的小碗,给王林夹了一碗菜,让她先吃。
四个男人先喝酒,谈正事。
卖方代表是个秃子,是房主家的亲戚。老房主他们都迁到天津了,今年死了,几个孩子委托他把房子给卖了。卖不卖的了,他不在乎,出租他也能拿些好处。
“最低五千五,去年有个院子,没有这个好没有这个大,还卖了五千呢!”秃子大口喝酒吃肉,一副混不吝的样子。
姜老头知道他说的房子,“那个房子我知道,虽说破烂一点,可人家在前街上,位置好多了,适合做买卖。再说,那个房子好像卖了五年多吧?开始要七八千,最后才卖了五千呀?可惜了,早知道五千,我们就买了。”
秃子没想到姜老头门清,噎了一下,赶紧抓起茶碗,灌了一大口。
中间人厨子也劝他,“你要是能做主,咱就定下来。万一过年趁着放假,他们本家来自己卖了,对你也不好。”
人家自己人来盯着卖,你还能拿到好处吗?
姜老头和秃子伸手,在对方的袖子里比划一会儿,秃子脸色越来越红,“四千五?太少了吧?最少四千八。”
最后说定价格四千六。其中一百肯定进了秃子的腰包。
“啥时候能办手续?”田世文才开口。
“我给他们打电话,让他们带人来办。估计得年根上或者年后了。”
给厨子多少好处,都是姜老头处理,王林就只管干饭。
第二天早上,田世文拉着去大明湖拍照片。
他给她买了一件玫瑰灰的皮毛大衣,里面只穿一件白色薄毛衣,风吹不透,很暖和。
雪后的大明湖别有一番韵味,湖面碧波万顷,湖中亭台楼阁,处处银装素裹,宛如一幅美丽的水墨画。
水汽凝成轻薄的淡雾,若隐若现。岸边石头上、树上、楼阁上覆盖了洁白晶莹的雪衣。
柳树的叶子早掉光了,细长的枝条裹着雪,好像扎了一头银色的小辫儿。
翠绿的冬青树好像戴了白草帽,树丛里面有一种红红的小果子,麻雀跳来跳去的啄食。
她捧起一把雪扔进他衣服里,欢呼着逃跑,灿烂的笑容比太阳还耀眼。粉色的衣服衬得她像开在雪地里的荷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