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中伏之后,日日骄阳似火,烈日炎炎。
天气炎热,屋子里就特别的闷,屋外树上的知了也叫个不停,惹人心烦。
媳妇出门好几天了,田世文怕她一个人在外面出什么意外。人不在跟前,心里想她,他打开抽屉,翻开笔记本,里面夹着她的照片。他的手拂过照片上她的脸,猜她今天干了什么。
王林身体好点以后,就一直惦记服装店的事。之前投入的人力物力,可不能打了水漂啊!
她在食品厂就一一写信联系了春天那帮爱美爱玩的女孩,农历七月七日恰逢周末,摄影爱好者协会要搞一个聚会。
七夕节,也叫七巧节,是女孩子们一起玩的节日。女孩们都要晒出自己的绝活。
有擅长刺绣的,手帕上的蝶恋花,蝴蝶好像马上要飞走,枕巾上的鸳鸯戏水,活灵活现。
有的女孩会蒸大饽饽,蒸出来的牡丹花,荷花,喜鹊,兔子,各种各样,大家拿着欣赏,舍不得吃进肚子。
还有几个姑娘,分别拿了面、菜包饺子,把铜钱、针和红枣分别包到水饺里,传说吃到钱的有福,吃到针的手巧,吃到枣的早结婚。
水饺出锅了,大家都围上去,抢着试试自己的运气。王林大声提醒,“饺子慢慢咬开,可不要一口吞下去,小心里面有针,别扎着嘴!”
葡萄架下,摆着泉水冰镇过的西瓜,桃子,甜瓜,葡萄。大家边吃边聊,分成几堆,有的研究毛衣的新织法,有的交流面点的新花样。
下午,大家又一起去公园拍照,划船。碧绿的接天莲叶里,女孩们的笑脸和鲜艳的衣裙,比盛开的荷花还要美三分。
王林提议,“我们比赛,看哪一艘船能先到达前面的拱桥。胜利的队伍,下次聚会不用交团费。”
一次聚会,每人交两元到五元不等。景点的门票,船票,还有吃喝,王林负担大部分,每个参与者也自己负担一部分。体验值超过了她们付出的,她们觉得占了便宜,下次更想来。如果一毛不拔,来的人良莠不齐,吃白食薅羊毛的太多,就筛选不到优质的潜在顾客了。
“一二,一二,一二…”师范大学来的人多,她们在一条船上,团结一心,第一个到达了终点。“哇,我们胜利了…”“下次聚会什么时候啊?”
姑娘们兴奋极了,迫不及待询问下次聚会,“秋天的时候,枫叶红于二月花,我们去山上拍照,好吗?春夏秋冬,我们都会组织活动,拍遍济城的四季之美,好不好?”
“好啊!支持!”
船儿在湖面上,缓缓划动,大家齐声唱歌,“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划开波浪…”
夏天的雨来的快,去的也快。暴雨过后,天空沉碧如洗,耀眼的阳光穿过云层,洒满人间。风吹着树叶发出扑簌簌地声响。
田世文坐车去县委机关办事,顺便去看媳妇。
小别胜新婚。一个星期不见了,她打电话说想他了。
立秋了,太阳下山之后,就起了一丝凉风,不像之前那样不管白天晚上,都不顾人死活的那么热了。
下午四五点,太阳的热气散了,王林提着篮子买菜回来,坐在池子边上,脚伸进水里,扎凉扎凉的,激的她一缩脖子。“小心凉着了,闹肚子!”后面伸过来两只手,托着她腋下,把她从池子里捞上来。
“你来了!”王林惊喜的回头。
田世文抱着王林半分钟,好一会才缓过来放开手,看着她清澈单纯的眼眸和娇媚的小脸才低声道:“回去吧!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王林眼眸带笑相跟着,男人拿起篮子,一起回了小院。
姜元辰又不知跑去哪里,这几天都没有回来,马致远也回家了,只有他们两个人。
胡玉凤已经把连衣裙做好了,王林拿在身前比量,问田世文,“今天我穿哪一件?”
意思很明显,第一次试穿,只给他一个人看。田世文指指蓝色的那件。
王林回屋换上,在他面前转了一圈,“好看吗?”“好看,蓝色显白,样式显得你活泼大方。”嘴越来越甜了,夸人都能夸到点了。
王林撩一下裙摆,长度到膝盖,前面系扣子的,最下面两个扣有点多余,她没有扣上。又冲着他走了几步,“短不短?”他沉默一会儿,“可以在家穿。”
王林觉得他太可爱了。新衣服当然要穿出去给女人们欣赏啊!在家穿谁能看得懂。
王林让他去洗澡。今天她做饭。
先做了一个豆角炒肉。五花肉入锅大火煸炒出油脂,肥肉变透明卷起来了,稍微有点焦,倒进稀嫩的豆角,翻炒,加酱油,盐,怕豆角熟不透有毒,稍微加一点点水,盖锅盖闷两分钟。
她提前做好了手擀条,做一根不断的面条她技术达不到,做了最简单的杂粮面条。中午熬好了鸡汤,留着做汤底一会儿下面条。
她又做一道红烧鱼。起锅倒油,放入葱段姜片蒜瓣干花椒炒香,然后下腌制过的鱼,先煎的两面金黄,放豆酱,加开水,中火焖煮五六分钟,反面,再煮五分钟,就好了。撒上葱花香菜,点上几滴香油,出锅。
做鱼的中间,还抽空做了个凉拌苦瓜。
田世文洗完澡,顺便把衣服洗了。出来看到小圆桌上摆了四个菜,酒,以及一小块奶油蛋糕。
在外忙了一天,回到家就能吃上丰盛的饭菜,田世文心里也很高兴,有家有媳妇的感觉就是好。
他坐到桌前,而是笑着问道:“今天什么日子啊?这么丰盛?”媳妇好久没有亲自下厨做饭了。有点茫然。
王林没好气瞪了男人一眼,“今天是个好日子,是你的生日啊,你忘啦?”
自己的生日?他从来不过生日的,甚至不知道自己哪一天生日。
田世文片刻失神过后,眼里多了一丝亮光,柔声问,“你做这些菜,是为了给我过生日啊?”
王林从杜父那里打听到他是农历七月十二出生的,“打电话让你今天来,就是特意给你过生日,你也洋气一次,吃生日蛋糕,我还给你做了长寿面,不过你不许嫌弃我面条擀得不好!”
点上蜡烛,让他许愿,又拍手唱起了,“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又拿出一个皮夹子,“送你的生日礼物,你可以把我照片夹在里面,随时随地可以看了!”
女人嗓音又甜又糯,说出来的话,像温暖的灯,照亮了他,让他忘记黑暗的过往。
第一次有人给他过生日。
他漆黑眼眸带着欣喜与温柔,伸出胳膊把她拥入怀里。
他刚才许愿,希望她永远陪着他,走完剩下的路。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两个不应该相遇的灵魂,因为未知的原因,相遇,相知,相爱了。
生日蛋糕他吃完了,长寿面也没被辜负。
男人把一盘凉拌苦瓜全包圆了。王林真羡慕他无敌的铁胃,所有的饭菜,他都吃的光光的。
过生日怎么能少了酒呢?
坐在葡萄架下,边聊天边喝酒。葡萄酒甜滋滋的,他一反常态,没有因为怀孕制止她喝酒,还眉眼带笑的频频和她碰杯。
不知不觉中,王林喝得有点多了,脸颊微烫,微醺上头。
“怎么有点晕啊?不能喝了…”她想回屋躺下,哪知刚站起来,膝盖一软,差点跌倒,那人大手一伸,把她揽在怀里。
他低头看着她喝得粉面透红,眼波如水,嘴唇比最红的月季花还娇艳。
然后她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梦见一个大黑熊拱拱闻闻亲亲,还哄着让她也亲回去……那个梦很长,感觉很真实。
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起来的时候。全身密密麻麻的红痕,昨晚外面的蚊子太多了?
她看看身边还躺着的男人,“你不回去了吗?今天不用上班啊?”
男人慵懒的伸伸腿,嘴角压不住的上扬。“下午先去医院做体检,然后咱俩一起回去,好不好?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不放心。”
但愿她身上的痕迹,下午就消了,看不出来了。
女人还在研究她身上的红点,“你看我身上,不像是蚊子咬的,难道我过敏了吗?”
男人赶紧附和,“应该是吃蛋糕过敏了,你看我也有。”撩起他衣服检查一下,好像两个人的症状不太一样,他身上好像被指甲挠的。
媳妇怀孕以后,比以前好忽悠多了。他脑海里回想起昨天晚上的片段,嘴角更是咧到脑后了。
因为给男人过生日,她说要有气氛,房间没有开灯,只点了蜡烛。
抱她回屋以后,她一直说热,然后她就开始脱衣服,脱了自己的还脱他的。
难得的福利,他怎么能错过。喝醉了的媳妇好像小兔子,乖乖的,让干啥就干啥。
田世文起床,自己洗漱完,又帮着媳妇倒水,刷牙洗脸。又把她摁在床上,“再躺一会儿,我们出去吃午饭,下午去医院。”
“中午想吃啥饭呀?”他俯身,手摸摸她的肚子,又贴上耳朵听听。
“随便吧!”王林觉得好累,昨天晚上一直做梦,不但没睡好,还浑身没劲,两腿酸疼。
“去吃鱼好不好?你不是想吃海鲜吗?”乡下没有海鲜,来一次就要满足她,万一回去想吃了,馋的半夜睡不着,咋办呢?
两人中午去了胶东饭馆。点了最简单的辣炒嘎啦,葱拌八带,虾仁锅贴,干炸小黄花鱼。
王林一边吃嘎啦,一边嗦手指,不一会,她面前的嘎啦皮就堆成小山了。
田世文吃不惯海鲜,但很喜欢吃锅贴,类似煎饺,外皮焦黄酥脆,里面是猪肉韭菜虾仁,鲜美无比。
他给她夹一个黄花鱼,“多吃鱼,生的孩子聪明。”
王林吃鱼特别快,像小猫一样。小黄花鱼的骨头都炸酥了,她把小刺直接嚼碎,只吐出中间的大刺。黄花鱼肉多刺少,是北方内陆常见的鱼类。
下午早早就去医院排队,又挂了老医生的号。医生把脉,又问了她的饮食,“孩子很健康。不吐了之后,就要加强营养,多吃肉类鱼类,吃不下也得吃,少吃多餐。营养跟不上,会影响胎儿大脑的发育。”
田世文的死缠烂,不耻下问,大夫又给开了一堆补血的药。
俩人大兜小兜买了一堆吃的,坐车回家。十几个油旋,一只烤鸭,西式饼干,还有一块奶油蛋糕。
水果乡下更多,肉类鱼类天气热放不住。
田世文提前准备的糕点票刚好花光。
暴雨之后,经过几日的大晴天,玉米地长了很多杂草,社员的活计也重了几分。
有的在锄草拔草,有的给玉米追肥。这可不是好活。
玉米长的比人高,密不透风,地里又闷又热,叶子拉的胳膊上,脖子上,一道道红印子,一出汗,那滋味火辣辣的,像全身被虫子蛰了一样。
马上七月半,离中秋节只有一个月了,食品厂最忙的时候又到了。
大中午,太阳无情的暴晒,车间里像桑拿房一样闷热。王林浑身是汗,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还有一个月就是中秋节,她开始试做中秋节点心和月饼。除了传统五仁月饼,青红丝月饼,还有豆沙馅,枣泥馅,绿豆馅,去年新推的玫瑰鲜花饼特别受欢迎,今年她还想试试冰皮月饼。
一台大风扇摇着头,吹着别人。她热的全身毛孔都张开了,工业风扇功率太大,万一感冒,怀孕了不能乱吃药,难受的是她自己。
饼坯做好了,放进烤箱,其他人留下观察,记录时间和温度,她回去洗澡。
杜金彪自从娶了媳妇,就削尖了脑袋赚钱。夏天山上草深林密,兔子野鸡很难抓住,又瘦又柴,也没人愿意花钱买。
但是夏天有另外一种鸡,田鸡。七八月雨水大,河沟里,湾里水多,蛤蟆蝌蚪子一层一层的。
杜金彪拉着兄弟,天天晚上拿着手电去照青蛙。他们吃过晚饭,七八点出去。在河边水草里蹲下,听见有咯咯的声音,就轻手轻脚地接近,或者惊动青蛙后静止不动,然后用强光手电突然照射它们的眼睛,在青蛙短暂失明的一段时间内,迅速出手,将青蛙抓住。
不到十二点,一人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化肥袋子,回来了。
除了逮青蛙,他们也下网子,每晚也会多多少少抓几条鱼和泥鳅。
王林不吐了以后,渐渐又有了做饭的兴趣。晚上的主菜做的酸辣鱼,烧火兼职拔蒜小弟王柱。没错,柱子兄弟又来了。
灶里熊熊大火,把锅底的水烧干,王林舀了两大勺猪油,锅里一阵噼哩叭啦。下蒜姜葱段干辣椒爆香,倒入鱼头和切段的鱼肉,煎至定型,再小心的翻面,加入大酱,又加入一大碗酸菜,再次翻炒。
最后倒入一暖壶热水,加入泡好的粉条,盖上锅盖,焖煮十来分钟就好了。
田世文下班刚进大门就闻到饭菜的香味,肚子里的馋虫被勾了出来。嗯,一闻就知道是媳妇的手艺。
一大盆的炖鱼,卖相不咋地,夹了一筷子,入嘴之后就完全停不下来。鱼肉又鲜又嫩,没有一点土腥味,咸酱香还带着酸菜的爽口,再挑一筷子焖得入味的粉条,配着粗粮饼子,大家吃的津津有味。
大家都吃的很满意,汤水都蘸着饼子吃了个干净,唯有杜父煞风景地心疼念了一句费油。
做菜想好吃,就得大乎的油,舍得放调料。
饭后,王林看着剩下的百十只没卖完的青蛙,和十几条泥鳅,在水池里顾涌蠕动,就犯恶心。万一晚上它们再高歌一曲,岂不是扰人清梦?得想办法处理了。
“嫂子,你不如把这些青蛙和泥鳅做熟了,去煤矿工人宿舍试试,能不能卖出去?”
胡玉凤一听剩下的东西,有办法能变成钱,肯定比让大家吃了高兴。
“那可太好了,你说咋弄,我们动手做,你看着就行!”
王柱也积极的和杜金彪一起,把剩下的青蛙砸晕扒皮去内脏,斩成大块,泥鳅切断。
牛蛙加少许盐和五香粉(没有胡椒粉)拌匀腌制15分钟后,拍上面粉,下油锅小火炸至金黄后捞出备用。
另外一个锅,放入葱、姜、干辣椒、花椒和蒜头爆香。加一大勺辣椒酱下锅炒香,将炸好的牛蛙放入,加一点酒去腥,再加糖调味,迅速翻炒均匀后,加香油封住味道,撒入香菜段,出锅。
简易版干锅牛蛙出锅,因为加蔬菜,到第二天容易变味,第一次就是纯牛蛙。
泥鳅如法炮制。
王柱急不可耐的夹了一筷子,入口又麻又辣又香,斯哈斯哈吐舌头,赶紧灌了半瓶井水拔凉的啤酒,爽快极了。
“王林姐,俺娘在家正发愁呢,我带一点回去给她尝尝。你把咋做的,给我写在纸上,让俺娘也学着做。”
西河村旁边的埠村煤矿,是直接隶属于淄城矿务局,规模比白谷堆这个煤矿规模大十倍,工人也多,宿舍区繁华热闹在章县仅次于县城的城关镇。
男人们都尝了尝,觉得虽然肉少吃不饱,但下酒还是非常不错。
当时一斤猪肉供销社要票是7毛5一斤,黑市不要票1块钱一斤。他们卖活青蛙,一毛钱一个,一块钱十二个还不好卖。大部分人不会做,觉得不如买猪肉合算。
做好以后,十个青蛙一大碗卖两块钱,五个一小碗卖一块钱。
煤矿工人单身的,没有炉灶,看见活蹦乱跳的青蛙都嫌弃。做熟的凑到鼻子下面一闻,就忍不住想尝尝,每月工资七八十,一块钱他们都花的起。晚上下班,就着香喷喷的田鸡,泥鳅,喝着小酒吹牛逼,喝醉了倒头大睡,一天的劳累就过去了。
杜金彪好像打开了新世界,连夜又去抓了几百只青蛙。两口子通宵收拾干净,天亮照着法子做好,胡玉凤中午就挎着篮子去煤矿工人宿舍了。
夜班的工人睡醒了去食堂吃饭,她就在半路站着。
看着单个的男工人走过来,她就笑着迎上去,“大兄弟,想尝尝好吃的吗?”
十个有八个男人拒绝不了她,到了近处,她撩起篮子上的蓝布,露出里面炸的酥香入味的田鸡肉,“你闻闻,可香了,刚出锅的,还热乎呢!”
就会问,“咋卖的呀?”“一块钱一花碗。”有人摇头走开,一块钱挺贵啊,能从食堂买三块把子肉啦!
胡玉凤也不恼,“你先尝尝,不买没事。”不尝白不尝,尝尝就尝尝。
中午买的人不多,但尝过了的人,都不得不承认,小味不孬,鲜香麻辣酥。
下午再去,买的人就渐渐多了,夜里没事,喝酒的人多。
一连卖了三天,两口子竟然赚了五六十块钱,一天二十多。
两口子天天数钱,白天在食品厂,夜里逮青蛙,下午去卖。
“弟妹,这几条鲫鱼给你留下,吃鱼对孩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