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建国从公社骑着自行车回来时,正巧看到心上人气鼓鼓地走上田坎,他连忙停车上前问对方怎么了?
蒋红梅见是知心好友,当即委屈地把刚刚发生的事情说给他听,“建国,你说顾钰是怎么了嘛?为什么就是不听我劝呢?”
赵建国脸色发沉,心中一阵烦躁,觉得这顾钰实在碍事,他抬眼看着对方,耐着性子安慰了几句,随后便说,自己回家把车放下,就去知青点帮他们修屋顶。
蒋红梅的脸上,这才有些笑意,可转眼又垮了下来,“可我还是想再劝劝顾钰。”
“呵……”
赵建国轻叹一口气,忍不住低头嘬了嘬牙,双手死死捏住车把,第一次有了想扇这人巴掌的冲动,可转瞬之间,他的心底就莫名涌现出一股股浓烈的爱意,将其满腔怒气快速冲散,眨眼就消失不见。
他眸光微闪,随即勾唇抬头,一脸真诚地看着对方,软着嗓音道,“顾钰性格倔强,又好面子,你老当着大家的面说他的成分问题,他当然不高兴。
要不这样吧!等我将车骑回家放好,然后再陪你去山上劝劝他如何?”
“真的吗?谢谢你建国。”
蒋红梅脸上笑容再现,双手不自觉地握住搭在胸前的两根麻花辫,羞答答地与之对望,一双杏眼扑闪扑闪的,又黑又亮,看着招人极了。
赵建国顿时看得双目发痴,胸口发烫,“不,不客气!”
“嗯!”
蒋红梅轻点了下头,“那……我就先回知青点等你。”
说完,她身子一扭就跑开了,赵建国望着远去的倩影,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尽快解决顾钰这个障碍,否则,蒋红梅是不会彻底死心,转投他的怀抱的。
“哼!”
他冷嗤一声,便骑车回了家,而此时,顾钰和沈嘉楠才刚走到乱石堆。
“顾哥,趁天儿还早,你顺路去牛棚把牛喂了,我先回去做饭,等你回来就能吃饭了。”
“行!”
顾钰把肩上的锄头递给他,“麻烦你帮我先扛回去。”
“好!”
少年顺手接过,放在另外一边肩上,便一左一右,各扛着把锄头,转身欢快地走上了山路,顾钰见他又蹦又跳地,忍不住提醒了句,“慢点儿,小心摔了。”
“哦!”
沈嘉楠没有回头,只是爽脆地应了一声,随后听话的将脚步放慢了下来,顾钰这才放心地朝着牛棚方向离去。
少年扛着锄头上了山,远远就看到了那个简陋的小院子,山道尽头,是用碎石和黏土垒出来的半人高的院墙。
推开院门走进去,就见北面儿的位置,搭了两间茅草屋,一间用来住人,一间放杂物,离茅屋稍微远点,靠路边的位置,还搭了一间半封闭式的草棚用来当厨房。
在他的正对面,离墙角一米左右的位置,有个天然形成的泉眼,水流长年不断,有一指左右粗,泉水甘甜可口,是他们的解暑良品。
而下方位置,因被泉水经年累月地冲刷,渐渐形成了一个澡盆大小,深达一米左右的水坑。
顾钰被赶到这里来住时,自己用尖石在水坑后方,刨出了巴掌宽,陆续渐深的排水沟,一直延伸到山崖边去,这样的话,用过的污水,就可以直接倒掉,顺着水沟流到山下的杂草石堆里。
院门左侧,靠着墙角一溜过去洒了些菜种,稀稀拉拉地冒了些绿芽。因现在还是集体制,吃大锅饭,各家除了自己屋前院后种的那点儿苗苗,其他地方的一草一木都是公家的。
不过,现在口粮少,普遍都吃不饱,村里也就默许了大伙儿的一些行为,不管你是山上打猎,摘野果,还是下河捞鱼捡蚌壳。
只要有本事弄到,主动上交一部分到大队,一般都不会有人多话,当然,有那较真不会做人的,要是悄摸去告你,那就另当别论了。
因此,村里人大多不轻易上山下河,除非是年节时,大队书记赵前程组织,又或者自己偷着去,但这些人害怕事情败露,也会趁着晚上,去赵家送点儿。
赵前程一家靠着这些人的孝敬,日子过得十分滋润,同时,也将这人的胃口养得越来越大。
少年将锄头放在墙角,站着掸了掸胳膊,将身上的尘土拍干净,而后走到泉眼边洗了手,这才进入灶房,抬手在灶台正上方的辣椒辫儿上,扯下两个辣子,随即矮身从墙角的破箩筐里,捡出两土豆,两红薯,顺手扔进盆里,洗净切好备用。
他这才舀出一碗玉米面,倒到缺口的小簸箕里,见里面还有不少没碾碎的壳子,沈嘉楠怕喇嗓子,便端到门口顺风位置颠了颠,将里面的皮壳筛掉。
直到簸箕里,只剩下黄澄澄的玉米面儿,才停下动作,转身端进草棚,顺手倒进小盆中放入少许清水,搅拌成糊状。
随后点火,往铁锅里加入三大瓢水,趁着水凉时,将玉米糊糊倒进去,用勺子不停搅拌,以免粘锅起团。
待金黄的玉米糊被煮得咕咚作响时,沈嘉楠才将切好泡水的红薯丁快速捞出来,放入铁锅中,跟着一起熬煮。
其实,他比较喜欢吃纯玉米糊,但要是煮纯的,不顶饱不说,还要浪费很多玉米面儿,他自己倒是有肉票粮票啥的,不缺吃喝,但也要照顾顾钰的感受。
对方是个骄傲的人,从不愿意多占任何人一分便宜,当然,别人也休想从他这里讨到好处,蒋红梅除外。
将煮熟的玉米糊盛到瓷盆里,用罩笼罩上,沈嘉楠又开始洗锅炒菜,他们只有一口铁锅,还是牛棚煮猪食用的,因为被摔坏了半边儿,大队用不着了,才被他厚着脸皮要过来的。
不然,在其未搬到半山茅屋前,顾钰都是用喝水的搪瓷缸煮饭烧菜,他那缸子被柴火熏得黢黑,让沈嘉楠笑了好久。
铁锅洗净架在灶台上,柴火立马烧得锅中滋滋作响,他拿着锅扫,在锅中快速刷了几下,将多余水分扫出,随即拿起锅铲,准备舀油做菜,这才想起来,顾钰和原身的重要财物,都放在房中。
便只得放下铲子,转身快跑进屋,从床角拿出装油的铝制饭盒,一边走回厨房,一边打开盖子。
见里面只有薄薄一层的荤油,他轻叹了口气,随即用勺子勾出尾指大小的一团,顺手又将盖子盖上,这才连忙将油放入已经烧红的锅中熬化。
呲啦————
见锅中起了青烟,沈嘉楠连忙放入辣椒炸脆,便立马放入土豆丝煸炒十来下,洒上少许盐调味,再翻炒均匀,一道简易的炝炒土豆丝就做好了。
将菜盛入碗中,放进罩笼盖好,沈嘉楠才将灶中柴火撤下,留着明日再烧,如今啥都不能存多,怕犯错误,尤其是顾钰被人盯着,所以不管是什么东西,他们都要尽量省着点儿用。
走出灶房,见太阳已经落山,顾钰还没回来,沈嘉楠想着闲着也是闲着,便拎着墙角的水桶,去院子里浇起了菜,只是事儿还没干完,少年就听到山下传来蒋红梅娇滴滴地说话声。
他连忙将水瓢和桶放下,快步走到院墙边,猫着身子向下看去,便见那两颠公颠婆,正你侬我侬地从小路走了上来。
蒋红梅满目含羞地瞅了赵建国一眼,娇娇软软的嗓音,在两人之间响起,“建国,刚刚谢谢你替我说话,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赵建国顿时被电得手脚发软,傻乐着看她,路都差点不会走了,“别客气,他们不懂你,我懂你。”
“嗯!”
蒋红梅见其眼神发痴,害羞地咬着唇瓣低下了头,“你,你看路。”
“欸好!”
赵建国说是那么说,视线却未移开半分,沈嘉楠看得腻味儿,忍不住咬了咬手指,大脑飞速运转起来,随后灵机一动,转头看向还未用完的大半桶水,当即坏笑着跑过去,手脚麻利地抓了好几把黑土扔进去和匀。
这才单手拎着走到院门口躲着,耐心等待二人到来,只是没想到,才五六分钟的路程,这两人,硬是腻腻歪歪地走了十来分钟。
沈嘉楠无语地直翻白眼儿,心里想着待会儿一定要泼个准,让这俩神经病好好出出洋相。
终于,两人在他耐性快要磨光时,走上了半山,赵建国粘在心上人身上的眼睛,这才舍得移开,理智也渐渐找回,他看向前面的院门,与对方边走边道。
“红梅,你在知青点为顾钰说尽好话,可人家却拿你不当回事儿,我真替你不值。”
他顿住话语,瞥其一眼,见对方面露委屈,连忙放软说话的语气,“红梅,我希望你以后多为自己考虑考虑,别为了个不知感恩的人,暗自伤神,更不要去求那些知青对他一视同仁,他可是xx派,&@¥#Б$……”
沈嘉楠躲在院墙后面,听着这人不停贬低顾钰,心中顿时燃起熊熊怒火,当即在两人走近时,迅速拎起那大半桶水,猛地窜到门口,故意一边喊话,一边朝二人狠狠泼去。
“小心!”
哗啦————
蒋红梅与赵建国听到对方提醒,还未做出反应,就被浑水兜头淋了个透心凉。
“啊啊啊啊啊啊!”
蒋红梅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得闭眼尖叫,而赵建国,则是眼神发愣地看着面前的提桶少年,半张的嘴里,还包着一口泥水。
“哎呀呀!不好意思,我速度太快,一时没收住!你们没事吧?”
沈嘉楠看似懊恼地道歉,但眼里的幸灾乐祸,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赵建国看得火大,瞬间怒从中来,猛地将水吐出,上前就朝少年挥出一拳,“沈嘉楠,老子饶不了你!”
“诶诶诶!你干嘛?”
眼见拳头就要砸在自己脸上了,沈嘉楠急得连忙后退进院儿,同时举起水桶,快速挡在前面。
嘭!
拳头砸在木桶上,发出一声闷响,沈嘉楠被惯性怼得向后退了几步,差点儿摔倒在地。
而赵建国,只觉关节处传来一阵钻心刺骨的痛,让他疼到忍不住叫出了声,“啊啊啊啊!我的手————”
他颤着拳头后退数步,抬起完好的左手,轻轻握住关节错位的右手,满眼愤恨地怒视着对方,“沈嘉楠,你敢偷袭我!?”
“哎吆!你这睁眼说瞎话的本领,真是练得越来越炉火纯青了!?”
沈嘉楠对他猛翻了个白眼儿,张嘴就要开怼,却在不经意间,听到山下隐隐传来的说话声。
“今儿太阳真大!”
“可不是,我脸都被晒红了!”
“你怎么不戴个草帽?”
“快别说了,我昨天上厕所时,就把帽子放在田埂上一下,回来就不知道被哪个杀千刀的拿走了。”
“真不要脸,一个帽子都偷……”
少年一听,就知后面这道声音,是大队有名的长舌妇牛春花,他当即灵机一动,快速垮下脸来,对着赵建国不客气道。
“明明是你们两个不请自来,在门口大呼小叫,还想袭击我抢东西,结果自己倒霉,手打到木桶上受了伤,还赖我,真不要脸!”
“你乱说!”
蒋红梅听他如此冤枉自己和好友,气得出声反驳,“沈嘉楠,你别瞎咧咧?我和建国明明是来找顾钰……”
“我还没说你呢!”
沈嘉楠声音陡然增大,狠瞪着她,蒋红梅被吓得忍不住哆嗦了下,一时忘了回嘴,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听这人又造起了自己和赵建国的谣。
“你们两个上山弄得满身脏污,也不说回去换身衣服,一身味儿就来别人家,一点儿礼貌都没有!”
“沈嘉楠!你别瞎说,我和建国什么事情都没有!”
蒋红梅羞愤地扬声怒吼,“明明是你泼我们一身水……”
“天哪,你们听到没?支书家老大跟蒋知青钻草窝了。”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山下一声高过一声的讨论彻底打断了思绪,一时委屈的不知该怎么办?心里又怕又慌。
“这有什么奇怪的,那两人平时不就眉来眼去的吗?”
“别瞎说!蒋红梅喜欢的是顾钰!”
“我看你才是眼瞎,没看那小婊子只把顾钰当奴隶使唤吗?人家喜欢的人是有权有势的支书儿子!”
“你们呐,眼界太浅了!我看啊!蒋红梅谁都没看上,只是想利用那两个傻子护着她,这样日子就能好过点儿。
等挨过这段,将来回城的时候,一脚将人蹬了,再找个有铁饭碗的男人嫁了,要多潇洒,有多潇洒。”
“太过分了,他们怎么能这么污蔑人?我,我要找他们理论!”蒋红梅听到几人的议论,心里又慌又怕,毕竟,现在的大环境,男女走近点都要被人指指点点,更何况是他们说的那些事。
虽然,她和赵建国之间没有什么,但自己和对方确实是满身泥水,再加上沈嘉楠那些似是而非的话,若是不解释清楚,只怕后头他俩都落不到好。
沈嘉楠这是要毁了她啊!蒋红梅又气又恨,心里想着自己绝不能被别人冤枉了去,便哭着转身跑出院子,站在半山路上,对着山下的几人,委屈地大声怒喝起来。
“你们这些嘴碎的村妇,思想太肮脏了!我和建国清清白白的,上山明明是为了找顾钰一起去帮知青点修房顶,你们却能想到别处去,真是没有教养!我一会儿就去找赵书记好好说道说道,让他给评评理,这随意污蔑人要挨什么样的处分!?”
“噗!”
沈嘉楠听到蒋红梅说的话,忍不住抿嘴嗤笑,平日里,她不是单独约见顾钰,就是跟着赵建国,黑灯瞎火地跑到湖边散步谈心,都没怎么避讳人。
现在害怕摊上事儿,结果越描越黑,还把下面几个人都得罪了,以后绝对讨不了好!
他心中不由感慨起来,这蒋红梅在原剧情里,也是作者给她一路开绿灯,否则,就凭她这智商,只怕还没等到跟赵建国勾搭上,就要被人捶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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