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做什么黑板报,教大家知识文化我不反对,但是,请张同志过来普法……”
赵刚神情复杂地看着少年,“咱朝阳大队现在这名声,他愿意来吗?”
“怎么会不愿意!?”
沈嘉楠皱眉与之对望,“我知道,你们现在就怕丢脸,怕被人过度关注,但越是这个时候,咱们越要挺直腰板做人,积极向上,勇于面对不足。书记……”
他话锋一转,语气严肃道,“朝阳大队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因为群众法律意识不高,凝聚力差导致的。
而这一切的根本原因是什么,不用我说,你们也应该清楚。”
二人闻言,脸色微变,继而纷纷点头,“知道。”
“那你们……”
“做吧!”
赵刚扯了扯嘴角,满眼慈爱地望着沈嘉楠,“咱们虽然都是干部,可大字不识几个,也没见过啥世面,这些事情,就要靠你帮着策划了。
我没有什么大的理想,只希望朝阳大队的人吃饱穿暖,走出去时,再不被人指指点点就好。”
“放心。”
沈嘉楠勾唇保证,“只要我们一起努力,那一天很快就能到来。”
“行!”
赵刚也跟着笑了起来,随之抬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你去赵权那支100块钱,看看要买啥,咱一次买全,别抠抠搜搜的,既然要做,就做到最好。”
“您说的!?”
沈嘉楠眼波一转,笑着提要求,“那我得多请两天假,去市里给大队买几本书和作画彩漆,镇上好多东西都没有。”
“去去,不用请假,你这是公干,给你批条。”
赵刚爽快摆手,“把张乔和曲峰也叫上,让他们去给你搬东西。”
那两货,个子挺大,力气也有,就是不会种地,一天总要给他锄死好几棵苗,怎么教都教不会,所以,为了庄稼的安全,还是让他们去给沈知青帮忙出力吧!
“行!就这么办。”
赵红军起身接话,“沈知青和你去大队开条拿钱,我过去叫张乔他们。”
说完,就背着手朝地里走去,至于赵刚和沈嘉楠,也不再耽搁,两人直接回大队办公室开介绍信,顺便将事情说了。
赵权立马拿出100块钱给沈嘉楠做经费,“辛苦了孩子。”
少年调皮眨眼,随即挺直胸脯道,“为人民服务!”
几个干部纷纷笑着点头,“这才是下乡知青的榜样!”
“嘻嘻!”
沈嘉楠笑了笑,张嘴又说,“那咱就不浪费时间了,我回去拿个包,顺便等张乔他们。”
“嗯!”
赵刚点头,“我赶驴车送你们到镇上,你们再想办法搭车去市里。”
便先一步走出大队,去驾驴车,而沈嘉楠,则是快跑回半山小院,背上背包,灌了一壶水,将介绍信和钱票放包里,又给顾钰留了条子,便开门出去。
赶巧,遇上张乔和曲峰回来换衣服,他就站在院子里等了几分钟,随后和收拾妥当的两人一起下山赶到大队,与赵刚驾车去了镇上。
赵红军几个干部,站在大队门口,看着渐渐远去的四人,心里有了满满的期待。
将人送到星河镇,赵刚仔细和他们交代几句,便驾车返回,而沈嘉楠三人,则是先去国营饭店吃了顿饭,才去汽车站坐车。
如今路况不好,星河镇到市里起码要耽搁几个小时,他们不吃点儿,怕是要被饿疯。
只是,等到汽车开动后,三人就后悔吃饭了,车上人满为患,根本不存在什么超载不超载的,只要能装人,司机和售票员绝不阻止人上车。
好不容易等了个把小时,汽车终于启动,一路摇摇晃晃地出了星河镇,只是现在天还有些热,车厢里各种味道混在一起,闷得人脑袋发沉,喉头涌动。
也算他们仨运气好,抢到了最后一排位置,张乔和曲峰照顾沈嘉楠年纪小,让他坐在靠窗口的位置,二人则是挡在外面,否则,沈嘉楠得疯。
没过多久,车上就鼾声如雷,大家东倒西歪地靠着椅背睡起觉来,坐在最外边的曲峰,最是可怜,本就有些晕车,还被旁边一个大汉靠着,推又推不开,最后直接给他难受吐了,喷得人家一头酸水儿。
那男的气得破口大骂,要不是他隔壁和前面的乘客,都看不惯他的做派,为曲峰说话,他还想动手。
曲峰也没得理不饶人,只是淡淡的说了句对不起,就和情况好点儿的张乔换了位置,挨着沈嘉楠坐。
大家看他斯斯文文的,又有礼貌,那大汉长得丑不说,还一脸凶相,纷纷又指责起他来。
最后,就连司机都骂了那人几句,大汉害怕得罪师傅,后面不让他坐车,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向曲峰道歉,而后缩着身子,坐在座位上一动不敢动。
张乔的位置,瞬间松了许多,他和沈嘉楠都松了口气,否则再弄吐一个,大家都不知道咋办。
小破车摇摇晃晃几个小时,中途停了20分钟给大家上厕所,又继续行驶,沈嘉楠被折腾得再也绷不住,连着吐了好几次,脸色看着煞白煞白的。
张乔和曲峰担心得不行,好在没过多久,就到了市区,张乔和曲峰连忙扶着他下车透气,站在路边漱口,现在三人嘴里都一股子酸臭味儿,都快把自己弄吐了。
“呸呸!”
沈嘉楠将漱口水吐出来,转身侧靠着路边的围墙喘气,“天都快黑了,咱先找个招待所休息,明儿个再去办事。”
“好。”
二人纷纷抹了把脸,上前架着他缓步朝前行进了大约一个小时,终于找到了招待所。
沈嘉楠连忙站直身子,将揣在包里的介绍信递给前台,又订了两天房,便和张乔二人拿着钥匙,一起回房休息,连晚饭都没出去吃。
而此时,劳作一天,回到半山小院儿的顾钰,看到桌上的纸条,眼中满是失落与不甘,就因为他这破身份,连心上人出门都不能陪同。
他紧紧握住纸条,手指因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着白,眸底倏地卷起阵阵风暴,“罗天明!蒋建华!顾凌薇……”
“阿啾!”
此时远在京市的顾凌薇狠狠打了个喷嚏,坐在一旁看报的罗天明,抬头淡淡看她一眼,“感冒了?”
“没有。”
顾凌薇摇头轻笑,“就是鼻子痒了一下。”
“嗯!”
罗天明垂目看向报纸头版,不经意扫到“红旗公社朝阳大队沈嘉楠”十一个字,不知为何,心里咯噔了一下,当即坐直身子,预备看看对方写的什么,门口就传来了响动。
他寻声望去,就见佣人带着自己的助手走了进来,见对方脸上带着隐隐的兴奋,他似是想到什么,连忙将报纸放下,起身走上二楼,“跟我去书房。”
“是。”
助手应了一声,快步跟了上去,顾凌薇眼神微暗,半晌之后,也悄悄上了楼,她才站到书房外,就被里面传来的那句“顾钧要回来了”,惊得脸色发白,惊慌失措地转身跑回了卧房。
而书房里的两人同样是心慌又兴奋,顾钧出现,代表他们有望拿到顾家的财产,但同时,也将面临对方的激烈报复。
他们不认为顾钧那么聪明的人,会察觉不到,顾家的落败,有他们和蒋建华的手笔在里面。
“先生,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先派人把顾钰控制住。”
罗天明看了助手一眼,眼中迸射出浓烈杀气,“让刘三立马出发去找蒋红梅,配合她的行动,将顾钰尽快毁掉,以此引顾钧现身。”
“那蒋建华那边……”
助理有些迟疑,“他会不会不满?”
“哼!由不得他。”
罗天明脸色发沉,扬声高喝,“一个奴仆的孩子而已,难道还想学千金小姐装高贵?
在过去,他闺女能给主子暖c,那都是天大的恩赐,他有什么不满的?”
助理噎住,心里有些不舒服,毕竟他也算是罗家的奴仆,但到底没敢表现出来,只是点头说好,随即出门去办罗天明交代的事。
而此时,魂不守舍的顾凌薇,已经坐在卧房中,慢慢缓过劲儿来,她看着梳妆台上摆着的相册,颤着手指轻轻打开,就见一左一右摆着两张照片。
一张是她和罗天明,以及两个孩子的全家福,另一边,则是属于顾家的全家福,上面的人,一个个都喜笑颜开,看着好不快乐。
顾凌薇眼前不自觉浮现出自己未嫁之时,在家的场景,父母兄嫂疼爱,就连侄儿侄女们,对她也是小心翼翼的捧着爱着,深怕她会受一点儿委屈。
可是,她为了自己的丈夫,为了两个孩子的未来,还是背叛了顾家!
顾凌薇潸然泪下,心中突然生出无限悔意,当即拿起手包,快速收拾好心情,就开门冲下了楼,却不想,在楼梯口遇到了丈夫罗天明。
对方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样子,笑得极尽温柔,“要出去打牌?我让司机送你。”
顾凌薇脸色一白,“不,不用,我就是随便逛逛。”
“那行。”
罗天明走到一旁坐下,玩笑着说,“早点儿回来,不然一会儿孩子回来,问我要妈妈。”
“好。”
顾凌薇扯了扯嘴角,踉跄着步伐下了楼梯,便跑出客厅,罗天明立马垮下脸,叫来手下王石,让他跟着对方,“她若真逛逛就算了,要是有什么不对……”
其语气微顿,眼中闪过一丝狠戾,“我不介意明天报纸头条登的是她的死讯。”
王石心中震动,“是。”
随即转身出门,远远跟着顾凌薇,一路走到昔日的顾家,如今,此地已被政府挂牌出售,但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一直没卖出去。
短短不到三年的时间,周围已经长出杂草,顾凌薇心中一阵抽痛,难受得直接蹲在地上抱头痛哭。
此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周围空无一人,只余下她的哭声,起起伏伏地飘荡在空气中,如厉鬼低泣一般,格外渗人。
王石躲在暗处,远远看着她,眼中闪过讽刺,真要那么愧疚难过,为什么还要助纣为虐?这不是明摆着想又当又立,两头讨好。
若是顾家翻不了身,她没损失,可以继续心安理得的当罗太太。但,顾家要是能卷土重来,就凭她一直照顾着顾钰,顾老太爷他们,只会以为她被蒙在鼓里,不会对她怎么样。
到时候,就算斗垮了先生,她也能带着两个孩子投奔顾家,继续做那个衣食无忧的顾家幺女,而孩子也能得到很好的照顾,真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轰————轰————”
汽车马达的轰鸣声,突然打断王石的思绪,其抬眼间,就见罗家的轿车,缓缓开了过来,停在顾凌薇身后不远处。
罗天明的两个子女,罗子豪和罗美丽快速下车,奔向顾凌微,“妈妈,您怎么又到外公家这儿来了,不怕被人看到,连累爸爸吗?”
半蹲在地上的顾凌薇闻声僵住,继而双手撑膝,缓缓起身,却因站得太久,差点儿摔倒在地,吓得罗家兄妹连忙扶住她。
“妈妈你没事吧?”
“没事。”
顾凌薇抬眼看着的一对儿女,心中充满骄傲,两个孩子,一个才十四岁,一个十二岁,却已成长得十分出色。
她眸中渐渐浮出笑意,是啊!顾家已经这样了,她更不能连累罗天明,否则,两个孩子只能跟着自己吃苦。
想着这些,顾凌薇原本就不算坚定的心,又再次动摇,“走吧!我们回家。”
罗子豪和罗美丽互看一眼,又很有默契地移开视线,随即扶着顾凌薇上车,王石看着远去的车子,抬步跟了上去。
没过多久,黑暗中也走出一人,看着他们远去的方向,冷嗤一声,便转身窜进旁边小路,七转八拐地走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在一处普通民房前停下。
随即左右观察,见四下无人,才抬手在门板上富有节奏地敲击着,没过多会儿,门内就传开动静,很快有人从里面把门打开。
他连忙侧身而入,随手将门关上,又跟随开门者,一路绕进里屋,就见一年约三十,西装革履,面容俊美的男子,正侧靠在沙发上,手执着酒杯,漫不经心地抬眼看他,“贺明,如何了?”
“回先生。”
叫贺明的男人,微微颔首,面露讽刺,“如您所想,顾凌薇只是去顾家老宅走了一圈儿,就跟着两个孩子回去了。”
“哼!狼心狗肺的东西。”
俊美男子眼神发狠,猛地将手中酒杯猛摔在地上,猩红的液体,瞬间浸湿了脚下昂贵的地毯,他却未见心疼,只是站起来,匀步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随风摇曳的树影。
“我机会已经给过了,是她自己不珍惜,今后,我若是做出什么,顾钧也不敢怪我擅作主张了。”
贺明应了一声,心里却在暗暗吐槽,你就是直接把人处置了,顾三爷也舍不得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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