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时又来了。
他知道许白大病了一场,本来前几天就想来的,可是苏府有事,一耽搁就到了现在。
夜晚的宫殿格外凄冷,苏时贴在窗棂上,突然就听到里头有人讲话,仔细听听,发现是谢诃。
这也不奇怪,苏时指甲刺进掌心,他想,谢诃这人阴险,一定会用尽各种手段得到念念……他从前是最爱干净的,一件锦衣留下一点儿污渍都不会再穿第二次,更何况是人,可现在他满心都是对谢诃的嫉妒,不顾一切的想看看两个人在里头做什么。
匕首将蒙窗的霞影纱捅出个空隙,苏时凑过去。
许白不愿意面对谢诃。
小公子是非分明,这下更不可能原谅他了,于是两个人僵持半晌,还是谢诃先开口,“身体好些了吗?”
这个开场并不好,很轻易的让许白想起关于“玉”的问话。
小公子唇瓣微动,突然抬起头来仔仔细细的打量谢诃,他突然想知道谢诃要那块玉做什么——都已经是皇帝了,皇帝还会有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吗?
许白在想明白“没人爱自己”之后反而胆子大起来,因为无所顾忌,所以想问什么就直接问了,“陛下,你为什么要那块玉呢?”
问的谢诃一愣,他去看许白的脸,发现异常平静,好像已经不生气自己趁人之危问玉的事情,但不知为何他心脏却猛地悬起来,咚咚跳着企图在许白脸上找到愤怒的神色。
是啊,如果小公子在乎他,是一定会愤怒的,可他为什么这样平静?平静到仿佛只是在问一个和自己毫不相干的问题?
谢诃突然察觉到一点儿寒意,那是从心脏部位蔓延出来的,慢慢铺开,却叫整个身体都冷了。
这样的夜里,他突然就有了倾诉的欲望,如果……如果窗户外没有人的话,谢诃愿意跟他聊一聊。
“苏大人。”谢诃叫,“来了就进来,怎么还学人家做梁上君子?”
许白一愣,接着蜷起手掌,看着苏时推开窗户跳进来。
气氛开始尴尬了,小公子抿着嘴唇,低下头沉默。谢诃和苏时都在盯着他的反应,被两道目光紧紧盯着并不舒服,并且对于这两个人,他并没有什么想说的。
“太晚了。”许白觉得自己右臂膀已经开始掉痂的伤口有些微微的痒,伸手碰了碰,才说,“我要休息了。”
这两个男人都会让他想起不愉快的事,于是许白像小鹌鹑一样想躲起来,这是干脆下逐客令轰人了。
谢诃不知道为什么,他面对苏时就更想要讨许白欢心。于是不肯走,不仅不肯走,还弯出了一个很温柔笑,“念念想知道我用玉做什么?那我现在就告诉你。”
竟然就真的讲起了“小仙人”和他自己在梦中相会的故事,把许白听的入迷,咬着指关节时而慌张、时而欣喜。
这是真的吗?简直……简直就像是看的话本子一样离奇。
“噢。”苏时笑笑,眼睛里一抹冷色,在许白面前,这两个男人谁都不允许谁比自己被小公子高看一眼,“既然陛下要小仙人,那为什么要把念念接进宫?”
“我——”谢诃本来想要反驳,突然定定的盯着苏时笑,“那你呢?你要玉是想见谁?”
谢诃清醒过来,这是最好的机会,自己可以坦诚,但苏时不能,他的理由毫无根据和佐证——苏府要支撑不住了,所以要将那块玉卖掉。
哈,这比小仙人从梦中走出来可荒谬多了!
苏时果然保持沉默,谢诃追问了两次,他也说不出什么,成天装着光风霁月的人面对许白看过来的目光有些狼狈。
他闭了闭眼睛,声音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念念,我现在不要玉了,我只要你。”
【苏时好感度:90】
太勉强了,小公子其实是能看懂的 ,只不过从前依赖和爱意占了上风,哪怕看出什么也会下意识的给自己找一堆理由推翻,而现在许白格外清醒,因为清醒了,所以知道不论是苏时还是谢诃都不是好归宿。
谢诃对苏时这种“表忠心”的行为嗤之以鼻,他能看到苏时攥紧的拳头在微微颤抖,也能看到许白眼中闪过惊诧然后又回归平静。
“你们都走,我要休息了。”
他们的眼神让少年并不舒服,仿佛……在他们眼中自己只是玉的附属品,可……可是玉难道比人更重要?比爱更重要?
苏时说“只要你”的时候仿佛背叛了本心,可笑只有他自己认为苏时这样的男人会因为自己动心——谢诃说的对,许白清晰的意识到:应该就是苏时把他送进宫来的。
苏时不好久留,有谢诃在也不能说别的,只恋恋不舍的描画了下小公子眉眼,然后才翻窗离开。
“……你也出去。”
少年本来身体虚弱,容易疲惫,今晚又弄了这么一遭,连带着心里也极其难过,垂下眼,直接赶人。
谢诃不肯走,皇帝凑过来,“方才伤口痒了?”
“……”
谢诃从衣袖里掏出个精致檀木盒,“这是御医给配好的去疤药膏,我看看伤口。”
许白不乐意,他只想自己安安静静的待一会儿,但谢诃的目光有如实质,逮着就往肉里盯。于是圆润的肩头显露,谢诃也终于再次见到了那道伤口。
已经不是那样恐怖了,但在细腻的肌肤上仍然显得突兀而割裂,结痂掉了一部分,长出来的新肉粉嫩,但周边已经有了一点儿发棕的沉淀。
粗糙的指腹按上去并不疼,只是许白心理上觉得难捱,他很迫切的想远离谢诃,却连一个理由都没有。
膏脂或许是加了什么香料,许白想:干什么总在自己失望的时候又给一点儿蜜糖似的温柔?
……
六儿看着面板上跳动的数字和完全没有飘红迹象的ooc曲线,终于忍不住发问,【你为什么还没有ooc?】
许白:【哈?】
六儿:【按照剧情,顾念这个时候应该心灰意冷才对。】
许白:【对啊,我已经心灰意冷了。】
【那你为什么不跑?】六儿把瓜子都扔了,【按照这两天我找的资料,你应该心灰意冷寻死觅活然后最终死掉给男主重重一击!】
【……】许白蹦出六个点,【你找的什么资料?】
【《娇妻你别逃:霸道总裁狠狠宠》《娇妻攻略》《先婚后爱:傅总的秘密新娘》《纯情丫头:灰姑娘转角遇爱》……】一张又一张封面让许白无语凝噎,他憋了半天才吐出句,【乖,快答应我,以后咱别看这种资料。】
“走神?”
下巴被抬起来,小公子对上一双眼睛。
谢诃时时刻刻观察着他,在看到许白微微翘起的唇角时不由自主的捏住了他的下巴逼迫他与自己对视。
睫毛扑闪下,谢诃发现那双眼睛里似乎是多了很多心事,被自己直勾勾盯着的时候情绪就逐渐褪去了,重新回归成一片平静。
谢诃帮着他把衣服拢好,又摸摸他的脸,“方才说的梦,你相信吗?”
信不信都毫无意义。
少年拽着衣带,一言不发。
谢诃意识到小公子在悄无声息中变了很多,从前他觉得“长不大”是句诅咒,可现在,谢诃却怀念起顾念单纯到近乎愚蠢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