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头已经开始乱了,陵县的瘟疫传到朝臣耳朵中,他们都打起了各自的算盘。
谢诃继位时间不长,没有子嗣,兄弟被杀的被杀,囚禁的囚禁,甚至连旁支宗亲都难寻得位男丁。
这意味着……如果皇帝殡天,新一轮的皇位争夺又将开始。
段戎兴致勃勃跟苏时探讨这群狼子野心的家伙谁会率先出手争夺,一个一个分析过去乐的哈哈直笑,苏时却始终是半个字也不说,“你究竟是怎么了?天天魂不守舍!!”
苏时确实变了许多,商贾注重钱财,往日苏时必定要从早到晚游走在街头巷尾买卖铺户,跟掌柜的谈天论地,寻找商机。
可苏时已经歇了大半月,府内进账较之从前少的可怜,还不止如此,他郁郁寡欢,放着新娶进门的貌美夫人不宠,她爹的门路也不攀,只是每天在院中一呆就是一天。
“谢诃染了瘟疫。”苏时喃喃,“念念是跟他一起的,他们都在陵县。”
这件事他已经想了很久,派出去的探子有的被拦在城外,有的在城中无法出城,那里好像已经成了一座死城,乌云笼罩,待在里面所有的人都将有来无回。
“……”
段戎无法理解,在他看来,若是从一开始许白是被强抢进宫的,那他必然会对这位被横刀夺爱的友人心生怜悯,可实际上,许白就正是被他亲手送进去的,甚至自己当时还惋惜过,可苏时说了什么?
苏时说:就是个小玩意儿,有用而已。
“就是个小玩意儿,有用而已。”段戎重复苏时曾经说过的话,看着苏时突然抬起头来,叹,“苏时,我真看不起你。”
他确实失望了,刚认识的时候苏时是个纯粹的商人,段戎欣赏他的唯利是图当断则断,其实在当时他能把许白送出去,能说出这样的话,段戎还是很钦佩的。
一个足够无情的人,总会在其它方面得到更多的回报。
苏时也没过去美人关。
段戎走了。
苏时自己坐了好一会儿,终于想起来那句话说的是顾小公子,是自己将他当做小玩意儿,拱手送给了谢诃,所以他才是罪魁祸首。若是许白真死在陵城,该赎罪的也是他苏时。
而非谢诃。
【苏时好感度:98】
小桃哭了好几场,其实不光是她,那些侍卫也个个儿都蔫头耷拉脑,前几天小公子还会敲门让隔天送药材,可后头几天就什么声音都没有了。悄无声息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但没人敢打开门,他们自欺欺人的保持默契,谁也不提里头的事儿。
齐修然想过干脆冲进去把许白救出来,可他不敢,也不知道会不会造成更加无可挽回的局面,于是所有人都只能等。
那扇门被打开的时候,是侍卫先发现的。
瘦小的身影扶着另一个高大的,踉踉跄跄的站在阳光底下,两个人,确确实实都是活着的,自己走出来的。
“陛下……”
“陛下!”
他们齐齐跪拜,每个人都热泪盈眶。
县城的疫情有减弱的趋势,患病死亡的百姓尸体被深挖埋葬,一切仿佛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御医来给把脉,谢诃毕竟身强体壮,虽然遭了一回折磨,但没大伤元气,后头养上两月就能恢复如初。
许白却不行。
只是被簇拥着走了两步便直接栽下去,唇角直直的溢出血线。
“念念!”谢诃现在的身体搂不住他,最终只能任由别人代劳。
“陛下,公子可否染过伤寒?”御医知道许白体弱,可这次尤甚,探脉时使用正常指力竟然丝毫感知不到搏动。
“没有。”
小公子虽然与他同住,却没有出现和他相同的症状,也没有发热。
几次仍没触到,御医眉头隆起,蓄起的胡须都在一颤一颤的晃,缓缓放松力气,才慢慢察觉到那丝模糊轻软的跳动。
——已是阳衰命绝之相。
可陛下大病初愈,御医转念之间还是没敢实言相告,但额头已经出了一层冷汗。
“如你所言,只是疲劳过度,气血亏空?”
谢诃被人扶着,一双眼盯紧御医,“是……公子劳累十数日,已经实为不易,陛下……应保重龙体,不辜负公子才是。”
六儿:【你准备脱离了?】
他们局相对人性化,脱离的权限不在系统,而在宿主自己手里,一旦出现意外宿主可以自行决定是否脱离重开,六儿看了一眼,发现那个“脱离”按钮已经在闪烁红光。
六儿:【谢诃跟苏时各自都差还攻略值,你就留七天时间?】
自己这位宿主还真是胆大妄为。
【哎,我这叫胆大心细。】许白掰着指头,【其实是因为从这回宫还要三天半,否则就直接按三天了。古代交通就是不方便,下次一定得坐小汽车,我宁愿坐在小汽车里哭,也不想坐在马车里吐!】
小公子吐完血昏了半个时辰,趁着谢诃不在,御医吞吞吐吐、旁敲侧击的跟许白说他的情况。
“我就知道,……撑不了多久了。”他声音轻轻,仿佛并没有多少不甘或者焦急,“不要紧,只求大人……让我舒服些。”
“公子豁达。陛下大病初愈,微臣不得不有所隐瞒,此事若是陛下问责——”
“放心。”许白轻轻一笑,“我同陛下解释。”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或许他也觉得自己说的这些对于个少年来讲太过残忍,也或许是少年的态度让他觉得愧疚,于是又往回拉住话头,“臣医术不精,公子是有福之人,自有庇佑,必定无碍。”
“嗯。”他应了声,知道这都是安慰罢了。
小公子突然意识到自己变了,遇到的这些人,这些事,无一例外都在逼迫他成长,逼他成为一个称职的“公子”,一个依附于谁的宠物。
小桃见到许白一下子就哭了,小姑娘肿着两只眼睛,还在吧嗒吧嗒的掉眼泪,“公子呜呜……”
“别哭啦。”他胸腔发疼,也要憋不住掉眼泪,“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嗯,嗯,回来就好……是好事儿,奴婢不哭了,不哭。”小桃忙前忙后的帮着更衣擦身,好一通折腾才清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