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到了接风宴那天。
大老早外头就停了汽车,王平作为班主也是要跟去的,他戴了顶蹩脚的礼帽,没敢拄文明棍,点头哈腰的跟领头的军官说话。
来接他们的不是范杰,这种时候,范杰是得时刻跟在冯言彰身边的。
“云先生。”
许白看见他们满身军装,腰间还鼓鼓囊囊有些紧张,只是轻微点头,抿着嘴唇站住了。
“上车吧。”车门被拉开,“大帅等着呢。”
这回跟上方嘉许的车不一样,许白能感受的压抑的气氛,车比方嘉许的那辆也大,除了司机,就只有坐在后座的自己。
冯言彰住的是三层别墅,不全是西式,许白匆匆扫了一眼,只觉得震撼。
这样大的房子,许白想都不敢想。
“在这等等,大帅稍后就来。”
这些兵对许白还算客气,但也看的很紧,好像生怕许白是乔装打扮的杀手,就为了趁着冯言彰松懈让他血溅当场。
脚步声沉稳,哒哒的仿佛伴着血腥气,许白身体不由自主的绷紧,攥住手指,把头埋下去。
他知道,来的一定就是那位冯大帅。
“云笙。”
男人叫了他的名字,声音冷冽,只是在单纯叫这两个字,一点其他的情绪也品不出来。
许白不知为什么突然开始发抖,他从前也给那些做官儿的唱过戏,但面前这位的压迫感强的他控制不住自己。一只手捏住许白的下巴,指腹粗糙,一下子就抬起了他的脸。
“……”
局势混乱,因为不知道前路如何,所有人都在及时行乐。
冯言彰从没觉得哪个活人有意思过,可面前这个少年在自己面前抖的像只被鹰抓住的可怜兔子。捏着下巴抬起脸一看,双颊惨白,杏眼里汪着一包水,微张的嘴唇也白,但里头的舌尖却是嫩乎乎的粉。
近距离看,更想弄坏他。
“你叫云笙?”
“……是,大帅。”
冯言彰没把手松开,他比许白的这具身体高了不少,许白就只能仰着头,用一种有点难堪的姿势回应他。
一说话,舌尖就看的更清楚了。
被这样盯着十分冒犯,许白轻轻挣扎一下,反而被冯言彰更加用力的桎梏住了。不仅如此,冯言彰另外一只手已经摸上了宽松老式长衫下那截柔韧细腰。
“唔!”
身体重重一颤,原本苍白的两颊突兀的泛出粉,许白微微挣动,“大帅!”
“有人碰过你吗?”
冯言彰还在摸,甚至在腰侧轻轻掐了一把,虽然说的是这样孟浪的话,他脸上的神色仍然是淡淡的,仿佛问出的只是一个极为平常的问题。
“……”
许白不说话,他接受的教育不多,但都是最传统的礼数,对这种事情讳莫如深。
八九来岁的时候最雌雄莫辨,有大老板想要花高价把他买回去“伺候”,老班主不同意,被痛打的差点丢了性命才把他保住。
老班主一直说,做人就得清清白白,清清白白的来,清清白白的走。
“说话!”捏住下巴的那只手力气很大,大到能把颌骨捏碎,许白不想掉眼泪,但剧痛还是让满溢的眼眶滴出水儿来,盈盈的滴在冯言彰的手背上。
【冯言彰好感度:8】
六儿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这应该是他跟许白搭档以来,给好感度最抠门的攻略对象。
许白咬牙切齿,【好好好,完全没把云笙当人看是吧?我演不死你!】
“大帅何必这样……羞辱,咳咳,咳……”
手底下的人突然咳嗽起来,呛住似的身体都痉挛。
“咳,咳咳……”
冯言彰把手一松,许白就猛的摔在地上,他确实是呛了一下,心里也委屈,咳的惊天动地。
冯大帅垂着眼,看着人摔下去,他的府里收拾得很干净,哪怕许白穿着一身月白长袍跌在地上也没弄脏,只不过缩成一团,更像兔子了。
他们在客厅,门口守着的兵没人敢多嘴,哪怕接风宴原定的开始时间已过,外头的宾客都在等着。
小春惴惴不安,她已经把头面戏服都摆好了,就等着许白回来,可左等右等还是什么消息都没有,心里打着鼓踱步,嘴里念念叨叨的,“笙哥儿,笙哥儿,这是怎么了,怎么还不回来……”
“这才是今生难预料……”
小春熟悉许白声音,也知道这是他最得意的唱段儿,只是——怎么没换衣服就唱了?
……
懂戏的都能听出来,这一段气息不稳。
“这唱的不行啊?”
有人皱了眉头,“我听过他在广兴堂唱,稳的很呐,今天这是怎么了?而且可是大日子,怎么头面水袖全都没有?”
眼尖的却先瞧见了冯言彰跟许白一前一后出来,小声嘀咕,“还没看出来?我看这戏子八成是跟大帅刚……完。”
“什么?”
“哎呀。”这位觉得还在问的没长眼睛,可无奈他们还得共事,只能看看周围,然后凑到耳边小声解释,“你看那戏子的衣服都皱成什么样儿了,还有下巴上的痕迹,眼睛也是红的,一看就是——”
就是被弄过了。
问的那位终于反应过来,咳嗽一声坐直身子,眼睛不由自主的去瞟唱戏的许白,……确实是个美人儿,也怪不得能勾的大帅动心。
许白一张口就知道自己唱砸了,可他却不敢停下来。
冯言彰低着头像看只不听话的宠物,“起来,到你去唱了。”
看许白蜷缩着不动,冯言彰直接威胁,“别忘了,来的可不只你一个。”
“站起来!”
许白哆哆嗦嗦的,他手脚都不太听使唤,拼命撑着身体站直了,“……大帅,我得去换戏服。”声音轻轻的,还在发抖。
被自己捏过的下巴上红痕明显,真可怜。
“不必。”冯言彰先跨出门去,“大家都在等着听你唱。”
许白反抗不了冯言彰,他只能选择顺从。
可现在他连唱戏都唱不好了,这是他最拿手的青衣,最拿手的唱段……
懂戏的和不懂戏的都能听出来台上这人声音在抖了。
“愧我当初……赠……”
怎么会这样呢?
他们梨园这一行是不能出错的,许白眼前阵阵发黑,哪怕高烧也得坚持着贴冰凉的片子,上台了就不是自己,而是扮的那个人物,可现在他把薛湘灵唱砸了,也就是把自己的招牌唱砸了。
努力了这么些年,结果都毁了,都被毁了。
纤瘦身影倒下来。
“砰”的一声,长衫上还是沾了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