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人。
裴鹤知道自己救了个不得了的东西,他念叨着这两个字。
说实话,他的脸并不太会让人感觉到有太多攻击性,但还是有些违和——就好像,好像是一只狼披着羊皮混在羊群中,虽然外表看起来天衣无缝,但是不经意间露出来的神情还是凶猛又嗜血。
裴鹤到浴室门口去看了看。
天色已经昏暗,鲛人身体都沉在水中,露出来的只有白皙脖颈,长长的头发在浴缸里四散开,凌乱的铺在了他身上和缸边。
尾巴偶尔轻轻甩动,像是在做梦。
“裴……”
裴鹤又凑近了些,这次听的更清楚了,鲛人叫的是类似于自己姓氏的一个音节。
“裴……不要……”
就算前面还不能确定,后面裴鹤就笑了,他盯着鲛人眉头紧皱的脸。
原来是会说话的呀。
他像是在看一个很有意思的玩具,上手轻轻拨开盘绕在伤口附近的头发,凝视着伤口上并不规则的皮肉。
接着,又轻轻走出去。
六儿:【裴鹤不知道鲛人是裴恂的研究样本?】
许白:【不知道。】
六儿疑惑:【你怎么那么肯定?】
许白意识到它理解错了意思,【不是,我是说我也不清楚他还不知道,毕竟原剧情里根本就没有提到这一号人,鲛人在没有遇到裴鹤之前就已经死在了研究所。】
六儿:【裴鹤是裴恂的弟弟。】它顿一下,【他们是在父母过世之后分开的。】
它这边已经把所有 权限都开放了,但看到的还是只有这么点信息。
许白:【不要紧,反正裴鹤看起来就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
知道是肯定会知道的,许白装作昏沉,直觉告诉他裴恂和裴鹤之间肯定有什么秘密,而自己现在能做的,就是在裴鹤彻底撕开这一层秘密的遮羞布之前尽快的拿到这第二位攻略目标的好感。
越多越好。
许白需要真正的海水来缓解伤口的疼痛,但是他对人类都有些畏惧,甚至不想再同他们开口讲话。
半夜的时候被伤口撕扯一样的剧痛惊醒,眼泪不由自主的往下掉,一边掉,一边想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
这条尾巴让他基本上丧失了行动能力,越想就越伤心,眼泪止都止不住的往下掉,最终压抑不住的发出啜泣。
裴鹤在自己门口靠了一会儿,又出来到客厅,“啪”的按亮了灯。
因为突然亮起来的光,许白的哭声一下子就止住了。
裴鹤抱着手臂靠在浴室门口,目光定定的落在鲛人身上。
现在的光虽然不算很亮,但也能够清晰的看出来许白眼眶红的厉害,身体还在不自觉的一下一下颤抖。
因为浴缸当中的水波一圈一圈散开,粼粼的泛着碎钻似的光。
“哭什么?”裴鹤声音略微有一点沙哑,或许是真的刚从睡梦当中惊醒——被自己惊醒的吗?
许白并不开口,他睁大眼,望着这位新的“救命恩人”。
“……”
裴鹤对上那双湿漉漉的眼睛,不由自主的叹口气,有些无奈,“你真的不会说话?”
怎么面对自己就装聋作哑呢?
又道,“好歹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救命恩人。
这四个字现在总能勾起许白不好的回忆,他瑟缩一下,十分犹豫从浴缸底部捞了一把珍珠上来,两只手捧着,往前伸。
裴鹤站直身体,把抱起来的手臂也放下,没开浴室灯,走近两步仔细去看许白手里捧着的东西。
是珍珠,还是品质很不错的珍珠。
绝对不是裴鹤这里的。
男人伸出手来,有些失礼的将手探进浴缸里抄底摸了摸,又抓到了满满一把。
“哪来的?”
一直都是裴鹤在问,许白一句也不回答,只是轻轻抿着嘴唇,在裴鹤手伸进浴缸的时候尽力往旁边挪了挪避开。
他生怕眼前这个男人也像裴恂一样提出要他的鳞片。
鲛人自愿取下来的鳞片是不会再生长的。
好在光线昏暗,裴鹤也确实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抓着湿漉漉还滴着水的珍珠,好像非常满意的点头。
只要珍珠就好。
裴鹤看着鲛人轻轻松口气的动作,稍微有些疑惑。
能听得懂人类的语言,说不定从前就遇到过人类。
裴鹤毫无征兆的按亮了浴室灯。
光亮洒下来,许白连忙闭眼,甚至慌不择路的直接把自己的脑袋也埋进水里,还“咕噜”吐了泡泡。
【裴鹤好感度:28】
脑袋埋进去,尾巴就不可避免的甩出一部分,于是裴鹤就把那块没有鳞片的地方看的清清楚楚。
就算没什么常识,也知道这一定是被人暴力扯下来的。
对,就是扯,不是咬或者别的什么。
这样的伤,应该就是人类造成的。
怪不得这么有戒备心,原来是被伤害过的小可怜儿啊。
裴鹤的手指不由自主的摸上那块地方,结果鲛人的反应实在是太激烈,被触碰到的瞬间弹起来,猛的窜出了浴缸,摔在地上发出很大的“噗通”一声。
眼睛里全剩下惊恐了。
鳞片全都炸开,裴鹤眼尖的看见背面尾巴尖那里也少了一块鳞片。
裴鹤没再往前凑。
鲛人眼中的惊恐像刺一样,直接扎进了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裴鹤手掌用力攥起来,他突然回忆起自己也曾经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脆弱无用的,属于可怜虫的表情。
【裴鹤好感度:35】
于是裴鹤并没有上手去扶,只是默默的站着,把所有的动作都收回去,“……我不碰你,你自己能起来吗?”
许白蜷缩着,他没想到裴鹤是这个反应,心里转了好几个圈。
鲛人肯定是没办法自己起来的,那条尾巴出了水就是漂亮废物,在被自己弄的湿滑的地面上扑腾一会儿,又泄气的停下来,不动了。
裴鹤一直在旁边看着,也不算冷眼旁观,只是静静的看着。
很绅士,如果许白不要求的话,他仿佛就会一直站在那里等下去。
干渴逐渐蔓延,鲛人逐渐无法忍耐,最终只能颤抖着身体把苍白的脸颊转过来面对裴鹤,望过来的眼睛里生出一点儿哀求。
像是在说——帮帮我。
“要帮忙?”裴鹤想听许白开口。
许白牙齿咬着嘴唇,圆润的眼睛里蓄了泪光,还是一声不吭。
裴鹤叹口气,上前一步,很轻松的将人从地上抱起来,放回到还剩小半水的浴缸里。
裴鹤手上被什么东西轻轻砸了下。
他反手一抓,发现是颗很圆润的珍珠,鲛人眼睛里滚落的泪水化成的。
紧接着又是一颗,然后就听到了一点啜泣声。
原来这些珍珠就是眼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