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了好一会,二爷想出一个法子,那就是求救。
二爷知道,凭自己的本事没法摆平这小子,这小子的身手太恐怖,他望尘莫及,苏二爷就是例子,拿枪的干不过拿刀的,你说这到哪里讲理去,根本没道理可讲,谁让人家的功夫好呢。二爷不是不会功夫,可是他知道,自己跟那小子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没法比。
二爷原本是漕帮的一个舵主,眼看着漕帮势微之后,他另起炉灶,成立了以老乡为主的泗洪帮,并且自任帮主。
二爷是个能人,能人当然有能人的本事,遇到事情知道求救,而不是一味的死拼,硬扛,大人物都会委曲求全,二爷不是大人物,但是也知道,一个好汉三个帮,秦桧那么坏,还有好朋友呢,更何况这二爷也会笼络人心。
成立泗洪帮后,二爷经常以自己曾是漕帮的人自诩,这多少有些扯虎皮做大旗的意思,因为他知道,自己这小小的泗洪帮在寻常百姓的眼里厉害的不得了,可在帮众遍及天下的第一大帮漕帮面前,那是马尾巴串豆腐——不值一提。也正是抱着这样的想法,二爷自立泗洪帮后并未切断跟漕帮的关系,并且恰恰相反,逢年过节的还经常拜访当地漕帮的几个大佬,维护着不错的人际关系。
江湖不是打打杀杀,而是人情世故,你敬我一尺,我还你一丈,面子就是这样来的。
二爷认为自己被人欺负了,理所当然的找娘家人帮忙,他是从漕帮出来的,当然找娘家人。
天下第一大帮的漕帮并不缺能人,可以说是藏龙卧虎之地,虽然日渐势微,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漕帮再不济,还是天下第一大帮。
二爷的娘家人首推赵二虎和冯光彪。
赵二虎作为曾经的漕运总督下辖的漕标副手,一身长拳出神入化,据说打败运河上下三千里无敌手,人送外号虎爷。
虎爷真的有虎威,虎爷也真的虎。
听说二爷被一个半大小子给摆了,他当即冷哼了一声,随着啪一声,手中的茶杯四散五裂,碎成了片片,一只长满黑毛的大手也被茶水弄湿。
虎爷生气了,敢在他的地盘上撒野,这得问他答应不答应。
二爷暗自笑了,这虎爷一发脾气,那是动了真怒了,虎爷动了真怒不得了,那剩下的事就好办了。
没说来意之前,二爷奉上了二百大洋,二爷虽说本事不是很强,但是为人处世的本领却是老道的很,他知道什么时候该示弱,什么时候该怎么做,什么时候该掏钱,所以,混江湖也是一门学问。
闲话少说,虎爷两个字:“带路。”
什么都不要说了,虎爷愿意替二爷出头,这就行啦。
虎爷是谁,徐州的地界上没有不知道的,可以这么说,在徐州的地界上,你可以不给二爷面子,但是不能不给虎爷面子,二爷充其量只在徐州有些名气,虎爷不,虎爷在全国,尤其是运河两岸,那名头大得很,可以说三千李云鹤上行船的,你要不认识虎爷,你就不算跑船的。
二爷坐在黄包车里,黄包车在虎爷的轿子前头,二爷在前,虎爷在后,一大帮人气势汹汹,很有阵仗。坐在车里的二爷心里头冷笑不止,脑子里想的却是那个半大小子,那小子从哪里来的,要干什么,功夫怎么这么高,他又是咋盯上自己的,二爷纷乱如麻也没想出头绪,这是他当帮主十余年来第一次被俗事缠身,而且还不得解脱。
好在有虎爷。
二爷也暗自庆幸,虽说脱离了漕帮,但是关系没断,当时的想法就是背靠大树好乘凉,有什么事摆不平的,凭自己漕帮的经历,找上漕帮也不能不帮忙。
到了二爷的宅子,二爷顿时一拍大腿,光把虎爷给请来了,却忘了那小子已经离开这一茬了。
人,一天三混蛋,不知哪会混。
二爷不能说自己被吓晕了,只能随便编个借口,既然虎爷出面了,那小子跑不了,这徐州地盘虽说不小,可凭自己的帮众好几百,就是掘地三尺也能把那小子找回来,他就有这个自信。
二爷一边让虎爷稍安勿躁,一边又吩咐下人赶紧准备午饭,拣最好的上,因为来的是靠山,是贵客。
虎爷喝茶的功夫,二爷把消息撒出去了,那就是务必找到那个小子,不然这虎爷白请了,这徐州地面上,谁不知道虎爷架子大,难请,请一次不容易,不光好吃好喝伺候着,还得不菲的礼金,用虎爷的原话说,这标营的人哪有那么容易请的。
漕标是漕运总督下辖的军事组织,专门负责这运河上下三千里治安的队伍,清朝没了,民国了,没了漕标,但是漕标的人还在,漕标营的名气还在。
当然,虎爷的名气也在。
虎爷一边喝着上好的龙井茶,一边打量着这宅子墙上的书画,说实话,他不懂书画,这个二爷也不懂,但是他知道,这里面有几幅是名人的真迹,不过这名人仅是徐州当地的名人而已,因为这些字画他家里可不少,那些文人雅士见到虎爷哪个不是巴结着奉上自己的墨宝,还客气的很,让虎爷雅正。
雅正个屁,虎爷哪懂这些啊,他只懂拳脚,可是人家请他雅正,他只能点头夸好,然后来一通他练拳的感悟,你还别说,这写字跟练拳还真的有一些相通之处,所以虎爷一开口,说的是拳,但是听起来也蛮有道理,所以,有人夸虎爷不简单,能从字里行间看出书者的笔力。
虎爷毕竟混过江湖的,虽然不屑于这些文人骚客的所谓的什么墨宝,可他也知道,这文人轻易得罪不得,弄不好把你骂了你都不知道是谁骂的,文人手中的笔有时候比他们手中的枪还厉害,当然,这是他原来的老上司,漕运总督说的,意思就是敲打他们,不要把文人墨客当成不值钱的玩意看待,虎爷并不承认文人墨客的笔厉害,但是总督的话却记着了,更何况人家是陪着笑脸奉上的,所以虎爷也就笑纳了。
二爷又奉上了三包封好的大洋,看虎爷一脸的问话,他当即说道:“这是一点心意,就当喝茶了。”
虎爷也不推辞,直接笑纳,求你办事,你得有个态度不是。二爷的态度不错,他的态度也错不了,不拿反倒不好了。
没多久,下边人回话了,找到那小子了,在教会医院呢。
看到手下人欲言又止的样子,二爷知道手下人有话要说,他自认为没有什么需要在虎爷面前藏着掖着的,就一瞪眼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虎爷大人大量,不会跟你计较的。”
手下人说,在医院门口,康老二被打了,生死不知,打他的就是他们要找的那个小子。
这事就有些诡异了,虽然二爷知道那小子是康老二骗来的,可康老二不傻啊,怎么偏偏往那小子的枪口上撞呢,那小子什么身手不知道么?二爷突然想起,康老二根本就没见过那小子的身手,更大的可能是,康老二又见到那小子了,还想故伎重演,所以,被那小子揍了。
二爷看着虎爷。
二爷不说话,虎爷知道啥意思。
虎爷把茶盅一墩,然后吐出一个字:“走。”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饭可以晚一点吃,不替二爷把灾消了,虎爷有些不好意思,正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也罢,把那小子收拾完了再回来吃饭,会更香。
二爷乐得如此,赶紧招呼人,目标当然是教会医院。
从那囚禁他的小院子出来,小安抬头看了看天,虽说耽误了一些时间,但看完潘老大再去云龙饭店也不迟,再说了,是二财神要请他,去早去晚了都无关紧要,他不可能不等他这个正主就开席。否则,二财神就是个傻瓜,不但请他的效果没有,反倒得罪他了。
刚到医院门口,小安看到一个熟悉的人,不是康老二是谁。
康老二就是把小安骗去的那个黄包车夫。
康老二拉的是一个中年人,模样像是教书先生之类的,中年人付过钱就径直进了医院,看这人的气势倒像个大夫,不过是不是,谁也说不准。
小安把康老二拦住了。
康老二以为有生意了,很职业地一点头,然后客气道:“客官,请。”
小安没有迈步上车,而是一脚踏在了车把上,冷笑着看着康老二。
康老二定睛一看,顿时吓得可不轻,因为在他的认知里,凡是进了翠荷楼的人哪有那么好轻易出来的,这小子刚被自己送进去没多久,却出来了,你说康老二能不害怕吗。
康老二没见识过小安的身手,更不知道韩老四已经死在他的手下,所以短暂的惊慌过后,康老二又来了胆气,他双手扶住车把,低声呵斥道:“好狗不挡路,滚蛋。”
在这光天化日之下的大街上,康老二不打算跟这小子磨牙,他倒不是怕这小子找事,他怕的是这小子咋出来了,会不会是逃出来的,或者是被放出来的,逃出来和放出来两回事,他要赶紧回去,弄个清楚,所以,他不想跟小安纠缠。
“想跑?哪有那么容易。”
小安双脚如钉子一般钉在地上,让我滚蛋,还不知谁要滚蛋呢,我不单让你滚蛋,我还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做了坏事想跑,哪有那么容易。
“康老二,你丧尽天良,你给我实话实说,你到底祸害了多少人了?”
康老二一惊,没想到这小子不单从翠荷园逃了出来,还知道他叫康老二,这什么情况,这到底咋回事,二爷不是再三交代么,一定要找长相俊秀的半大小子,因为王旅长就好这一口。
当时,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康老二还暗自腹诽,这个王旅长是什么货色,怎么不喜欢女人喜欢男小子了,这他娘的什么爱好吧 。腹诽归腹诽,他康老二可不敢有丝毫的不满,再说也不关他的事,帮主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呗。
康老二想不明白,眼前这小子是被放出来的还是自己偷跑出来的。放出来还好说,要是偷跑出来的,这小子又是怎么偷跑出来的,翠荷园虽说不是龙潭虎穴,但也是轻易不好脱身的。
“你认错人了,你要是坐车你就坐,不坐的话让开,别耽误我做生意。”
康老二当着好几个围观的人说道,他可不想承认就在不久之前把这小子给骗到了翠荷园给卖了,那样的话,就是这小子不咋地他,这路人保不齐摸砖头砸他。
“呦,装得跟好人样,刚才干嘛去了。”
小安奚落道,然后又对围观的人群说道:“大伙看清楚点,这人,说是拉黄包车的,其实是个骗子,专门骗大姑娘,骗了就送翠荷园去,我亲眼所见。”
翠荷园是个什么地方,许多徐州人都知道,那是销金窟,是窑子店,骗到那里还能干什么,当然是被迫接客当窑姐。
康老二怕了,扭转车把就想跑,泗洪帮怎么了,泗洪帮也不能干这丧尽天良的坏事,康老二不怕小安,怕引起公愤,那样的话他不光走不脱,还很有可能被人打死。
法不责众,康老二是帮派的,他知道引起众怒的下场,就像众人围攻疯狗一样。
“揍他,揍死他。”
人群中有人带头喊。
有人带头,就有人附和,于是喊打声一片。
康老二吓得不轻,强自争辩道:“他胡说,别听他的,我就是个黄包车夫。”
虽然叫喊声一片,却没有一个真的敢冲上来先动手。
中国人历来如此,看热闹可以,真下场,可得好好掂量一番。
“别听我胡说?到底是我胡说还是你胡说。”
也没见小安怎么动手,康老二的脸上就挨了两巴掌。这两巴掌够味,顿时把他扇蒙圈了,他就觉得脸上像挨了两棍子,疼倒是没觉得,就觉得木了,就觉得脸不是自己的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