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肆虐。
雪君逸是被狂风推过来的骆驼刺给扎醒的。他的眼睛被细沙迷住,只能勉强眯起一条缝看东西,可也仅仅只能是一瞬。
这一瞬里的画面只有黑暗的灰蒙蒙的色调。
雪君逸暗暗叹了口气:罢了~~生死随缘。
他紧紧抱着云无心,信念和精神随着这个念头土崩瓦解。只片刻,他又一次陷入昏睡。
睡梦中,一切都还在中原的时候。
云无心斜倚着小榻,笑眯眯地看着他在阳光的中间舞剑,语气轻快地调侃:“老雪,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勤快了?”
……
梦境几番轮回,忽而又支离破碎。
雪君逸恍然察觉自己跌落无尽深渊,惊魂而醒。
漫天夕阳霞光映入眼帘。
一同出现在视线一角的还有一个坐着的身影。
从雪君逸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那人大半个后脑勺。但他知道——
这是云无心。
雪君逸从鼻中拖出一个长音。
“你醒了?”云无心偏转过头看着他,神色淡然中带着一点微笑。
雪君逸挣扎着爬起,手抵着额头,剧烈的头疼令他频频皱眉。
“你不舒服啊?”
雪君逸四下看了一圈——小小的一间屋子里设备齐全,地面上满铺着波斯地毯。
身下的床,两个人睡绰绰有余。
床前是一张矮矮的方形桌案,配有四个蒲团。一面窗下是梳妆台。另一面则是中原常见的贵妃榻。
这小榻仅仅是比正常的矮了一半弧度。
“这沙漠中的东西都这么矮么?”雪君逸长舒一口气,问道,“这是哪里?”
云无心掀开被子走下床:“老实说。我也不知道。甚至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出现在这么一个奇怪的建筑物内部……”
他将窗户推开一条缝,冲着雪君逸招招手。
雪君逸的视线最先落在他的脚上:“你……”
云无心知道他要问什么,轻笑一声,笑容里隐隐有一丝苦涩,但很快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复杂的一声叹息。
“我这样子就算是‘残疾’了。从今以后和仕途无缘啦~~”
雪君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他。可是听到他用感慨遗憾的语气说“与仕途无缘”时,心里头又涌上一种怪怪的感觉。
就好像一个从来不爱赌的人突然说“可惜,我没机会尝试一下博戏了”的怪异感。
眼下,他的表情也变得有些不一样起来。
云无心看着,朗声笑起。
这一笑仿佛一切又退回到了来大漠之前。
“我开玩笑的。除了有点不好看之外,倒也没多大影响。至于做官嘛……”云无心傲娇地一撇嘴,“当初皇帝要把大官儿送到我手上,我可都没接呢!”
雪君逸听罢,不由地勾了下嘴角:“瞧给你能耐的!”
说着,两人相视一笑。
这样的感觉真好!
“老雪,你来看。真的是——绝对新鲜。”
雪君逸好奇地凑过头来看云无心口中的“新鲜事物”。
这一看,他愣住了,甚至可以用目瞪口呆来形容。
这是雪君逸极少会表现出来的一种表情。
窗户外头,在他们的面前不远处有一艘——船!
是的。
很大很大的大船!
有三面大风帆的那种。
船身微微高于沙面,衬托在底下的是一大块木板,样式有点类似于竹筏。
船身两侧高低错落的排着两列“翅膀”。
与这翅膀对接的应该是自己这条“船”上的翅膀。
不仅如此,还有三条碗口粗的铁链深扎在船腹和自己这边“相连”一体。
大船的中部有一个二层小楼。
前后甲板上便是那种大风帆。
船头处偏又和马车一样有一杆硕大的车衡。
车衡上足足留有九匹骆驼的位置!
而车衡之前还有更小一点的车衡……
“三排车衡。二十多匹骆驼?!”雪君逸大感诧异。
“这还不算什么。你再看后面。”云无心指了指,“像不像我们那边脚踩的那种水车?”
雪君逸点点头。
“我已经观察了两日。听这东西的主人说,后面还有十八个昆仑奴,负责踩那玩意儿。这样就算没有风或者是逆风,骆驼和他们也能拖着这东西走。”
雪君逸一下抓住什么字眼,问道:“等等。两日?你比我早醒两日?”
“对。”
“那我们睡了多久?”
云无心摇摇头。
“你说‘听这东西的主人说’?”雪君逸目中有警觉之色,“这主人是谁?”
云无心关上了窗户,坐到桌案前,倒了杯水:“他说他叫什么旎陀罗国的国王。他们这个国家是一个生活在沙漠中的古老的国家。大部分时候并不与世人见面。只有天定的有缘人才能见到。”
“他们的国度没有几个人见过。就连这‘沙漠之舟’也很少有人碰见。国王和我说,世人总说他们是‘神出鬼没的神使’。”
雪君逸的警惕之色没有褪去:“是他们救了我们?”
“嗯。算是。也算是——为我们而来。”云无心手支着下巴,“说起来挺玄乎。这什么旎陀罗国王和我说是他做了些奇怪的梦,然后大巫师为他解梦后,告诉他要到轮回之城那儿去。”
“说是那里有——”
云无心蓦地打住话头。
雪君逸正听得起劲,追问道:“什么?”
云无心努力憋笑:“说是有——大神的化身在历劫……让他赶紧去迎接。日后大神归位,这福报相当巨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就这?”雪君逸有些不敢置信。
他思忖片刻,用很正经的声音开了个玩笑:“若是大神本来就准备在这个时间点归位的呢?岂不是给‘搅黄’了?”
他说话间视线落在了云无心的身上。
云无心再次笑得前仰后合:“其实我也蛮想和他这样说的。但是,人家好心救你一命,你转头就‘扎心一刀’,实在是太不地道了。”
雪君逸只是莞尔。
话说完了,玩笑也开过了。
气氛倏然降到冰点。
这一瞬间,似乎两个人开头的“热闹”都是故意装出来的。
云无心欲言又止了好几次。
最终,他还是开口了。
“老雪,你现在是不是——”
雪君逸抢过话头,淡淡道:“武功尽失,四肢绵软。”
“我有个想法……”云无心道,“现在轮回之城、圣火都已经没了。我是这世上最后一个服下彼岸花的人。”
“可是,若按照那人的说法,守护人是‘不配’拥有彼岸花的。也就是说,我——可能无法消融彼岸花。”
雪君逸只是听着,没吭声。
“也就是说,彼岸花只会留存在我的肚子里。”云无心道,“老雪,你可以试着运功……遭了,我差点忘了你没武功了。”
雪君逸原本亮起来的神色豁然黯淡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