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点五十五分,滇南的军用公路上,沥青路面泛着蛇蜕般的银光。昨夜细雨将红土夯成的路基泡得发胀,车轮碾过之处,泥浆便从龟裂的柏油缝隙里汩汩渗出。阳光穿透芭蕉叶的间隙,在蒸腾的雾气中折射出千万道毛玻璃似的光柱。
昨天下了一天的雨,此刻被炽热的阳光裹挟的热量化成水汽,从山谷中升腾而起,潮气像裹尸布般贴着皮肤游走。叶枫扯了扯迷彩服的领口,布料早已吸饱水汽,如同苔藓黏在后背上。
路旁野芭蕉阔大的叶片耷拉着,叶脉间凝着未干的雨珠,被烈日蒸出缕缕白烟。山岚从谷底漫上来,裹着腐殖土与蕨类植物的腥气,在盘山公路弯道处凝成乳白色的旋涡。
防滑链碾过积水坑的声响格外粘稠。每个颠簸都会震落灌木丛上的水珠,砸在钢制车厢顶棚上,发出弹壳坠地的脆响。远处山脊蒸腾的水雾正扭曲着向上攀升,恍惚间整条公路都成了架在云海里的铁皮蒸屉,而他们不过是笼屉里淌着咸汗的活物。
“呼……真热啊!”
流氓抬起袖子使劲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甩着手从不远处的路边走了回来。
“好家伙,不是我说,滇南这儿的潮气是真的重,才这么一会儿,我这衣服都潮了……”
魏坤是六个人中最胖的一个,所以他出的汗最多,胡乱的抹了几把脸之后,魏坤把烟蒂扔到地上踩灭,似乎是觉着不过瘾,索性掀起衣襟,痛痛快快的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汗水,然后一把拉开车门钻了进去,坐上了驾驶位。
“滴滴滴……”
三短一长的哨音撕开凝滞的空气。四十几米开外正在检修轮胎的士兵猛然立正,扳手坠地的脆响惊飞了芭蕉叶上的蓝翅蜻蜓。
叶枫数着视野里跃动的迷彩色块,三十九秒,最后一个武装带扣环的金属碰撞声消失在车厢铁皮里。
哨声就是登车的命令,路边绵延出很远的军绿色车队周围士兵们都立刻停下手里的动作,纷纷开始登车。
“滴滴……”
“滴滴滴滴滴……”
几乎是一瞬间,整条宽广的马路上都回荡起了哨声,只是两分钟时间,哨声就平息了下来,再过了两分钟,车载对讲机里就传来了各个车长的声音。
“一车人齐!”
“二车人齐!”
……
“后车人齐!”
魏坤按着对讲机说了一句,然后感慨道:
“到底是精锐,就连报数的口令都是整齐划一。”
“还是车里舒服,之前在车子里可是真没感觉到外面温度这么高。”
流氓坐在后座,一边说着话,一边开始拆解保养自己的枪械,这种环境下,武器装备很容易出现故障。
金属撞针弹起的脆响混在空调出风口的嗡鸣里。流氓屈指弹了弹弹匣卡榫,枪油混着冷凝水正从抛壳窗渗出,在迷彩裤上洇出深色斑点。
“车里有空调,你肯定感受不到,不过,最好还是要习惯这种温度。”
车载空调喷出的冷气在瞄准镜上结出细密水珠,老枪从战术背心暗袋抽出麂皮布,布料擦过光学镜片的沙沙声像极了山风掠过桫椤叶。
当他的食指抚过热成像模块时,金属表面残留的体温在冷气中蒸起薄雾——这具经受过无数恶劣环境的躯体,此刻正将工程塑料的枪托焐出潮湿的汗印。
“流氓,胖子的步枪在后备箱,拿出来给我,这种环境不注意保养枪械会出大问题的。”
FN57套筒复位的金属摩擦声割开空调冷气。叶枫屈指叩了叩战术背心的快拔扣,然后把手枪插进枪套,接过191短突的瞬间,他的拇指无意识摩挲过下机匣。
备用弹匣箱成了临时工作台。叶枫用多功能钳旋开导气箍固定栓后,短突的枪管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青灰。
他扯出通条尾端的铜刷,裹着浸透cLp枪油的棉布捅进枪膛,里面很干净,但是却有一丝水汽。
当叶枫拆卸击针组件时,空调出风口突然扫来一阵强风,撞针簧\"叮\"地弹起,在仪表盘防爆膜上撞出蛛网裂痕。
“头儿,我们是不是要跟老六通报一声,这种事儿可是大事儿,万一上了战场,枪械出现故障,那可是会出大事儿的。”
流氓挠了挠头冲着叶枫问道,顺手从胸挂里扯出一个弹匣,拿起来对自己的头盔敲了敲,然后看了看,最后插回到了弹挂里。
“放心,大老板的经营们绝对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等我们到了边境之后再说也不迟,按照之前的会议,我们今晚到了边境后会休整一晚。”
叶枫一边和流氓说话,手上的动作却没停,十根手指上下翻飞,不多时就把一大堆的零件组装成了一支步枪。
叶枫拉动枪机,然后把枪口指向窗口,扣动扳机。
咔嗒一声,机簧复位的声音响起,叶枫满意的点了点头,把压满子弹的弹匣插回到弹匣卡笋里,关上保险后重新递还给流氓。
“嘿,那感情好,头儿,说实话,要是坐上一天的车,晚上就执行任务,我这腰可是都有点儿扛不住……”
流氓扯了扯黏在后背的迷彩服,将座椅调低半格,空调冷风撕开领口蒸腾的热气,在后颈凝出细密水珠,他舒舒服服的靠在座椅上,闭着眼睛,耳边是发动机传来的轰鸣。
庞大的车队继续行驶,七百多人乘坐着车子一路驶向更南方,由四十二辆军卡组成的钢铁长龙碾过二十多米宽的柏油路面,昨夜雨水浸润的路基在车轮重压下泛着黑亮油光。
如此宽广的路面甚至可以让四辆重型卡车并行,此刻所有车辆却保持着严整的单列队形,轮胎卷起的红土在尾车后方扬起长长的红色烟尘。
庞大的车队继续行驶,七百多人乘坐着车子一路驶向更南方,这条路异常宽广,甚至可以足够四辆重型军用卡车并行。
下午七点整,夜色如潮水般涌来,车队没有开灯,车子的驾驶员都带着夜视仪开车,为的就是不暴露位置,直到前方遇到了哨卡,车队才开始减速。
入夜七时整,暮色漫过芭蕉林锯齿状轮廓。车队悄然滑入黑暗,仪表盘荧光为驾驶舱蒙上幽绿薄雾。
为了不暴露位置,避开天上卫星的监视,车队没有打开车灯,而是让驾驶员戴着夜视仪继续开车。
夜视仪将世界压缩成青灰色滤镜,橡胶轮胎碾过碎石的声音都被夜幕吞没。直到第一道路障阴影撞进夜视镜头,头车制动片才发出金属摩擦的轻吟。
七百米外哨卡轮廓在热成像中渐显,车队减速时,四十二组AbS防抱死系统同步启动的震颤,像极巨兽收拢利爪前最后的克制。
防滑链碾过碎石的震颤惊醒了魏坤。他抹了把下巴上牵丝的口水,迷彩袖口在夜视仪幽绿的荧光里划出磷火般的轨迹。
\"到...到了?\"
喉间黏着的睡意让尾音黏在空调出风口。
叶枫额间的夜视目镜泛着冷光,左手降档时战术手套与档杆摩擦出沙沙声:
“要到了,前车减速,大概率是到了哨卡,预计最多一个小时,我们就可以在边境吃上晚饭了。”
仪表盘电子地图上,代表车队的红点正卡在国境线锯齿状的边缘。
车载电台突然窜出加密频段的电流声,像极了远处界河的水流。魏坤瞥见夜视成像里晃动的铁丝网轮廓——三小时前休整的临时营地早已退成后方安全区,此刻轮胎碾过的才是真正的咽喉要道。防弹玻璃外,带着露水腥气的夜风正裹来界碑另一侧炊烟的焦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