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张口就断定本王撒谎,不觉得太过武断么!”
戚红药笑道:“所以,你要我相信:你胸怀大义,深入险境,身为王族而甘冒奇险来这种地方——就为了抹去一个对人和妖都不利的存在——好,好得很。”
不知怎么,这话从她嘴里说出,听着真叫人恼火。
闻笑低沉地道:“你是不是以为,我不会发怒?就算你拖延时间——”
戚红药道:“咱们本可以进度快些,是你一直在浪费时间。”
闻笑长吸一口气:“好,你说我撒谎,那你觉得,我是为何而来?”
“为你自己。”
闻笑喃喃道:“你是这样想的。那么,其他理由,你都不会信。”他竟没有再否认,因为他发现,再否认下去,就显得自己很可笑。
更何况,为自己就为自己,有什么难以启齿的?
他做决定,只用了一刹那。
“谁能控制这东西,谁就有可能影响未来天下最强大的一股势力。”
死寂林立的人群中,似传来一点极轻微的动静,戚红药抬眼,目之所及,未见异常。
一个个都是那样麻木立着。
闻笑道:“你知道如今是什么日子么?”
戚红药淡淡道:“我没带日历。”
闻笑冷笑:“霜天血月,就快到了。”
这句话,使戚红药略微失神,下意识抬手,想要去摸颈侧——那几颗痣,现在一定是鲜红如血。
她想起师父、师叔都曾多次警告,如果不能在霜天血月之前,找到除咒之法,她必死无疑。
当初,为这事情竭力奔走,卷入铜镜事件,遇见了……
她阻止自己再想下去。
“你知道,它们为何会在这石窟里么?”闻笑径自说下去:“因为银蚕不能见日月之光。”
戚红药回过神,道:“不见天日的地方,有很多。”
闻笑:“不能见光,却要见血。”伸出一根食指,指着脚下:“它吃的人血越多,银蚕孵出时,效用越强。”
这石窟在他嘴里,似乎成了个什么饭量很大的活物。
戚红药:“什么效用?”
闻笑的脸突然皱在一起,目中似有恐惧,似愤怒,又混杂了一股贪婪欲念——就像人看见鳄鱼池中沉着一大坨金子,自己手里却没有勾杆。
他的呼吸突然粗重起来,竭力平复,收效也不大。
“使天下重新洗牌的力量。”
戚红药瞳孔一震,但很快嗤了声,表示不信。
闻笑缓缓地道:“你难道就没想过,混血是从哪儿来的?”
她当然想过。
不光想过,还问过,可是,连那些混血自己都说不清楚,自己是怎样诞生的。这一点,戚红药倒不认为它们是刻意隐瞒。
“你知道?”
闻笑没有直接回答,道:“你说,它们即像人,又像妖,是为什么?”
戚红药眉头紧皱:“不就是——”她打了个磕巴,“杂交?”这话题使她想到龙鳞玉藻镇上,那些失踪的少女,死去的孕妇,庞家的恶行。
虽然,庞大海看来失败了,人也失踪,但大家几乎心底都默认,混血就是那样制造出来的。
闻笑苦笑摇头,慢慢踱步。
“要真是雌雄精血所合,天生地养,这东西,倒没那么叫人忌惮。”
戚红药尽量沉住气,“那不然呢?”
闻笑脚步一定,开口时,声音几乎低不可闻,“它们需要人和妖的血肉,作为养料,才生得出。”他盯住自己脚尖,死气沉沉地:“混血……如名所示,是混在一起的血肉。”
在脑子还没想清楚前,她的身体却像接受到某种暗示,脖子后的毛孔都炸开来。
“……什么意思?”
闻笑没有看她,依旧盯着自己脚尖,好像被这么俊俏的脚指头迷住了:“你跟它们厮混,也许,曾见过一些奇怪的情况?”
戚红药道:“你指什么?”她两道眉几乎要栓在一起,心想,这问的是废话么,那些混血,处处都很奇怪。
闻笑试探地道:“它们有没有……认为自己是人,或者妖的?”
戚红药微微眯眼,道:“他们是一直想当人,这不假,但还没疯到认为自己真是人呢。”其实有。她说话时,脑袋里就浮现出一个挂满装饰的身影。
闻笑那种失望、失落,即使嘴巴闭上,也会从眼底溢出来。
“你运气不好,”他低声道:“一个都没遇见……啧。说出来,怕你又不信了。”
戚红药没什么表情,道:“你不妨试试,能说服我,自然就让你如愿。——遇见那种混血,又怎么样?”
闻笑忽然深吸一口气,霍然扭头,盯住她:“那你就一定要相信它。”
戚红药一愣:“相信它是人?”
闻笑道:“因为它们真的是。至少,曾经是个人。”他轻轻地静静地道:“它们只不过,还没忘干净做人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