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是这么说着,但沈听景还是骑着车把我带到供销社,笑着求我给小洋楼那边置办家用。
我翻着白眼,轻哼一声,才被沈听景牵着进了供销社。
给沈家夫妇分别买了两套当季的衣物鞋袜,又去买了好几匹布料,又买了肥皂盆桶热水瓶各种针头线脑的一大堆,把能用得着的物资都买了不少,又去粮油铺买了茶米油盐面菜酱等,看时间还早,去肉铺还勉强抢到一刀肉。
厨房里的工具倒是都有,只是不甚顺手,
但又关我什么事呢?反正我又不会再去那边做饭了。
等不能用,再来跟我吧,那套东西可是不好买的。
又找人用板车全都送到小洋楼去了,我和沈听景也回了小院。
进小院的那刻,我感觉到了沈听景有些不悦,偷偷看了他一眼,看到他皱着眉打量着院子里。
严苏都起床了,苏娴在灶房里做饭,严光荣在院子里哄女儿穿鞋梳头,叫我和沈听景回来,笑着打了招呼,让我们等等准备吃饭。
我笑着说刚才在小洋楼那边吃过了,不用等我们,让他们自己吃了。
严光荣笑着说:“小娴肯定给你们做了,甭管怎么样,都会温在锅里,你们饿了再去吃呗。我和小娴今儿个答应晅晅去动物园玩儿,要到晚上回来。”
我笑着捏捏严晗晅还没睡醒的小脸,严晗晅微微睁开眼,甜甜笑道:“姑姑!”
“小懒猪,都要去动物园玩儿了,还不起床呀?”我笑着问严晗晅。
严晗晅笑着从严光荣怀里爬起来,元气满满的说道:“姑姑,我起床啦!我去刷牙洗脸啦!”然后看见了我身边的沈听景,表情夸张的叫道:“姑父,早上好!”
说完,转身就跑进灶房找苏娴洗脸去了。
这个小丫头,也不知道跟赵家那个丫头小子学的,以前乖巧的小娃娃,现在也古灵精怪的,而且小时候都叫我小姨的,也跟着赵家几个孩子一起喊我姑姑了。
等严晗晅走了以后,我收起了笑容,看向严光荣,说道:“严大哥,我知道你是疼晅晅,别人家孩子有的,你也想让她有。但去动物园一个人三块,两个大人带一个孩子可要五块钱,你一个月补贴才十几块,就算有以前的积蓄,也很难支撑的。”
严光荣之前看着晅晅的时候眼里的光散去,难过的低头沉重的说道:“我知道,小陆,来了京都才发现,有的东西真的太想当然了,城里不比乡下,怎么都饿不死,在这里,真的有可能饿死的。晅晅快五岁了,也快要上学了,我真的…”
我沉默了半晌,回头看向沈听景,沈听景微微点头。
我看向严光荣,“严大哥,你们先去玩儿吧,什么事儿别影响孩子,让她高高兴兴的玩。万事儿有我呢。”
严光荣点头,这时苏娴抱着严晗晅出来,叫我们回来了,叫我们去吃饭,我把刚才跟严光荣说的跟苏娴也说了,然后我和沈听景一起回去休息。
过了一会,听见声音,严苏带着严晗晅出门了。
我把沈听景给我的包拿出来,算算里面的钱票,钱有三千多,票都是一些不常见的比如电视票,里面竟然还有好些地址和钥匙,难怪胖了那么多!
我看看写着地址的纸,再看看沈听景,沈听景靠在床边笑盈盈的看着我,见了我的反应,问道:“怎么?傻了?”
我凑过去,小声问道:“这都是国家发还给你的?”
沈听景点头。
我大受震撼。知道沈家有钱,没想到这么有钱。
沈听景伸手过来,我下意识的把纸藏在身后,回过神来就看见沈听景伸着手似笑非笑的看着我,我恼羞成怒把钥匙和纸扔给他,他却拉着我,恼怒的说道:“我都没生气,你气什么?过来!”
沈听景把我拉过去,让我跟他一起靠在床边,然后他拿出那张纸,在上面点呀点,最后点到了一个地址,王府井旁边。
沈听景说道:“这个四合院虽然不大,只有两进半,但后院有个绣楼,从前是给主家小姐住的。绣楼旁还有个小花园,前院倒座还做了个客人院,自带厨房厕所,自开小门,倒是方便。”
我疑惑:“方便什么?”
沈听景斜眼看我,“方便某个烂好心的人把自家院子分给别人住。”
我:……哼!
沈听景又往下指,指了另一个地方,也是浅湖区,离师范学校还挺近,他说道:“这个我给你留的,你看我们什么时候搬过去?”
我疑惑:“这不是住的挺好吗?”
沈听景:“……什么叫好?我给你租这小院,租了半年,他收了我一百块。”
我咋舌,一个月十五块多?就两间房加一个灶房一个厕所,而且这还是沈听景把他家老人送到浙城去了。
我当机立断:“搬!必须搬!马上搬!立刻搬!”
沈听景翻了个白眼,说道:“想啥呢?什么立刻搬。还得找人收拾一下房子。”
我点头,又接着问道:“这是个什么样的房子呀?”
我倒是挺喜欢带个小院子的小洋楼,大概是院子住太多了,小洋楼比较新鲜。
是一套环境和设施都很高档的房屋。。
沈听景想了想说道:“这是一套别墅,现代建筑的风格。周围环境不错,空气清新,宁静而宜人,外观也简洁大方,以白色为主色调,搭配着大面积的玻璃窗,周围有一个美丽的花园,里面种满了各种鲜花和绿植。”然后他遗憾的说道:“可惜后来听说被人瓜分了,现在虽然收回来了,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我信心满满,“拿回来了就是我的了,我会让它变回去的!”
沈听景又一次似笑非笑看着我:“你的?”
我瞪眼看他,手里捏着纸和钥匙,:“怎么不是我的?进了我手里就是我的!”
沈听景笑了,笑了个色如春花。
真是奇了怪了,谁下乡不得憔悴几分?我这个没下过地的,都还是黑瘦了些,而且以前在浙城我虽然也做饭,但家里都是有帮工的,大多数时间我安排好菜色需要的食材之后,就只要做饭就行,其他事情不用我操心,且在浙城做的都是精致为主,耗费的心思。
黑省就不一样了,讲究的就是一个量大管饱,大锅大灶,食材多,就连菜铲都好大一个,我每次做饭,都跟扛锄头差不多了。
这种大力出奇迹的活儿,对我还是有改变的。
沈听景就不一样了,他下地干的活都是最苦最累的,时间也不算短,那个时候他黑了瘦了,也跟脆弱,到后来我时常去给他送饭,再加上他精神恢复了,人就渐渐恢复了。
等到后来他加入了运输队,过的越来越好了,整个人又渐渐变回了从前那个矜贵优雅又从容的贵公子,颓废的时候都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我正想的入神,沈听景又抱着我,把我压在床上,我大惊失色:“沈听景!”
沈听景疑惑的看我。
“…你干什么?”我慌乱胆怯的问道。
沈听景勾唇笑:“困了,你陪我睡会。”
我半推半就躺下,见沈听景确实没有别的动作,才安下心,但嘴里还是问道:“就是单纯的睡觉哦,你不可以做别的。”
沈听景把我当个抱枕一样抱在怀里,闭着眼睛真的开始睡觉,听我问话,也还是闭着眼说道:“困了,没心情。你要是想我做点别的,下次我准备一下。”
我赶紧打断他:“不想!我不想做别的!你也不要想!”
沈听景闭着眼笑了起来,摸摸我的头,把我的脑袋往他怀里靠了靠,低头在我额头亲了亲,就继续睡了。
他大概真的累了,很快就睡沉了,倒是没有打鼾,只是呼吸更加缓慢了下来。
我抬头看着他,记忆中的那副眉眼,清俊深邃。
沈听景从小就长得好,眉目如画面若好女,但他并不女气,反而在眉眼中自带一股英气。
如今他成年日久,五官越发深邃,气息也越发厚重,从前雌雄莫辨的五官一旦厚重起来,就像是被深藏于剑鞘里的宝剑。
他开始越来越有攻击性,大概是因为,他全身心都在为接下来的战争做准备。
这一次,属于他的时代彻底打开了。
曾经的沈听景有些生不逢时,沈家出事的时候他才十七,暗中布置了那么久,可是明面上他连参加工作都不能,没有办法一展拳脚,甚至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六年沉寂,我甚至不知道他究竟经历了些什么,为什么运输队就成了他的?为什么金队在之后的时间里对于沈听景似乎越来越放低自己,他做了些什么?他又给自己准备了些什么?
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沈夫人心虚愧疚也还是想把我赶离沈听景,我不是不可以理解,他马上就要腾飞,怎么可以被陆地上的一朵花迷惑,沉迷于与花的情爱。
我就是那朵花,没有根深,没有遮蔽,无根无萍,但我贪婪,即使我现在愿意收缩根系进入一个盆栽里,让他带着我一起腾飞,可终究我的人生是长在泥土了,而不是花盆里,也许终有一天,我会带累他坠落,也许我会为了回到广阔的泥土中,成为压垮他的最后的一棵稻草,谁知道呢?
曾经我的世界很小,小到他的分量那么重。但经过这一切以后,我的世界有了很多很多,我把爱他埋入土里,断绝生根与发芽,时间日久他会被这广漠大地所分解,一无所有。
爱不会突然消失,只会慢慢看不见。
我伸手描绘了一下他的眉眼,又怕吵醒他,收回了手,眼角滑落一颗泪,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而落泪。
我把脸埋在他怀中,闻着他身上清冽的冷香,渐渐的也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