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翊小东西有心了,难得你还真的有那份心给我送来这些。
只是这些东西太过奢靡,你说我拿着它们,等到有污渍时,把它们洗了罢,我怕还没洗干净它们就破了,把它们拿去扔了罢,这一件,抵几户中产家庭一年的嚼和了。
小韩啊,以后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就不要拿给我了。有那金镒,还不如换成粮食,等到灾年时救人用更实在点。”
吕雉这话一出,先前对刘太公和她有些不满的韩翊顿时对他生出了不少的好感,但眼前这人可是大汉国的王后,给她送的东西,还不如那些武将家的贵妇也不是个事,韩翊只得回应道,
“应天下之急和供应王后吃穿用度不影响什么,都是臣的荣幸。”
吕雉笑了笑,“我说话还不管用了是不?当心我责令韩平鞭笞你!
不过,我不爱那些有的没的华而不实的东西,不等于我没事要你去做。”
韩翊敛耳恭听。
“你倒是说说,戚姬在大王身边可好?等到她走时我才从宫人那里听到她爱子如命,胜过大王。
可是想想,天底下哪有不爱自己
但是她的话锋顿时又转了方向,
“韩翊,戚夫人在大王身边可好?天底下哪有心里不装着孩儿的娘?
你说说吧,她干嘛要容不下我?她爱她的孩儿,我回我的家,她何必那样做?”
韩翊一想起刘邦和戚夫人的话,就知道栎阳王宫里的水极深很浑。吕雉之所以现在还不知道,很有可能是刘邦不想让她知道,这种事澄清多了,吕雉误会自己站在戚夫人一边该怎么办?更何况戚夫人本身又不完全无辜。
“刘季的子嗣贵重,我绝不能让他们在路上,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不过呢,你呢,每次要去刘季那儿时,就到我这儿取一些如意的衣物,顺便送一些与他身份相符的面料,让戚姬按着如意的身形每月做一身给如意捎来。
这母子间,总得有念想感情才深厚。”
韩翊笑了笑,天下的男子,像刘邦那样重前程的总是大多数,对子嗣的重视也是有的,吕雉这一手,很高明。
“我呢,听说你做买卖很忙。所以每月往来交通的事,我找了个人,你这次把他送到刘季手上。
这个人,你也认识,他做过项羽的军市令,姓周。我在楚国为质时,他没少通过故旧给我送吃用的,连当时跟我在一起受难的阿爷也对他赞不绝口,人还是他指定的呢。”
尼玛,把刘太公都拉上了。吕雉知道军市令的血泪和心思吗?这是太公的意思还是她的意思,大概也只有她才知道吧?
军市令再出现在韩翊眼前时,头上已经见不到几根青丝了。想要接近刘邦的妇人们,竟然通过太公这条线,看来他真是急了。
到了这一步,韩翊也有些急了,他直接问他,
“周叔,你走了,谁来看顾王姬?你已经护佑她十几年了,没有你,她可怎么是好?”
吕雉的脸色变了几变,军市令的眼底有一闪而逝的狠厉闪过,不过他很快地就调整过来,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地说道,
“她什么时候要我守护过,她要跟着那人走的时候可有考虑过我慈父一般的心情?
现在你家比栎阳王宫还要安全,只要她自己不往死里作,谁还能把她怎么办?”
韩翊只得心事重重地带着军市令往刘邦处去。韩翊知道军市令的打算,他给陈平说过,刘邦大概也是知道的吧?
等到军市令离去了后,吕雉支开了跟前的人,吩咐道,
“那个项伯,没有他,我和我阿爷的确活不到现在。我阿爷发话了,他要你时不时地去探望一下他。
他现在就在栎阳城铃儿和项颜以前住的那个院子里。铃儿搬到新郑,项颜没了后,那个院子就彻底地空了下来。我看着实在可惜,就把它交给项家人住了。”
说罢,吕雉让宫人搬来十来坛好酒,半扇炙肉,还有被褥皮货若干。
韩翊看了,这些虽不是顶上乘的货品,但也实用,比当初吕雉在楚营用的好多了,就是不知道项伯领不领这个情。
项伯面色复杂地看着这些个东西,没有马上接受,他不多日便瘦削下来的脸颊上闪过一丝古怪,
“那个妇人,她送我的?”
而后,他的眼神麻木下来,
“她说得没错,是我害了羽儿,害了我项家。我是个大罪人。
说起仁义,十个刘邦也比不过我羽儿的。刘邦那是真狠呐,争起天下,连自己的亲爹都不要了。
如若有机会,你告诉我那个好侄儿,不要管我了。前两天夜里,我大楚国间者的血迹都还没干呢。
他们也都是有父母家人的人,也都是爹生娘养好容易才长大的。
我这个大楚国的罪人,不值那么多。”
说话间,韩翊望了四周围一眼,故宅里,除了那些隐秘处的卫士和项伯本人,整座院子,竟然连个仆妇都没有。这种落差,和在彭城的项伯家比起来,差距简直不要太大,甚至都有点替他心酸起来。
韩翊抬手就帮项伯把物件归到相应的地方,
“项颜以前在这住过。她告诉我那是她一生中最安稳快活的日子。比起男女来,我们更像是兄妹。
如果她还在,叔伯你大抵是没消受这院落的福气。”
项伯的脊背抖了下,然后又黯然地搬着东西。待到韩翊跟着他进了屋时才发现,那屋子里干净得什么都没有,和铃儿她们在时完全是两样。
吕雉是个狠角色,可是她为什么要让韩翊来送物件过来?是警告,还是想为他铺垫什么?
不管是什么,韩翊都知道,天底下没有免费的朝食,尤其是吕雉这个受过天大的委屈现在的处境也十分不妙的人,她更不会轻易施人以恩惠。
“叔伯,平时有人送吃食过来?你还习惯不?”
屋子里静得怕人,俩人都有些尴尬,韩翊少见地没话找话说。
“每天都有人送菜和粮食还有柴禾过来,东西很好,量也足,就是我的厨艺比内人差远了。也就是到了现在,我才发现,你婶子原来也很不容易。”
“有啥话需要我带给婶子不?”韩翊问。
“不了。该说的羽儿早就告知家里了。再说打了这么些年,对于你来说,楚国早就不安全了。到了这一步,顺其自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