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中的荷花也都是轻描淡写,怎么清雅怎么画,几乎很少浓墨重彩。
姜云卿犯了难,不得不停下手中的画笔。
但她不着急,反而颇有耐心的欣赏起眼前的风景来。
她是不急,可姜云馨和姜云柔急啊。
周遭,也不妨有其他秀女个个抓耳挠腮的思索。
姜云茵拿起一块点心,刚要送到嘴里,就被姜云柔抢了去。
她咬了一口空气,呆傻不解的转头。
“二姐姐?”
抢她点心做什么。
姜云柔不争气的剜了她一眼,嗔责道,“还吃呢,都快天黑了,你的花样描好了?”
明日可就要开始刺绣了啊。
姜云茵从她手里把点心夺过来,一脸乖顺,“我边吃边想不行吗?”
“那你点心都快吃完了,想出了个什么没有?”姜云柔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桌上的宣纸,上面只有几处漆黑的墨团。
她着急,就想向姜云茵求助。
姜云茵晃了晃自己的小脑袋,“随便画个花样子不就好啦。”
“这怎么行?”姜云柔摊手。
她的目光顺势落在不远处。
不远处是张湘,她单独一个人坐在湖边描绘,还让婢女打了伞,一副不让让人窥视佳作的模样。
姜云柔隐约瞧见她快要完成了,心里有些懊恼。
她绝不承认自己不如张湘。
可她左画右画,都觉得自己的图样平平无奇。
“四妹妹,你帮我指点一下吧,该怎么画?”
姜云柔并不觉得朝自己妹妹求助是一件很可耻的事。
皇后娘娘都说了她们可以相互帮助,她当然不会白白浪费这个好机会。
姜云茵撑着脑袋,小嘴里嚼着点心,眼神放空,“二姐姐,我也不知道啊。”
“你少哄我。”姜云柔凑过来,嬉笑着跟她咬耳朵,眼神祈求,“你快给我想想,我应该绣什么图案?
好妹妹,你就帮帮我吧。不然我今晚都睡不着觉了。”
姜云馨咳嗽两声,姜云柔刚要动气,眼角余光就瞥见几个站在她身后偷听的身影。
姜云柔瞬间坐直了身躯,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模样坐回自己桌案前。
无耻,竟然偷听。
几个秀女寻了个没趣,慢悠悠的离开了。
姜云柔这才又凑了过去,鬼鬼祟祟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偷听的呢。
姜云馨对自己的绣技十分有把握,所以也用不着问谁,她已经想好了自己的图样,只待回了蒹葭宫画出来便可。
姜云卿也大概想好了自己的图样,只有姜云柔磨磨蹭蹭,非要让姜云茵给她想图案。
好一番口舌纠缠下来,姜云茵总算是被她烦的没了耐心,小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姜云柔眼中光芒大盛,拍了拍姜云茵的肩膀,感激不已,“四妹妹,你可真是我的大恩人。
你放心,回家后,你一整年的点心,我都给你包了。”
她怎么就没云茵这样的观察力呢,这样出彩的画面都能被她注意到。
得了提点,姜云柔看向湖中央,夕阳的赤霞洒落在粉白的荷花上,将一湖的荷花都镀上了一层鎏金色的光芒。
晚风吹拂,一湖荷花像振翅的金蝶火凤,翩然欲飞,圣洁华贵。
姜云柔嘴角勾起一抹灿烂的笑容。
晚上,姜云茵坐在屋中,绣棚已经架起来了,她正在和冬儿一起劈线。
打了个呵欠,姜云茵困顿的放下丝线揉揉眼睛,如瀑般柔顺的青丝披散在脑后,整个身形看起来娇小娴静,少女的俏皮单纯在她身上展示的活灵活现。
“小主,您若是困了就去睡吧,奴婢今晚一定将这些丝线都劈好。”冬儿有些不忍她这样煎熬,连忙开口劝道。
“这本就是我的事儿,你偷偷帮我已经很不错了,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干活呢。”姜云茵摇头,迫使自己打起精神来,又继续埋头劈线。
还好她的图样不复杂,用的丝线颜色不多,不然她铁定没这耐心。
冬儿抿唇,站起来去拨了下烛火,屋中的光芒又明亮了几分。
不止是她,还有其他秀女屋中,也跟她一样忙碌着。
次日,熬了夜的姜云茵起不来床(?o︵o?),在床上抱着枕头酣睡到了午时,若非肚子饿了,她都还不一定能起。
月霞宫此时安静极了,除了宫女们走动的声音外,几乎听不到任何交谈声。
也是,大家都忙于绣活,哪有时间闲聊。
皇后娘娘给的十日时间确实短促了些,大家也都心急。
仔细擦了手后,姜云茵坐在绣棚前,也开始动工了。
只是刚拿起针,她就犹豫了,该用哪种绣法呢?
堪堪坐了一下午,姜云茵站起来活动自己快要僵硬的身子,毫无形象的拍拍屁股,倚在窗台看向院子里的桃花。
“冬儿,可以帮我折几枝桃花进来吗?”
宫里的桃花养护得真好,枝繁叶茂不说,花瓣的颜色也柔亮娇艳,层层叠叠堆积,像极了一团粉色的云雾。
“奴婢这就去。”冬儿看了看屋外,应了一声。
冬儿慢吞吞的摘了桃花回来,院子里忽然间嘈杂起来,姜云茵还发现几个对面宫里的秀女都窜了过来。
“她们干嘛呢?”姜云茵接过桃花,正考虑往哪儿放,就见外面越发喧闹,忍不住询问。
冬儿自然知道起因,浅笑着对姜云茵开口,“是张湘小主,她去找张嫔娘娘借了一副十三娘子的绣品回来观摩,被对面的几位小主发现了,正在找掌事姑姑掰扯呢。”
姜云茵轻敛柳眉,拿起手中的花走到了门口。
瞧着被秀女们团团包围的掌殿女官,她轻笑了一声,疑惑开口,“不就是一副绣品吗,犯得着这样?皇后娘娘也没说不许吧。”
观摩而已,这在刺绣上,好像也不算怎么个事儿,毕竟绣技是练出来的,你再怎么观摩,也改变不了自己的绣技。
冬儿摇摇头,站在姜云茵身后,目光颇有些崇拜的感慨道,“小主莫非不知十三娘子的名号?
要是一般绣娘的绣品也就算了,可十三娘子是咱们夏国第一绣娘,她的绣品千金难求。
而且就连奴婢都知道十三娘子绣技极为特殊,绣品构思也甚是巧妙出奇。
张小主要是观摩借鉴她的绣品,其他小主不同意真是再正常不过了。”
冬儿即使身处宫中,也是知晓那十三娘子大名的。
十三娘子的绣品色彩艳丽多娇,却又不庸俗失和,其绣品纹理细腻真实,绣法多种多样,极为独特。
她的绣品可是近年京城里的抢手货,两三个月都出不了一幅,王公贵族为了抢得一副绣品,还曾大打出手过。
若不曾亲眼见过十三娘子绣品的人,肯定觉得有些夸大其词,但真正见过绣品的人,只会觉得此乃人间珍品,独一无二。
最珍贵的当属两年前的一幅千里江山图,明明只是锦帛上的咫尺之地,却能展现出大夏千里江山的风光,正所谓江山如画,山峦烟波浩瀚,丝光流转,那幅千里江山图在气势上谈不上恢宏,却给人一种无尽的遐想和精美绝伦。
最主要的是那种巧妙的构思立意,谁能想到一个小小的绣娘竟也有这般宽阔的胸怀,用江山为绣。
便是那时,十三娘子一绣成名,连带着她的东家玉春楼也声名大噪。
最后这幅江山图是由京城第一首富以万金购下,献给了皇上当做寿诞贺礼,至今都还摆放在御书房中,甚得皇上喜爱。
听说就连太后娘娘想要皇上都没舍得割爱。
姜云茵听完冬儿的话后,搓了搓手上的鸡皮疙瘩,这时,她瞧见自家大姐姐也从屋中走了出来,眉眼满是疑惑,显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姜云柔和姜云馨风风火火的跟在一堆秀女身后从蒹葭宫跑来。
她们得知张湘的事后,也有些许愠怒。
张湘这样做,跟公然舞弊有什么不同。
此时,张湘的脸色难堪极了,她不知道自己拿绣品的事情是怎么被发现的,明明她还用布巾裹着带回来的。
可眼下她已然成了众矢之的,被一众秀女们怼的满脸唾沫,嗓子都辩解哑了。
但她的绣技属实一般,所以才特意找自家姐姐借了十三娘子的绣品观摩。
让她送回去?她舍不得。
掌殿女官也是被吵得身心俱疲,连忙劝住她们,派人前去禀告了皇后娘娘。
等候皇后娘娘命令期间,张湘护着自己手里的绣品,眼神愤愤的盯着这群秀女,郁闷无比。
但她又很得意的昂着脖子。
毕竟十三娘子的绣品,宫中只有两幅,一幅在皇上的御书房,一幅在她姐姐宫中。
姐姐得宠,怀上龙裔后夜间时常惊梦,皇上便派人在宫外重金购得这一幅送子观音绣品,特意送给姐姐安胎。
别说,这绣品的作用还真不错,姐姐将其摆放在寝宫中后,便不怎么惊梦了。
她今日也是求了姐姐许久,姐姐才答应让她带回来观摩两日。
要知道,十三娘子的绣品,皇后娘娘宫里都不曾有过呢。
罗倩瞧着张湘这副小人得志的模样,用帕子掩着嘴角,假意低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摆。
看来张湘不足为患。
没多会儿,前去禀告皇后娘娘的宫女就急急忙忙的回来了,额角满是细密汗珠,都来不及擦拭。
“钟女官,皇后娘娘说了,此乃小事儿,既然张湘小主借到了十三娘子的绣品,便摆在她房中,正好也让其他小主常去观摩一二。”
“什么?”张湘愣住了,面上有些挂不住。
皇后娘娘这样说?让别人也来看?
要是被她姐姐知道了,她肯定会被斥责的。
“这……可这是皇上单独赏赐给我姐姐……”
可她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人打断。
掌殿女官气势凌冽的端视了她一眼,语气质问,“张小主是在质疑皇后娘娘的吩咐?”
“我……我没有。”张湘吓得手抖,委屈的退了半步。
可是……
这简直欺人太甚啊。
她自己借来的绣品,竟然要供给大家观摩,凭什么?
其他秀女闻言顿时喜上眉梢。
她们老早就听说过十三娘子绣品的大名,一直苦于没机会也没财力购买,只能耳闻,不曾亲自一观。
没想到今日倒是有个送上门的好机会。
张湘就跟雨中最凄惨的落汤鸡一般,拿着手里的绣品脚步沉重的回到自己屋子。
秀女们听从皇后娘娘的指示,一窝蜂的拥进她屋中,七嘴八舌的指着被摆在桌上的绣品交谈起来,目光中满是惊奇赞叹。
这副送子观音图可真活灵活现,极度富有仙家之气呢。
被挤到一旁角落的张湘暗暗咬着银牙,攥紧粉拳,硬生生忍下了这口郁气。
赶明儿她就直接闭门不见客,让她们想看也看不了。
姜云馨原以为自己的绣技已经算得是上乘,可眼下瞧见了十三娘子的绣品后,她才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个道理。
尤其是凑近了详细端看这丝线针脚,细腻得就好像神仙自己飞到绣布上去的一样,根本就不像是绣出来的。
她不禁羞得面颊发烫。
一个面带惊叹的秀女忍不住伸手想要去触碰绣布,张湘彻底暴怒,直接一把将她推开,“谁准你上手的!!!”
“你们到底看够了没有?”
看看看,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她们的东西。
秀女被推的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还好其他秀女扶了她一把,才让她不至于出丑摔跤。
秀女面红耳赤的站好后,眼底闪过愧疚之色,大大方方的对张湘赔不是,“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她就是一时没忍住,想摸摸这绣品的手感而已。
“御赐之物,你摸什么摸。”张湘气急败坏,不管不顾的呵斥起她来。
孟萍心被她吼的一愣,可她也不是个能受委屈的主,毕竟她的家世说起来,可比张湘尊贵多了。
“你……我都给你赔礼道歉了,你凶什么?你以为就你姐姐有御赐之物吗?我祖父乃骠骑大将军,满屋子的御赐之物,你这绣品有什么稀罕的。”
是她失礼在先,她忍了。
可张湘怎么能这样跋扈,况且她也没摸到呢。
至于这般生气吗?
张湘伸手指着她,眼神过分锐利逼迫,掐着嗓子大叫,“你懂什么,无知女娘,这副绣品乃是在国寺开了光的圣品,我姐姐腹中龙裔还靠着这绣品庇护,跟你家的普通御赐之物有什么可比的。
要是碰坏了这绣品,可是要掉脑袋的,你以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