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东医院。
对于这个空降的心外科主任，大家嘴上不说，心里确实有些不满。
首先说年纪。
金丽红也才三十岁，三十岁的心外科主任……钢城里绝无仅有。
心外科里的医生们大多数都是四十开外的年纪，原先的主任退休，大家跃跃欲试。
有些觉得应该拼工作的年头。
有些觉得拼的肯定是技术，谁有本事谁上。
想来想去，谁都没想到会空降！
莫名其妙安排进来了一个。
还是个女的！
还是个年轻女的！
还是个年轻又漂亮的女的！
气不气？
医院里有人认识金丽红，但金丽红没空降之前，她是在矿院工作的啊！
只是比硬件，学历摆出来，还有公派出国的学习经历，压得其他医生没办法讲话。
怎么讲？
人家出去喝洋墨水了，你没出去啊，就得认！
憋屈死了。
金长海拎着饺子来了值班室，只是没有见到女儿。
叹口气，把东西放在了女儿的桌上，又回对面去了。
铁东医院这里的人流量，远比矿山那头好太多，从早到晚忙个不停。干的活多，赚的钱也多了起来。
过去家里还种菜，还弄弄地，想着能省就省一点，现在巴坟沟的地也不种了，都借给亲戚种点什么，他们也不费这个力气。赚的足够覆盖住，这头又离那头太远，来回取菜也够不上。
高高兴兴出门，有点丧气走了回来。
“忙上了？”宁海问。
一见老丈人这表情就猜到了。
陈英心里幽幽叹气，大年三十还有人动手术？
“咱们吃，吃吃吃……”陈英张罗。
家里有个大夫，就不用等。
等也等不来。
自己吃饱了才能操心别人。
把盘子里的饺子捡一捡，怕长时间不动黏在一起。
不停给宁海夹。
“这是酸菜馅的……”陈英把盘子往女婿那头推推。
女婿爱吃酸菜馅的。
“妈，我自己能夹到。”
陈英吃了口饺子，看宁海：“你们俩这年纪可不小了，要孩子得放心上了……她现在要孩子都晚啊，你说就算是明年生，这跟孩子差多少？”
直奔主题，毫不遮掩。
陈英心急。
丽红这年纪……高龄产妇啊。
过去只有生不出来的才会这把年纪生小孩。
晓得你们要读书，要拼事业，她也没催是不是？
那现在回来了，生孩子就得摆在前头！
“也没差太多。”宁海清清嗓子。
是准备了。
女大夫就是这点不好，年龄拖着拖着就大了。
要小孩对于金丽红来说……就是耽误事。
要是个男大夫，那多好。
从丽红回来，两个人确实没有避孕，原本想着拖上一段时间，最好这头生了那头再去工作，结果领导不干，领导急了……
陈英说宁海：“还没差太多？你今年都多大了你？过去你这个年纪都能给孩子做爷爷了！”
宁海：“……”
嫌他老咯！
*
铁东医院。
金丽红接过片子，认真看着。
正常人一个心脏也就拳头大小，现在的这位患者呢，心脏上长了个肿瘤，肿瘤位于右心室，有鸡蛋大小。
第一位看诊的大夫不是金丽红，给出的结论是恶性肿瘤。
前前后后也看过很多大夫，家里人不太死心，经过家里亲戚多方打听，打听到了铁东医院有个刚从国外回来的金主任。
找来了。
病人入院后，完善术前检查。
金丽红办公室，她拿着病历研究了好一会。
类似于这种肿瘤体积巨大，又位于右心室，手术难度以及风险都很大。
有敲门声，然后有人推门进来。
“院长。”丽红叫了一声进门的人，没着急站起来。
看到关键时候，顾不上。
院长后头跟着的人，见金丽红这做派，眉头皱了起来。
金主任这……规矩可不太好啊。
看见人，最基本的礼貌不是应该起身吗？
“那个右心室肿瘤患者？”院长问。
“嗯。”
“你觉得是恶性的吗？”
之前医院也开过会诊，但百分之八十的专家都觉得恶性肿瘤的面大。
金丽红：“良性的面大。”
院长挑眉：“能做？”
能做是吧。
以前就知道她胆大，现在还是这样胆大。
挺好。
“能做。”
副院长善意提醒：“如果是判断失误，是恶性肿瘤的话……”
这手术就完全不一样了！
“他右心室上的肿瘤很大，也很少见……但我没问题。”金丽红抬头，对着副院长说了一句。
说完话她又开始低头研究病历。
副院长：“……”
这个狂啊。
院长笑呵呵从门里退了出来，副院长长长叹口气：“听见人家说什么没？她说她没问题……”
自信是好事，过分自信……
院长说：“我记得几年前我第一次接触她，开会诊的时候，她骂脏话。”
副院长：“……”
一个女孩子，嘴这么糙呢？
院长笑道：“当时其实我也没看出来，是她丈夫告诉我的，当时他们俩还没结婚……”
对金丽红的印象。
这孩子吧，话不太多。
但绝对是个狠人。
“试试看吧，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大年三十，金丽红开了这台手术。
首先病人被迅速建立体外循环，心脏停止了跳动。手术中探查，右心室的巨大肿瘤直径约为六公分，几乎占据了大部分的右心室。
院长他们都回医院来了。
也是怕手术……出问题。
手术室里金丽红沿着肿瘤包膜外缘小心翼翼剥离。
20分钟以后，肿瘤被完整切除，并且成功保护了三尖瓣和右心室功能。
此后，开始恢复病人的心脏供血。
金丽红换了衣服，回了办公室。
看到桌上的饭盒，打开一看……饺子都黏一起了。
没等饺子吃进嘴里，医院的领导们又来了办公室。
表扬。
听不完的表扬。
金丽红全程……拉脸。
等领导们走得差不多，副院长留了下来。
说她：“……女孩子是吧，脸上多点笑容，领导问话也得积极回应，别爱答不理。还有啊，之前院长去你办公室，你连起都不起来……”
丽红拿着筷子正吃饺子呢，嚼啊嚼。
“我的工作不是做手术吗？凭什么我是女的就得对着所有人笑，怎么没要求男大夫呢？大半夜这都几点了，我饿都饿死了，他还跑过来叽里呱啦说了一堆……”
副院长气笑了。
真的是被眼前的人，气笑了。
是，是没有注意到时间。
现在好像是有点晚，是耽误她吃饭了……
可。
好像哪里有点不对。
他要说什么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