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附近一家有名的医馆,大夫为公孙祈止血期间刘沅和朝朝就守在门外。
她看了看趴在身边的狗子,朝朝察觉到她的动作也抬起头来望着她,尾巴使劲摇着。刘沅摸了摸它的头,朝朝显然更加兴奋了。
“你害得我还真辛苦。”
狗儿听不懂她的话,就只知道自己的主人回来了。
今日出奇地没下雪,路上积雪变成了冰,要不是她下盘够稳,背着公孙祈时就要摔几次了。
今日外出的人也少,许久才见一两个人走过。刘沅寻思着怎么找借口离开,公孙祈也说过他是同公孙祉一起出宫的,那个谨言慎行的太子殿下不可能没派人跟着他,想必公孙祉也该来了吧,届时倒是难以解释了。
真的太愁了。
她没发现的是,远处的巷口有个人撑着伞一直看着她,看着她同朝朝的互动,心里也是明白了些。
原本流浪在外的心似乎回到胸膛里了一样,公孙祉感觉整个人都充实了不少。可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公孙祉的眼睛却红了起来,有些发热,渐渐有些模糊了视线,划过脸颊的热一下子就被风吹冷了,他的手紧紧握拳,一时也忘了去擦。
这大起大落,寻寻觅觅的六年终于等来了他想要的结果。
他其实早就站在这里了,刘沅背着公孙祈进医馆时他便在这了,就是想让朝朝和她再单独相处一会儿,一方面是为了确认她的身份,一方面也是让朝朝多和她待会儿。不然他去了,刘沅肯定是要急着走的,或许她现在也在琢磨着怎样离开吧。
情绪一激动倒是扯到了之前被乱民伤到的手臂,那种痛似乎更加刺激了他的情绪,连心里也开始痛了。
所幸的是,当初她没事。
万幸的是,她又来到他面前了。
想着前些日子还在衣冠冢前诉苦的自己,公孙祉也是无奈地笑了笑,雨声打在伞如同他的心跳一般。
可是,心里却没来由得多了些退缩的情绪。
刘沅万分忧愁地看着朝朝,实在寻不到什么好的法子,自己也真是不长记性,那十鞭如今都还没好全又开始做这些无意义的事。
不过背上确实是有些疼的,兴许是雨水湿透了衣服碰着伤口了吧,应该又要重新上药了,一拖再拖她也不确定什么时候能好全了。
无意间一抬头,远处有人撑着一把青伞缓缓走来,那人衣着白素,慢慢地走着,慢慢地靠近。
看清来人时,却不像刘沅之前那样想的自己会手足无措的那样,反而更加平淡了些。
话说皇宫里除了某些特殊日子是不许穿黑白色的衣服的,公孙祉身为太子却是穿了白色,应当是离宫后换的吧。
细看他那身衣裳倒是很符合刘沅的口味,她一直以来都是喜欢黑白两色的衣服的,只不过出于种种原因她没穿过几次是了。
那袖口处用金丝缝了祥云,衣服虽然是素色,可是上边用白线纹的图案可不简单,看工艺应该也是宫里的绣娘们做的。
许是看衣服看出神了,一时竟没注意这人已经走到自己面前了。
刘沅抬头望着他,公孙祉就是浅浅一笑,她连忙起身要行礼却被他拉住了。
今日他的心情似乎格外得好啊,刘沅是这样感觉的,他给她的感觉和前几次的不同了,整个人轻快开朗了很多,眉宇间的阴翳似乎也扫除了,本就英姿飒爽的人此刻就算在蒙蒙细雨中也掩盖不了他身上的气势。
“王妃不必多礼,阿傩没给王妃添麻烦吧。”
语气平和,与平时无异,看来他还没确定她的身份。
刘沅退后一步离了远些,低头看了一眼朝朝,惹麻烦的可不是旁人,惹麻烦的是她自己,就贪嘴。
“五殿下不小心摔了磕掉了一颗牙齿,大夫说要补补牙,既然太子殿下来了,未儿便可放心了,府里还有要务,不能久留。”
可是她一抬脚,朝朝下一秒就站了起来,刘沅只得僵硬地站着不动。
不过公孙祉似乎没看见朝朝的举动,他笑道:“阿傩确实调皮了,这下子得受些苦了。王妃既然帮了阿傩,可有想要的,本宫立马就能让人去取来。”
看样子,他不仅忽略了朝朝也忽略了她刚刚说的话的意思。
无奈只得继续坐下,可是公孙祉就坐在面前,刘沅多少有些不自在。
“听王爷说太子殿下前些日子受了伤,可好些了?”
公孙祉轻飘飘说道:“只是伤着皮肉,不管它没几天也能好,还是他们言重了。”
明明公孙祉没看着自己,可是刘沅总感觉他的视线就是在自己身上,饶是经历了那么多,不然她此刻铁定要露馅了。
“过两天便是新年了,明日陛下想去后山狩猎邀了众皇子,豫王应该也收到帖子了,不知王妃可会同行?”
刘沅象征性地假笑着:“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会懂这些。”
两人相视而笑,各怀鬼胎。
其实两人也没什么话好说的,刘沅也不好离开就安安静静地坐着玩椅子上没刮干净的木渣子,她也不敢去看公孙祉,一个人的眼睛就算你再厉害也是很容易被人看出些什么的,眼睛里要藏东西很难,她还没有练到能控制自己眼里的情绪的地步。
公孙祉看着漫不经心,实则一直看着刘沅。好久没有坐在一起了,他倒是很怀念她当自己书童的那些日子,他也并没有刘沅那般紧张,反倒是轻松得很,只是希望时间再慢一点,他想多坐一会儿,就这样安安静静的,他还需要接受她真正回来的事实。
公孙祈捂着嘴哼哼唧唧走了出来,一见公孙祉在就扑了上去,豆大的眼泪哗哗的流,明明是个十一岁的人了,还是像五六岁一样。
“太子哥哥,阿傩好痛。”
说着他将头偏了偏正瞧见刘沅那副憋笑的模样,心里一颤,急忙擦了眼泪端端正正站着,俨然又是一副大人的模样了,不过,看他这副模样刘沅却要憋不住了。
“五殿下,既然已经没事了未儿便要先走了。”
眼见她又要走,公孙祉已经准备动脚了,可是公孙祈却提前他一步将刘沅的袖子给拉住了:“王妃既帮了我,我自然不是忘恩负义之人,王妃想要什么?我虽说现在身上什么都没有,但是可以让太子哥哥的侍从回宫里拿。”
“……”
刘沅看了看公孙祈又看了看公孙祉,这哥俩还真是。
她微微蹲下身子对着他笑道:“大可不必了,我如今在府内也没什么欠缺的,若是以后有空便来豫王府玩。”
说罢,也没什么能够继续留她的理由了,刚刚那番话确实是真的,她如今是豫王妃,还能缺什么?
见她要走,朝朝急忙起身,公孙祉眼疾手快拉住了它并且捂住了它的嘴,就算它叫也只能在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朝朝如此急迫已经证明了很多东西,她还未走远,若是朝朝叫出声来反而是麻烦,届时她不得不认为他已经识破她的身份了,到时候就怕她跑了。
公孙祈倒是不解公孙祉的做法:“太子哥哥,你怎么了?”
见她没影了,公孙祉才堪堪将手放下,朝朝似乎也死心了一般低着头呜咽着,看着十分委屈。
公孙祉见它不准备去追也松了口气,随后转头看向公孙祈问道:“没事了,倒是你现在怎么样了?”
公孙祈很配合地将嘴张开让他看,摔掉的是一颗门牙,现在已经止血了,回宫就可以找东西补上,只是他现在说话漏风,也难怪她要憋笑了。
夜里,公孙祉静静地躺在床上,衣裳还未抽手脱掉,他静静地看着帐子,看着上边花纹,一点点看完,恍如隔世一般。
他又下床将一旁的衣冠冢给拆了,挖出里边埋的物件,一点点拍掉上边的泥,能洗的又洗了一遍,因为下了雨挖的时候也弄得他浑身都是,便又去沐浴了。
坐在池子里看着手上的那些物件,公孙祉靠着墙又将这些东西放在旁边。
有支笔是捡朝朝掉的乳毛做的,很轻巧,是当初官儿学字时常用的笔。
然后是一块墨条,缺了一角,这个是他和官儿一同做的,模样并不规整,不过材料好,写的字伴着香味,上边还写了一个“祉”字,是官儿亲手刻的。
一张羊皮画,也是官儿画了这画他才真正确认她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的,上边的笔法线条完完全全就是当代人画画的习惯。当时她还不知道他已经认出这些了,还一个劲的炫耀说他不会。
其余的要么是官儿自己做给自己做的,要么是她做的送给他的。
他慢慢滑了下去,池水刚好覆住了脖子以下的地方。他伸出左手又看了看之前受伤的地方,突然用另一只手狠狠掐了一把,刚刚结好的痂被掐裂了,血从那里慢慢流了出来。他似乎感觉不到上边的疼痛一样,反而扬起嘴角笑了笑,肆意又洒脱。
那血染红了附近的水,他也沉了下去。
快要窒息了,哪怕是将头放在外边呼吸着也快要窒息了,现在在水下倒还能缓解不少,真是奇怪了。
感受着心跳声渐渐明显,他闭上眼钻了出去,大口大口喘气着,又低头看了看那些物件,脸上笑开了。
这一次,她是真的回来了。
刘沅偷偷摸摸回到府里正巧被萧衔撞给正着,心都跳漏了一拍,得亏这次离开时朝朝没那么大反应,不然她可瞒不了什么了。
“殿下,明日要跟着公孙世阳去狩猎吗?”
她出去得早,那消息当时她并没有看见。
萧衔给她夹了菜:“每个收了帖子的都要去,去年也是这时候。”
刘沅有些犹豫,她还是将袖子里的袖剑拆下来送给萧衔,虽说她肯定是要陪同他一起去的,可是就怕她一时不注意萧衔发生什么意外。
她的意思萧衔自然明白,也没有推辞就收了:“公孙世阳虽然不许我习武,但是射箭还是放任我学了的,不然也不会给我帖子,你要是担心明天便与我一同去,若是有什么事你也好早些告知我。”
这些年公孙世阳对他虽然客客气气的,但是还是派了几帮杀手来刺杀他的,若不是身边有那么一两个亲信他早就死了。
刘沅答应了。
和萧衔睡在一起时她还是不自在,一晚上动来动去的,不过萧衔也没说什么,就任凭她动来动去。
回来后已经让浣儿换了一次药了,不过因为被水泡了很久所以有些伤口加重了不少,现在已经不能平躺着了,背疼。
话说,今日公孙祉当真没看出什么吗?
刘沅翻来覆去的,最后还是面朝着外边躺着,摸了摸自己的背,能很清晰地感觉到那些鞭子抽出来的伤疤,还有一些是早些年弄的了,虽说陆琤配的药可以去疤,但是有些太深太大了还是留下了一点点疤痕。
小时候受过的伤可比现在严重不知道多少倍,流的血也不知道是一个正常人的多少倍了。
倒是前些日子收到的信一直让她耿耿于怀,黎国有个叫周禅的领兵据说很厉害,就连刘嵊也在他手下吃了不少亏,能战胜他不过是运气和经验。让刘沅一直挂念的却是刘嵊说的另一句话:若由他孤军奋战的话,长此以往,辰国必败。
从小到大她最崇敬的就是刘嵊,她也很了解刘嵊的实力,能让他说出这番话的人可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不过刘沅也不用担心这些,如今公孙祉的实力无论什么方面都在刘嵊之上,真到了那一步他自然会亲自挂帅出征的公孙世阳虽然重武轻文,但是前朝的实力还是留存了些的,再说当初同他一起弑君的那一群人里还有些如今还活着,真到了那时候他们自然会出山的。当然,这群人也是他们复国最大的阻碍之一,刘嵊也愁着如何解决他们,若是趁着黎国这个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是最好,但是辰国又得靠他们守着,还真是难以抉择。
不过,刘沅却突然想起了那个大她两三岁的便宜徒弟,刘嵊为了磨炼她的心性特意挑的一个徒弟,他自己并不知道是刘嵊安排的,面对刘沅他一直以来都是一身反骨,不过他的天赋确实是好。好是好,就是太爱和她对着干了,做什么都想着要压她一头。
听刘嵊说,那小子在西北那里近年来的名声可不低于她。
那小子也是将帅之才,只不过内心太过偏激了。
至于他的身世,听说是西北某个贵族家的舞姬生的,生下来就被丢弃了,为此他虽是黎国人却也憎恨黎国。
刘沅紧了紧被子,由于盖着一条被子又离得太远这被子显得有些小了,刘沅便将中间折了一下,然后微微靠萧衔近了些,不过也不会贴在他身上,毕竟隔着一个被子的。
她是真的不想当这个豫王妃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