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沈厌才发现自己一直以来看不惯捉弄的左将军竟然是女子。
若非是他拿了她的裘衣要去归还,无意撞破,怕是要一直被她蒙在鼓里了。
倒是一直以来的忧心好似终于拿定下来了一样,他看着手里依旧没还回去的裘衣淡淡地扬起嘴唇。
本以为是自己有什么问题,原来本能地行为和想法早就让他识破了她的伪装。
初见时,她不过十岁,脸上苍白,双眼无神,看着十分虚弱,小小的一个还没他高。
是刘嵊突然带回来的,她站在刘嵊身边,就如同一个玩偶一般,好似没有自己的灵魂一样。
他站在他们面前,手中拿着自己的腰扇,这是他自幼就拿着练的武器,那时还不是很称手,总觉得这扇子太大了很难控制。
那时,她好奇,看了一眼他手上的扇子,而后那对眸子就停在他脸上。
他能清晰的看见那对眸子当中自己的倒影,好似水潭一般,先前那般无神的模样好似是他的错觉一般,眼前的她变得鲜活,可还是让他觉得,她的气息不稳,很是虚弱。
刘嵊拍拍她的肩:
“沈厌,以后她就是你师父了。”
他虽然年纪尚小,可刘嵊训练的那些同龄孩子中没几个比得过他,他自诩会超过刘嵊成为这天下第一的将军,可这莫名其妙被刘嵊安排了一个看着比他还小的如此羸弱的一个人作师父,他自然不肯。
虽说当初碍于刘嵊,他答应了,可心里还是不服。
他并不理解刘嵊为何要那样安排,他也从未见过那人出手,只是她每日便躺着,汤药不停。
那日他如往常一样练着腰扇,好几日不见她,他心里早就忘了她是自己师父这件事了,可是她竟然出帐子了。
出来时便戴上了面具,他那时看不出来,以为大将军又将谁捡了回来,停下手上的动作去看,谁知那人也看着自己。
沈厌以为对方是要挑衅自己,准备不理,谁知她脚下一点便飞身站上了校场上来。
看着她那般轻盈,他打心里佩服她的轻功,他可是练了许久也不曾那般流畅,就好似花瓣缓缓飘落,又随风倾动一般。
正要开口夸一句,谁知她夺过自己手里的腰扇,十分熟练展开,接着便练起他方才练的功夫,一招一式之间,衔接无阻,确实比他要好很多。
可他心中不服,上手就要去抢。
谁知那人开口:
“大将军说要我教你,我现在是你师父,你还如此不敬。”
她声音稚嫩,分不出男女,可这大将军要他认的师父就那一个,他心里窝火,一把夺过她手中的腰扇变化的剑,看着不见大将军在,便看着她不满道:
“我可不认你,看着你那病秧子的模样,也不知能活多久,还是顾好你自己吧。”
他要走,她却出手将他拦住,势必要夺走他手里的腰扇。以他那高傲的性子自然忍不了,抬手就要去夺,几番被她巧妙躲过,他心中一急,一掌没控制住力道便打在她背上,只听到闷哼一声,他这才回过神,心怕将她打坏了,届时大将军可饶不了他。
“你,你没事吧?”
刘沅回头,将腰扇一展,而后朝他刺去,招招毫不留情。
他就觉得这人心眼小。
像是挑逗他一般,一下子划掉他的腰带,一下子又打掉他的发冠,衣裳也被划了好几下,堪堪挂在身上,白色的里衣露了出来。
虽在军营都是男子也没人在意这些,可他桀骜不驯的性子本就让许多人时时刻刻关注他的动向,此番便有许多人在看戏,看着他一点点被刘沅凌辱似的。
他心中有火,咬咬牙,一把抓住她刺过来的剑,也是出乎她的意料,可她也不见收剑,两人便这样对峙着。
血一滴滴打在木质的台子上,他恶狠狠地看着刘沅,自己不想同她出手,可她招招致命,如此狠毒,他倒是要给她一些教训。
见着他眼中的怨恨,刘沅将手一松,将剑还给了他。
沈厌更是恼怒,挑起剑就使招朝她刺去。
他还记得那时的感觉,好似打在棉花上一样,明明看着要刺中了,可还是被她一躲,贴着她刺空了,后来他才明白,是刘沅故意惹他的。
他的剑法虽然凌厉,可就是出剑时小动作太多,虽然在很多人面前那些小动作并不怎么样,可是在技高一筹的人眼中,那些动作是致命的。
那日,打得气喘吁吁,他也未刺中她一剑。
他恼怒地将剑往地上一丢要走,刘沅看了一会儿,见他确实要走,便捡起他的剑追了上去。
刘沅将剑递给他,并没有说什么,可他心中却是委屈极了,夹着眼泪也不愿在这个人面前哭出来。
后来他才知道,自己打的那一掌让刘沅回去后吐血了,她本就还未痊愈,只是心里一直想着初见时他练剑时的疏漏,不顾大将军的嘱咐擅自出帐子要指导他一下。
之后的日子里,刘沅闲下来就会去惹他生气,然后一言不发就打起来,打完就让他自己悟自己哪里不对,虽然有病,但效果不错。
如此一来,他既不十分依赖别人的教导,也琢磨出适合自己的功夫。
沈厌也知道了,少年时的她比他厉害不少,十岁便就同刘嵊上了战场,十一岁便被封为左将军,十二岁独自率领大军脱困,以少胜多击退黎军,也是在那一年,同初见时他的年纪一般,十二岁便以能力让营中人对其信服,更是被百姓称为“喀左”,意为守护神。
可他还是不愿称她为师父。
她也不在意,兴许一开始她就没放在心上。
后来慢慢熟悉,他也知道了当初她是受了很重的伤才那样虚弱的。
只不过他发现,虽说都一样戴着面具,可时不时这个左将军给他的感觉会不一样。
他也才发现,有段时间是别人冒充的人,不过看来也是大将军许的,他不明白为何要这样做,也从未问过。
关于她的事情他总是若有若无的去关注。
他发现时只觉得自己是不是疯了,竟然将一个男人放在心上。
为此,他难受极了,接受不了自己或许是个断袖。
如今,突然发现她是女子,心中拨开云雾见月明一般敞亮了许多。
不过,她的眼中好似自始至终都从未有过自己。
他创了一个剑术,看着花里胡哨的,不过,确实也不能拿来御敌。
是当初情窦初开时又看着她是男子极为为难时无意间创的,本以为孤苦一生没有机会对她诉说这些,也没有机会让她看见他舞这剑。
原来,他的心比他脑子更加清醒。
只不过,此生也注定没有这个机会与她说这件事了。
他开心,他有过机会与她白头偕老,百姓恭贺。
他也难过,虽然杨成柳是奸细,可他也确确实实要了她的清白,如此高洁无瑕的人,就算刘沅肯,他也不愿。
虽说,她肯定是没这想法的。
只是一念之差,一时郁闷,落得此生怕是不能如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