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宫里突然来了好多位容貌俊美气质非凡的官家小姐,无不是被家长捧在手心倍加呵护的,行为举止也极其富有礼数。
刘沅看着花枝招展的美人心中不免觉得公孙世阳是不是太过着急为公孙祉寻太子妃了。如此多的姑娘,寻常人早就看花了眼了,不过以公孙祉那种进花楼都斜眼不看的人,也不知他会不会将这些精心打扮的姑娘放在心上。
反正,无论如何都会有伤心之人的。
她倒是期待公孙世阳为公孙祉指婚了。
“不知姑娘可是前豫王妃?”
正看得出神,身旁走来一人,开口就问了这一句,话中好似夹着莫名情绪,刘沅回头一看,正是一位蒙着面纱的姑娘。
见她身上的紫色鎏金云纹华服,她出身必定不低。
“正是,不知姑娘可是有事?”
舒漫云以扇掩面,一对眼睛在她身上打量了一番,她知晓刘沅是商贾之女,士农工商,她本来是没可能出现在这的,只是不知为何公孙祉特地邀了她来,听闻加冠礼时她也在,倒叫她心中不爽。
“我是当朝丞相舒连武之女舒漫云,由陛下发的请帖来参与宫宴的。”
是来示威的?
莫不是是喜欢萧衔的?
刘沅没她那般端正高雅,只是尽量让自己看着没那么粗俗,她虽也习过礼数,可总觉得难以接受那束手束脚的动作。今日还是特意挑选了一件宽松一些的衣服,可还得有些紧,如此一对比,她与舒漫云根本没有可比性。
“既是如此,陛下想必也是极其看好舒姑娘。”
见她如此淡然,舒漫云倒是不解,女儿家重名节面子,她都如此说了,也不知她为什么还能忍住。
看着没有按自己所想的发展,她也觉得无趣,便轻轻地走了。
在座的达官贵人没有不成群结队的,公孙世阳虽然严令禁止官官相护,可是私底下还是来往密切,加之今日特殊,公孙世阳就算看见了也不会说什么不是。
女儿家聚在一起聊女红,聊哪家的公子,也算是附和自己的父亲,也只与交好的大臣家的女儿谈话。
“德清公主与昭仁公主到!”
太监喊得响亮,众人皆往门口看去。
按理说公孙祉冠礼他们这些兄弟姐妹也应到场,只不过因着营中急迫,公孙淑兰和公孙玥只能先处理好事务然后急匆匆往回赶。
阿傩倒是最怕他这两个姐姐,在那些个哥哥面前,哪怕是在公孙祉面前他都没有丝毫惧色,可一到这两位姐姐面前,他倒是有些坐立难安,如坐针毡了。
“儿臣来晚了,自罚一杯,再恭贺琅秀如今也能担当了啊。”
公孙淑兰举起酒杯,众人也高举酒杯附和。
公孙世阳这两位女儿都不是省心的料,如今驻守边疆,立了不少功,在诸位大臣眼中,她们早已不是简简单单的公主那样简单了。
敬了上座的人,两人又走到刘嵊面前。
虽说刘嵊已经决定退守后方了,但是功绩赫赫是名存当下的。只可惜一代神将便这样一步步地要隐藏自己的姓名,据说刘嵊唯一的儿子不肯从军,刘氏,如今是往文官方面发展。
“敬大将军!”
两人齐声说道。
刘嵊抬酒回敬。
公孙家这两位公主确实不孬。
今夜载歌载舞,从台上的舞姬乐师望到坐在公孙世阳左边的公孙祉。
太子微微含笑应付着上前敬酒祝贺的人,身上的玄衫早已换下,如今也是一袭红袍,束高发着白玉冠,一支木簪别在发上。
刘沅看不清是怎样的木簪,只觉得太子公孙祉并不是生人勿近的模样,如似与他的距离又近了些。
不是还是有些看不习惯他束发的模样,如今没了刘海,少了几分少年气,多了几分成熟。
不少人在私下议论她与萧衔,话语中掺杂着零碎几句为她说话的,怜惜她的经历,其余大都是觉得她无德。
毕竟要和离的是她,自古也是鲜有是女子提出要与丈夫和离的,他们并不认同她的这个行为。而且,如此出现在宫中夜宴当中,实在是有违女德,觉着她没有丝毫贞洁观念。
刘沅虽与他们离得远,可习武之人耳根聪慧比一般人要敏锐一些,看着身前一群戴着面纱的官家小姐,她又看了看坐在对面的诸位王妃。因着在丈夫身旁,她们都似小鸟依人一般讨好自己的丈夫。
她摇了摇头,也不想去管。
一个时代如果还能继续延续很多年的话,那么这个时代所存在的任何道理,大都是正常的,被多数人所认同且接受的。
她匆忙来到这个世界,忙忙碌碌了十几年,奔波于各种事情,实在没心思也没办法去改变整个社会的现状,这个所谓的“革新之人”“救世主”她是做不了。
也不是漠视世界与人性,在这个人人心中认同男尊女卑的世界里,她要保持自己原本的价值观念已经很难很不容易了,实在不敢再追求其他。
好似萧衔也听到了那群人的言论,他向刘沅投去关切的目光。他知道她能听到这些,只希望她不要放在心上。因他的一念之差,不仅害了未儿,同时也害了刘沅,如今实在有些后悔,虽说那时也有掺杂其他目的,可现在这结果倒是出乎意料的。
如今他还时常将刘沅看作是未儿,明知一心有他的那个人已经因他而死了,可是,他看见刘沅时总有些恍惚。
相处了那么久,未儿与刘沅其实很不一样,除了这张脸,其余的区别都很大。与未儿相处越久,听了刘沅的很多事,他就越发觉得刘沅是个难以掌控且可怕危险之人。
程十未好似水,而刘沅是冰。
就见刘沅朝他笑了笑,她并不在意这些。
公孙祉一直暗暗注意着刘沅,见着两人的眼神互动,他脸上的笑倒是又僵硬了几分,轻叹口气,若不是出了那件事,他兴许会任由刘沅与萧衔在一起。只想着让她开心便好,只不过那件事以后,他实在信不过萧衔会好好待她。
只不过,今日让他头疼还有一件事。
他看向坐在身旁的公孙世阳,看他的模样,显然是准备等人都到齐了然后宣布什么事情。今日又是行他冠礼之日,身为太子,在今日要宣布的,无不是太子妃的人选。
当皇帝的都有一个通病,就是自以为是。
果不其然,待一支舞毕,新上来几个舞姬,其中一人穿着华丽,舞姿也显然与身旁伴舞的不同,身形也是刻意练的,公孙祉看了几眼便觉得心累,如今只想好好休息一下。
公孙世阳凑近问道:
“琅秀,你觉着这舞怎么样?”
公孙祉不失礼貌点头微笑道:
“颇有阳春白雪的意味。”
皇后倒是笑道:
“阳春白雪哪是用来形容舞姿的,如今也是大人了,得注意注意言行了。”
这领舞的便是舒云漫,也难怪方才刘沅看了一眼都没看见她。比起方才见她时的知书达理的模样,如今倒是显得落落大方热情似火了不少,看得刘沅也有些高兴。
转念一想,这必然是公孙世阳和舒连武谋划的,这舒云漫大概就是太子妃人选吧。
刘沅特意去关注在场女子的反应,她们好像也意识到了这点,整个人都颓废丧气不少,瞧着这可比舞好看了。
只不过……
她又回头去看这舞,倒是有些眼熟,先前好像见浣儿跳过。只是那时已入夜,她困意很浓,也没太仔细看。
好似还是在冬日的一个晚上,去西北之前她跳的,那时天寒地冻她就穿了单薄的一件,她还为此说了浣儿几句。
舒云漫这舞虽说有几个人伴舞助兴,可就没有浣儿一个人跳得好看。
舒连武与刘嵊是一个地位的,同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不过如今文官更受宠些,他底下那些幕僚也不是吃素的,各个都厉害得狠,想比之下,刘嵊倒是显得势单力薄了些,若不是有功绩撑着,将军府怕早已落寞了。
舞毕,领舞的还留在台上,就见舒连武起身先是称赞了舒云漫一番,而后与公孙世阳使了几个眼色,随后才拉着舒云漫坐下。
看着他们自导自演的,刘沅兴致也来了不少。
若是公孙祉答应了娶舒云漫的话,倒是也不亏,舒云漫相貌倾城,又是京城众贵女中的翘楚,贤良淑德样样具备,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与公孙祉倒也是绝配的一对。
“方才太子也对云漫称赞绝佳啊,如今太子也已到了婚配年纪,只是一直寻不到与太子相配之人,今日见云漫如此,朕倒也想做做月老了。”
随着公孙世阳笑了起来,在场人都跟着附和起来。
不过,公孙祉确实低着头,虽能看见他是笑着的,可眼中的冰冷倒是让舒云漫打了冷战。
“父皇,”公孙祉快速起身,朝着公孙世阳就是一拜,而后看向舒云漫与舒连武,“儿臣以为云漫姑娘容貌倾国倾城,虽不曾了解过,但是京对云漫姑娘的称赞声不少,儿臣还听闻,云漫姑娘有一少年时交好的朋友,两人在暮云寺赏花,不知今日那少年是否也来了?”
这件事并非是秘密,京城所有人都知道,舒连武家千金在暮云寺遇到一个少年,虽然之后一直没有联系,但她对这少年念念不忘,当初还被舒连武训斥了一番。
这样做确实对不住舒云漫,但是如今,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只当是欠她一个人情罢,而且她既然心心念念那位少年,如今这样的做法自然也是被逼无奈的。
刘沅想了想,确实,舒云漫有个少年时的白月光一直在心里始终忘不了,既然不是真心实意要和公孙祉在一起的,就这样解脱了也好。只是,想不到公孙祉会如此直接说出这些,也是当真不怕戳人家姑娘的心。
就见公孙世阳脸色僵了僵,他是理解公孙祉的意思的。只不过,公孙祉从小就懂事,很少如此当众违背他的意思,事先没与他商量只是觉得公孙祉既到了婚配的年纪,又身为太子,这太子妃是时候要定了,谁知他竟如此抵制这事。
林眠儿也有些担忧,虽说公孙世阳极其疼爱他们这个孩子,可身为皇帝,谁能忍受别人忤逆自己呢,只怕他一怒之下就罚公孙祉。
舒云漫却站了出来,她想过公孙祉可能会当众拒婚,只是没想到会用这个理由来拒婚,她只笑,他这个理由找错了。
“七年前,我才十岁,那时是三月二十一,暮云寺山下的花已经开败了,但是山上的寺里桃花才开不久,云漫在寺中祈福,不小心将用来祈福的飘带弄丢了,是那少年捡到还给我的,而后我与那名少年便在寺中赏花,那日桃花开得正艳,那少年的身影随着那桃花也映入了我的心里。”
不曾想她会说出来。
只不过,七年前的三月二十一,暮云寺……倒是觉着有点熟悉。
又见舒云漫那副柔情模样,刘沅就想,莫非那名少年就是公孙祉。
果不其然,下一秒舒云漫便看向公孙祉道:
“那日归还我飘带的便是太子殿下,与我一同赏花的也是太子殿下,云漫心中,向来都是太子殿下您。”
“……”
这下,公孙祉倒是也不笑了,本想找个体面的理由拒绝,谁知她硬要凑上来。
刘沅好似也想起了这件事。
当时捡到飘带的好像不是公孙祉而是她,因着舒云漫那时生得可爱便多看了几眼,又瞧见她飘带掉了,她便去捡,而后着急如厕,是公孙祉去还的。
谁知还给公孙祉找了一朵桃花来,若是这事成了,她的功劳可不小啊。只不过,看着公孙祉冷漠的样子,看着是有点悬,而且他好像有点生气了一样,眼神只是无意瞥过她,刘沅也吓得背后冒冷汗,好似她害了他一样,那一刹那,刘沅就看见公孙祉看着自己时满脸怨恨,可转念一想,他应当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许是埋怨舒云漫不懂事呢。
“竟不曾想,殿下与小女还有如此缘分。”
舒连武此时又添了一把火。
公孙祉这时是真的看向了刘沅,足足与她对视了几秒,而后移过头看向公孙世阳,走到中间跪下道:
“儿臣心中已有心悦之人,儿臣烦请父皇做主,将那人许配给儿臣。”
众人哗然,连刘沅也很惊讶他会如此直接,而且也十分好奇公孙祉会喜欢上怎样的女子。
公孙世阳问道:
“那女子如今在何处?”
公孙祉回道:
“儿臣此话当真不敢欺骗父皇,只是她还不知道儿臣的心思,儿臣望父皇赐婚,稍后儿臣自会向她坦白。”
一个虚无缥缈的人,莫不是公孙祉拿来挡剑的?
在场不止是刘沅这样想,很多人都是这样想的。
见着公孙世阳犹豫,公孙祉又说道:
“若是儿臣此话作假,便褪去衣冠,不得好死。”
此话一出,他们也都信了。
公孙世阳笑了笑,谁也猜不透帝王的心思,只是那笑容给刘沅的感觉十分难受。
“看来琅秀与众爱卿都误会朕的意思了,朕是要为德清与云成指婚,才子佳人,何其般配。”
怕只是公孙世阳给自己找的台阶,但是,经过公孙祉这样一闹,公孙淑兰与刘滁怕是推不了这事了,看了对方一眼,也只能认命,而后上前领命。
公孙世阳又道:“只不过,不曾想琅秀已有心悦的女子了,也不曾与父皇说说,果真是长大了啊,与父皇都有些疏远了。”
公孙祉笑着回道:“先前不说只是不确定她的想法,自然不敢告诉父皇,如今虽知道了她的想法,只不过她怕父皇不会接受一个平民之女做太子妃,所以儿臣一直不敢告诉父皇。”
莫不是他在这次探访时遇到的女子?
刘沅仔细想了想,好像也没听公孙祉说起过,不过也正常,他连公孙世阳都没说,更何况与他不太熟的她呢。
只是,不知道那个女子是怎样的。
倒是此番把舒云漫气的够呛,据说回去哭了好几天,甚至甘愿做小,还是舒连武骂了一顿才将她骂好。
不过,她时不时会来找刘沅,也不像之前的端庄优雅了,倒是任性了许多,怕是心里还是有公孙祉吧,在学着平民家女子的模样。
问起公孙祉喜欢谁时,刘沅也摇头,她也是真不知道。
倒是公孙世阳生气时乱点的鸳鸯谱,公孙淑兰与刘滁腊月时便成婚了,刘沅是没机会去,只能趁夜色偷偷在房上看了几眼。
只不过,公孙世阳此举倒是断送了公孙淑兰纵马四方的念想,时常就她一个人在府中练武,但她也拒绝了刘嵊的指导,有时也和去刘滁一起去国子监。
两人也算是少年相识,只是公孙淑兰一直瞧不上他是大将军的孩子却选了文职从不跟着刘嵊习武。
也不知以后她会不会对刘滁改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