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战
刘沅左手持枪骑在马上,一身赤甲却没了以前的光泽,死的人太多了,她这一身铠甲也被血染了成暗色。
夜里哭嚎声不断,其中悲怆震荡人心,刘沅也无法置身事外装作不知道。
符月伶与徵羽多多少少受了伤,而青枢的使命也结束了,如今水清玉伴刘沅身边。
担心萧衔对他们做什么,现在与公孙祉对战时便会有人悄悄将陆琤他们带走,至于会带去哪里,刘沅也不知道了,只是水清玉不愿走,她也无可奈何。
若是全都不在的话,萧衔一定会立马反应的,水清玉知道自己必须留下来。
战场上,尘土飞扬,战鼓隆隆。
刘沅与太子公孙祉的对决,无疑成为了所有人关注的焦点。
刘沅手持银光闪闪的长枪,枪尖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寒光,而公孙祉则握着一把锋利的长刀,刀身刻有的符文,刘沅知道,那是她之前留在将军府中的“城可破”,至于公孙祉腰间另一把短刀,则是“霜可摧”。
两人在战场上对峙,目光如电,彼此的呼吸在紧张的气氛中显得格外沉重。
刘沅率先发动攻击,长枪如龙,带着破空之声直刺公孙祉的要害,可逼近时她却犹豫了几分。
公孙祉身形一晃,以一种几乎不可能的角度挡开了这一击,而后反手一刀,刀光如血,划破长空,临面而来。
刘沅不慌不忙,长枪一转,以枪杆挡下刀锋,随即枪尖如毒蛇吐信,直指公孙祉的咽喉,现如今她必须得放下犹豫,对战公孙祉她没有必胜的把握,更何况她右肩还有伤。
公孙祉侧身避开,长刀顺势下劈,试图切断刘沅的枪杆,可见着她右肩一耸下意识动右手挥枪去挡,他放轻了力道,心怕加重她的伤势。
战斗异常激烈,两人的每一次交锋都充满了力量与技巧的较量,但两人要击中对方时皆带了犹豫。
以至于这场对战持续了很久,直至两人力竭也未曾伤到对方。
公孙祉低头瞧了眼快要断的剑,他与刘沅不是第一次这样打了,再头看了一眼在自己身后蓄势待发的萧衔,他再次拉紧缰绳朝刘沅攻去。
此战他的过错只能用死来弥补偿还,那么多的人命只用他一条命,他还觉得赚了。
刘沅长枪一击,果不其然,他的剑断了,碎成几块,可让他意料之外的是,刘沅的枪也断了,有着相同想法的两人皆是一愣。一时没注意,由着惯性两人扑向对方一同摔到了地上,因着公孙祉反应过来为她挡着,刘沅的右肩因此没有被火上浇油。
刘沅看着公孙祉狼狈的模样不禁笑了,公孙祉好似也被传染了一样也笑开了。
伤口很痛,天空也是灰色的,但心里却很是轻松的,快解脱了,两人都这样认为。
公孙祉却突然掏出腰间的短刀要往脖子上抹,刘沅眉眼一皱,手比脑子先反应,迅速将那刀握住,不禁“嘶”了一声,只见那血顺着刀纹渗下,滴在他的脸上,而他也清明过来,由着刘沅将刀夺过去,他半起身看着她手上的伤。
心中的疼显现在了脸上,他藏不住的情绪此刻如潮水一般涌动将刘沅淹没,只是他表现出的强烈情绪,让刘沅觉得害怕又很陌生。
方才下意识伸的右手,看着暗红的血层层荡出,刘沅突然有点发懵,待公孙祉撕开布条缠住她的手腕从而去止血她才想起往回缩,他系得很紧,刘沅只觉得手掌涨痛,渐渐发紫变白,这种感觉让她很是难受不适。
她的那柄短刀公孙祉保养得很好,至今仍是很锋利的,刘沅倒是庆幸这刀被细心对待,不然这一刀下去她大概率会得破伤风,在个世界得破伤风是必死百分百没救的。
“你怎么是不知疼的呢!”
公孙祉一边为她包扎一边喋喋不休,其实他俩都很狼狈,只是公孙祉比她要好一些,至少还有力气锢住她的手。
待他说完这句话刘沅好似才感觉到那火烧般的痛,连忙要甩手,却被公孙祉死死拉拉住,刘沅只得丧着脸很是无辜地看向他。
“谁知道你会想自尽,我反应过来时手已经伸出去了。”
听她语气有些委屈,但她并没有后悔自己的所为。
公孙祉看着她,现在的刘沅没了这二十多年的沉稳和压力,看她那副表露出小姑娘才会有的单纯模样,公孙祉便觉得自己自尽的那个方式很笨。也很感激刘沅拦了那一下,不然他就算是坠入地狱脑海里也不会有现在这般的她。
水清玉跑过将刘沅扶起而后急忙处理她手上的伤,同时也不忘说她两句。
刘沅乖乖让她处理,不过目光又从手上移到公孙祉身上,见萧衔走了过来,她有意提醒公孙祉,但还来不及开口萧衔便将剑抵在公孙祉脖子上,瞧着萧衔冷冽的眼神,而公孙祉那副毫不在意的模样,使萧衔的胜负心没有得到很好的满足,他便要一剑了结了公孙祉,阿傩和沈厌一同被人捆着带到了这里。
虽然自己处境也并不安全,但见着萧衔要杀公孙祉他们还是想反抗,但身后的人又抓得紧,他们再急也是无济于事。
刘沅抓住水清玉的手示意她后退一些,而后她恭恭敬敬地朝萧衔跪下行礼,如今虽是觉得别扭但她也顾不上这些了。
“殿下,如今大获全胜臣贺殿下成所愿,告慰先皇。”
听她如此说见她跪自己,萧衔顿住了手上的剑而后收鞘后将刘沅扶了起来,刘沅给足了他面子,他以君主与臣子之间的态度赞扬刘沅道:
“一切有幸有将军在,将军如今又添新伤,倒是辛苦了。”
刘沅迎合他笑着,只道不敢当,而后轻飘飘看向公孙祉,她心中若是不在意的话也不会救他了,调整好心态刘沅再次开口:
“如今殿下已破了城,但天下仍以公孙氏为主,据臣所知,公孙世阳病重危在旦夕,殿下何不以公孙祉和公孙祈为质让公孙世阳写下诏书立殿下为新帝,如此既得了天下又可保全殿下千古名声。”
虽说都是大辰,但是之前公孙世阳篡位已被史官骂得狗血淋头,但公孙世阳在位期间励精图治,就算萧衔是拿回自己的位子,怕是也要被史官诟病,人言可畏啊。
萧衔对刘沅的目的十分了然,但她如今却不见目的达到的欢喜,反而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深解刘沅的话,他手指在剑鞘上轻点两下,长身玉立,容冠端正,可他心中好似蒙上了一层冷霜,渐渐静下了因胜利而欢跃的心,脑子里也清晰了刘沅这段话的意图。
只要萧衔现在不杀公孙祉他们刘沅总会想到方法让他们活下来,她并不想公孙祉死,这是她潜意识的做法。
“将军如此为我考虑,倒是让将军费心了,这法子也不错,”转头看向被押着的公孙祉时他脸上的笑容一扫而光,冷言道,“既如此,将公孙祉他们押下去好生看管,今日休整一日,明日便直入皇宫让公孙世阳让出这天下。”
刘沅见他如此便放松了思绪,如今保住公孙祉一命,他日待他恢复后要走谁又能拦住呢,而阿傩和沈厌对萧衔的威胁并不大,等萧衔掌握大权后势必也不会管他们,而她也能安心离开了,总算可以回到自己的世界了。
如今她什么事也不想想了,只要静静等着,等那一天来到。
破城三日后
上一次来天牢还是被人押来的,那时是她在牢里而公孙祉在牢外,如今反了过来。
只听见铃铛响,刘沅一下天牢先见到的是沈厌和沈难,在她卧床的那三天沈难去找的沈厌,兴许还是怕她会拦着她走才如此。
“沅儿,谢谢你。”
虽在天牢里可她仍笑着,天牢里并没有种花,而她好像是一朵花朝她绽放。
而沈厌则背对着她没有说半句,刘沅是不在乎的,沈难却将沈厌拉过来,见着沈厌别嘴的模样,刘沅笑了笑,她已经用所有功绩与萧衔换他们的命,待萧衔登基后就会放了他们。
至少别再让别人因她而死了,这一场战争死伤无数,她肩上的罪孽也只能以后偿还了。
阿傩与公孙祉是分开关着的,很显然,阿傩很是恨她。
刘沅微弯眉眼,这小家伙她是看着他长大的,自然也清楚他的脾气,阿傩处处学着公孙祉,但心性急躁一向藏不住事这一点与公孙祉恰恰相反,从而也导致阿傩的性子与公孙祉相差甚远,而她也不演了,朝他笑道:“小家伙,你的牙好些了吗?”
知道他不会回应,但他缩回去的脖子她还是看见了。
公孙祉关在与阿傩隔了两个牢房的地方相比其他人公孙祉倒惨多了,因着害怕他跑,萧衔不知给他下什么药,只见他嘴唇都在发白,整个人很是虚弱,就那样靠着墙,可他身上的气质一如既往,好似对他有一分同情都是在亵渎。
看着是刘沅,他才勉强直起腰在脸上挂起个笑来:
“听声音便觉是你,果然没错。”
他五感明明被药削弱了很多,刘沅只觉要喘不过气来,又对上公孙祉的笑,她紧皱眉强忍下心中的情绪,而后缓缓道:
“过几日萧衔登基后便会放你们离开,届时天高任飞,再无什么会束缚你了。”
她不反驳自己对公孙祉的特殊,如今要离开了,她什么好演的了。
“你或许怀疑过但肯定放弃了那个疑惑,而我,确实是那年坠崖的官儿。”
公孙祉从未试探过她,她是明白的。
而如今,公孙祉也只是笑着轻轻回道:“是吗……你便是官儿,幸好……\"
他笑着,幸好你没死。
刘沅不敢再看他便靠着牢门背对他坐着,抬头望着发青发黑的墙角,萧衔把公孙祉安排在最下边的牢房,无异是想磨他的心境,而公孙祉却冷静地不同寻常。
“等他登基后我便要回自己的世界了,以后不会在出现在这个世界了,我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来自于千年后的世界。”
“……”
公孙祉望着她没有说话,刘沅便是觉得公孙祉兴许并不懂他的话,可是她心中却觉得他明白她的意思,于是就没有再多的解释了。
她憧憬着,可,无论怎样都无法看见另一个世界的一切,脑里一片空白。
公孙祉突然意识到什么,看着她倦在一起的身体,他看了一会儿,想走过去,可手脚无力,而他脚上又捆了铁链,尽管再心切,他也无法靠近她半分,只得叹口气看着她问道:
“你要离开,不会舍不得萧衔吗?”
刘沅不解,自己与萧衔也并没有什么过度的行为,但好像很多人都认为他们在一起了。
她平日里不愿解释什么,只觉得是在浪费时间。
而在公孙祉面前,她总想多解释一番:“我与萧衔不过君臣关系,如今既完成了自己的职责,我自然与他不会再有交集,先前作为程十未嫁与他后又和离都是一场戏,他心中也不过是将我当作与程十未一模一样的人,”可她心中也有遗憾,那一次公孙祉解决地太过匪夷所思,“相传豫王妃有身孕,我们之间怀孕的是程十未,我还在想,当时你们为什么都不怀疑我有没有身孕反而就那样解决了。\"
公孙祉却是笑着的,当时他判定后确实有很多人怀疑,但,有钱能使鬼推磨,后来都被他压下去了,一点风声也没传出来。
走到这地步,多半是他助纣为虐。
“原来如此,我倒是从未想过。”只不过,要是刘沅以为帮萧衔登基后能回到自己原先的世界,怕是要让刘沅失望了,\"你在那个世界是有什么念念不忘之人吗?所以你才不惜一切想要回去。”
他想再试探一下。
“念念不忘倒没有,但有一个可恨的人,不过,我想回去也不是为了他,回去之后我可不会重蹈覆辙,一定有多远离多远。”
默默关注秦鹤城的那些年她也是会累的,虽说心中还是想着他,可回到那个世界后她还真的有可能与秦鹤城做真正的道别。
\"……\"公孙祉眸子的光亮好似一下子消失了一般,他松开了紧握的手,叹道,\"看来那人伤你甚深,离远些也好。\"
若是她放弃了的话,他便只会在她背后守着了,绝对不会去打扰她的。
刘沅仰着头,其实她自己也不确定到时候会不会像她想的那样,现如今对他们的相貌已经记不住了,她以前的那些画也丢了,这几年忙着帮萧衔复国,现下已是不想再管任何事了。
“我与殿下你其实还挺有缘的,”她晃了晃腿而后软了身子,仍是没有回头,回想着这二十多年,公孙祉是唯一个让她觉得在他身旁很轻松的人,同时也是类似于知已一般的人,这次也是告诉公孙祉所有的事情,至少她不想骗他了,“官儿是我,多年前在北域遇到的陈容是我,萧衔大婚那日的‘程十’是我,如今你面前的刘沅也是我,这样来看,我好似无处不在,但也好像都不是我。不过等再过几天,我就只会是我了。”
公孙祉安安静静听着,就因他是太子才会如此频繁遇到她,而她恰好是站在他对立面的,发生的一切都是有预谋的,而他何尝不是布了一场未落幕的:“你确定一定会回到那个世界吗?”
那个世界的他们早已不在了,都留在了时间里,若她真能回去的话,又该存在于哪个时空呢。
刘沅也想过这些,以前她寻了无数个法子但最终都失败了,要说这次有什么不同,大概是花的时间长了些,牵连的人都数不清,甚至直接导致了改朝换代,害了很多人也利了很多人。
“若回不去,我再寻其他法子,大不了用一辈子去寻,我无论如何都是想回去的。”
“一辈子那么长只做一件事会不会太单一了,不会腻吗?”
“时间那么长,我也会改变,实在不行我便隐于山林市集过完这一生也行,反正自己还活着就什么都可以试试。”
“你倒是看得开,也不愧是你。”
刘沅笑着回头,还真像个天真无邪的小孩,她是真的认真考虑过这些的,而公孙祉也随之放下了心中的石头,本开导开导她,如今看来是不用了。
公孙祉散下来的灰白头发随意披在肩上,见他看着自己,刘沅歪了歪头,她很想见见他白发的模样,以他那容冠内外、气定神闲的面貌和气质,白发样子兴许会像一位谪仙,她还真想看看。
“若非是没钥匙我倒是可以给你染染头发。”
古人重仪容,一头白发反会让人猜忌诟病,不过,瞧着公孙祉有些发懵的模样,兴许他其实并不在意这些。
“其实白头发更加英俊,不是吗?”
他拂发而笑,刘沅也不装了。
确实白头发要更加英俊,那种生人勿近的高岭之花模样对她很受用,这样的人若真走过她眼前,她眼珠子怕是也要移不开,只是白发很考验一个人的颜值。
回去后水清玉便递了几封信来。
陆琤恢复后便在京城外老船那建了茅草屋,想着他是想守着浣儿度过余生,如今京城已破,职责已达,他也再无什么理由去别的地方了。
至于徵羽他们刘沅倒是不清楚了,为了减少萧衔的顾虑,如今也就水清玉还留在她身边。信上也没说他们在哪在做什么,只不过,以他们的本事也吃不了什么亏,她对徵羽他们还是很放心的。
取下白绫沐浴,刘沅待在水里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伤,那支箭直接从锁骨穿过,陆琤走前给她配了药,恢复速度还可以,只是伤口不能碰水。
她这一身伤痕倒是不少,实在不像是女儿家。
待擦净后水清玉便来为她包扎,萧衔逼宫成功后将她安排在了以前的豫王府,现在刘沅对环境熟悉自然也方便许多。
府中丫鬟和家仆有十几人,花了两天打理豫王府才能住人。
她夜里便睡在厢房,萧衔的那几间屋子她是没进去过也并不好奇什么。
其实她对豫王府并没有什么回忆,如今豫王府对她而言,不过是个暂住的地方,与寻常酒馆茶楼没区别。
她很是欢喜难耐等着萧衔登基那天。
冬月初一,公孙世阳诏书退位,由豫王萧衔登基,萧衔执改后改大辰国号为\"天定\"。
冬月十九,萧衔迎旧妻“程”氏为后,举国庆贺七日,大赦天下。
大赦之人除公孙祉以外皆贬为庶人,公孙祉则担任栖凤殿殿前侍卫,乃萧衔额外任职。
世间传闻大将军破城后便隐于望山观,除了知道大将军是女子之人,其余皆不知其便是如今的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