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成义走上前拍了拍戚东雨的肩,“东雨,你外祖父病重,你娘忧思成疾,不幸染病身故,你。。。多节哀。”说罢转身对府内各人厉声道,“今日之事,但凡有流言蜚语乱嚼舌根之人,杖毙。”
戚东雨哭得迷迷糊糊,毕竟十来岁的孩子,拉着戚成义的袍子,“父亲,母亲走的突然,又疑点重重,父亲,求您至少通知外祖父,或是皇后娘娘,请他们拿个主意。”
戚成义不怒反笑:“东雨,你这是觉得父亲诓骗你还是薄待了你母亲,别说太尉和皇后现在病着,就是平常,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母亲诰命之身自戕是连累戚府的大罪,不藏着掖着,还要闹得满城风雨,你不要在这里胡搅蛮缠,来人,入殓。”说罢,甩开戚东雨的手,戚东雨右手本就不爽利,一个踉跄差点又摔在地上。常嬷嬷赶紧扶住,低声劝道:“姑娘,不可冲动啊。”
常嬷嬷朝戚成义跪下行了个大礼:“老爷,大小姐是骤然失母,心情悲痛,并没有不敬重老爷的意思,老奴这就带小姐下去休息。”
戚成义背过身去,挥袖示意准了。
常嬷嬷,冬梅秋菊赶忙将戚东雨扶回房间,一进屋,戚东雨就昏睡了过去,吓坏了常嬷嬷,赶紧叫了冬梅去请大夫,吩咐了走偏门,不要这这个节骨眼上再去触老爷的霉头。
这场梦,似乎做了很久,梦里母亲慈爱的低喃:
【孟夏草木长,绕屋树扶疏。
众鸟欣有托,吾亦爱吾庐。
既耕亦已种,时还读我书。
穷巷隔深辙,颇回故人车。
欢言酌春酒,摘我园中蔬。
微雨从东来,好风与之俱。】
东雨,你的名字从这山海经而来,母亲愿你随风随雨一生平安自由自在,不要像娘,被困在这小小的院落里。
一会儿,又回到四岁那年,看着母亲翩翩起舞,皇后和母亲原本是南城出名的才女姐妹花,姐妹当年在先帝寿宴上的一舞凤还巢惹得身为太子的天启帝对上官月一见倾心。那年,东雨翻出来娘的舞裙发饰,学着娘的舞步,东雨从来没见娘发过这么大的脾气,任凭东雨哭着求她,也还是将衣物投入炭火里,全部烧了。
梦里戚东雨哭的不知道是求娘住手还是求娘不要离开。
再画面一转,上官熙抱着戚东雨坐在摇椅上:“东雨,女孩子太出色不见得是好事,你要学会守拙,你将来的夫君要懂得欣赏你的拙,才配得上你的好。阿拙。。。阿拙。。。娘亲的小阿拙。”
小东雨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只记得娘的怀里很温暖,朝她的怀里拱了拱。
醒来的时候,窗外阳光刺眼,一时有些恍惚。常嬷嬷担忧地望着自己:“姑娘,可好些了?”
“大夫看过了,是姑娘大悲大喜,先前蛇毒的亏空还没有补过来,所以晕了过去,醒过来就好,没事了没事了。”
戚东雨握着常嬷嬷的手:“娘呢?”
常嬷嬷抹了抹泪:“夫人已经入殓盖棺了,灵堂也布置了起来,老爷已经派人去通知了太尉府和宫里,这会子应该已经得到消息了。”
“我睡了多久,现在什么时候了?”
“姑娘,快晌午时分了,怕是,怕是太子殿下已经出城了。”
“快扶我更衣,还有那弹弓拿上。”
……
戚东雨看着桌上的小弹弓发呆,为自己孩童时的幼稚不禁莞尔一笑,那时候为什么会觉得这样一个粗鄙平常的礼物可以送给当朝太子呢?有些礼物五年前没有送出去,五年后已经不合时宜了吧。
“姑娘,这弹弓可要给您收好了。”冬梅进屋来收拾,问道。
戚东雨回过神来,笑道:“收好吧,冬梅,以后不必再拿出来了。”
“姑娘,主屋送了几套新衣来,说让您挑一挑,中秋家宴随夫人入宫。”秋菊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姑娘,我看这衣料像是去年给二小姐已经裁过新衣的,是去年的旧款式。”冬梅走上前,翻了翻。
戚东雨不以为意,说道:“寻常百姓家一年也难置备一件新衣,还要小小心心的留着年节才穿,我这每三四个月就好几件新衣的有什么好抱怨。”
“姑娘就是好脾气,你看这针脚,姑娘自己做的活都比这好。”冬梅撇撇嘴。
“姑娘我的针线当然好了,在南城不能说千金难求,但也是要预定排号的,可不能浪费在我自己身上,穿的漂亮有什么用,真金白银装进钱包里才可靠。”戚东雨笑道。
常嬷嬷走了进来:“你听听这像是世家闺阁小姐说的话吗?越发没有样子了。”
戚东雨走过去,揉着常嬷嬷的肩膀让她坐下:“嬷嬷,谁家小姐也没有我这么穷啊,咱们不算点实际的,风花雪月喝西北风吗?”
常嬷嬷叹了口气,拉过戚东雨的手:“姑娘,这些年委屈你了,可惜您生得金枝玉叶,可自夫人走后,老爷新辟了东园做主屋,再也没有踏进这小院。沈氏被扶正之后表面上装得温柔贤淑,背地里下绊子,平常扣吃食,明知道姑娘因为当年蛇毒,畏寒,寒冬腊月却克扣咱们院里的炭火钱。”
戚东雨说:“嬷嬷,怎么又说起这些,咱们不也自己找到出路了嘛?好歹沈氏愿意表面做戏,要是如父亲般,表面都懒得做戏,不是更可怕吗?”
常嬷嬷搓着戚东雨的手:“姑娘,我知道您把我们当亲人家人,您的手本就受了伤不灵活,却硬逼着自己日日夜夜地苦练,才把这绣活做的这样好,可以换些银钱吃食。”
戚东雨拍拍常嬷嬷的手:“嬷嬷,不要说见外的话,您,冬梅,秋菊都是我的家人,我日日夜夜地练是为了您大冬天的不用下着雪还要在主屋外求着沈氏施舍,母亲走后,我病的浑浑噩噩,冬梅为我去厨房要碗清粥,却被诬陷偷了燕窝白白挨了十个板子,秋菊找人理论却差点被发卖给了人牙子。”
秋菊眼睛又红了一圈:“还好姑娘你,虽然在病中,腊九天穿着单衣就出去了,抱着我死活不让人将我拖走,沈氏怕把事情闹大,姑娘真的鱼死网破,这才放手,不过也彻底断了咱们屋的供给。”
戚东雨幽幽道:“沈氏要的很简单,不过是主母的威严荣耀,子女的地位和夫君的宠爱。她不算坏人,这些年咱们偷偷的进出府邸,断了月钱也活得好好的,她能心里没数,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明面上别让父亲下不了台,戚府一片其乐融融就好了。”
“不说这些了,把衣服都拿过来让本姑娘试试,知道什么最打击人吗?”戚东雨促狭地一笑,“就是同衣不同人,同人不同命。”
“那是,咱们姑娘,只要愿意,自然是绝代芳华艳压群芳。”冬梅和秋菊笑着张罗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