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泽看了眼远远跟着的护卫,幽幽道:“你和我好久没有这样说说话了,不想他们跟的那么紧。”
两人都沉默了起来,默默地向营地后面的旷野走去。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多,你。。。。还好吗?”容泽最先打破沉默。
“白天还好,夜里还是睡不着,有时梦见他,有时梦见娘亲。”
“父皇母后走的那段日子我也这样,闭上眼睛就看到那一日的情形,总是悔恨交织,问自己无数个如果,是不是自己做的好一些,结果就会不一样。”
“结果会不一样吗?”
“或许吧,但是我们都有自己的宿命,就是我,身为天子,也难逃宿命,逃得过一次,逃不过一辈子。”
戚东雨半晌没有说话,斜阳已经完全隐去,晚风透满了凉意,营地里星星点点的升起了火把。戚东雨顿住脚步:“哥哥,我想变强。”
容泽也停下脚步,俯视着她,她的目光前所未有的坚定。自幼时遇见她,她总是谦卑有礼恭敬藏拙,即使后来有了好风阁,虽然多了惬意和自由,但却少有今日的坚定和决绝。
“怎么了,阿拙?”
“我怪你将赵之桃的事情瞒得严严实实的,如今想想,是我的错。娘自小教我藏拙自保,我做的很好,好到连保护别人的能力都没有。你知道这一点,子兰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你们宁愿瞒着我,把我呵护在你们的保护伞下,因为我即使知道了也什么都做不了,还不如就一直无忧无虑。赵澈是你的挚友,发生那样的事,你心里自然也是不舒服的。”
容泽正要说话,戚东雨打断他,接着说:“你别急,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我好,我这段时间想了很多如果。如果我能坚强一点,不事事被动,我就能明白和子兰在一起,他自然是夹在中间两难的,我如果早一点和他一起面对,他就不会最后做出孤注一掷的选择,断送了自己的性命。我怪你,但是其实最应该怪的人是我自己。从一开始,我没有想着和他一起承担,我只是贪恋他对我的好,给我的安全感。”
“你是我妹妹,是东穆的嘉和郡主,当然值得这天下最好的。”
“可是德不配位,别人给的终究要靠别人来守,自己却守不住。我从宫里策马狂奔到这里,一路上,我不知道你伤的多严重,我在想,如果我再失去了你,我要怎么办?如果这是你的难关,我要怎么才能帮到你。我要变强,我不要再藏拙自保,我想保护我在乎的人,虽然微不足道,但是我一定可以以命相搏。”
“傻丫头,哪里需要你以命相搏,你好好的,就是对我最大的慰藉。”
“远远不够,容泽,之前子兰教了我一些防身术,杯水车薪,我不能成为你的软肋。先从自保开始,我还想学毒术医术,循序渐进,我会慢慢变强的。”
暗夜里她的眼却闪耀如星辰,容泽心疼的抱了抱戚东雨,说:“好,只要你不再消沉下去,需要什么让李默和张全去安排吧。”
五日之后,容泽班师回朝,需要面见几位重臣,戚东雨不便在场,原本只想在听竹轩窝着,但秋菊硬说城南新开了一家蜜饯铺子,杏儿干做的酸酸甜甜特别好吃,将戚东雨诓骗了出来。戚东雨知道她是好意,怕自己在宫里闲下来就胡思乱想,也没有戳穿她,出了宫在南城街上溜达。
不知不觉,居然溜达到烟雨阁,戚东雨摇了摇头,今日没有拜帖倒也不适合进去打扰。这就要离开,里面走出两个男人,虽然做富家公子的打扮,但是脚下生风,一点也不像流连烟花之地的纵欲之徒。两人边走边低头商量着什么,转眼就翻身上马,策马离去。戚东雨突然想起那日李默临摹的马蹄图案,她在烟雨阁里那位少主身上见过。送衣裙的那日,他靠的近,那图案是他腰间玉佩的模样。
心里想着,脚已经迈进了烟雨阁,一个面生的小姑娘迎了上来,以为戚东雨是哪家的小姐来捉情郎,怯生生地问:“姑娘可是有事?”
“我找兰馨。她可在?”
见她上来就找老板,小姑娘不敢怠慢,她怕是身份金贵,一会儿怕闹起来不好看,于是赶紧差了人去找兰馨。不一会,兰馨就风情万种地摇着团扇从二楼缓缓下来,一看是戚东雨,收了慵懒的架势,快步走到跟前说:“原来是雨掌柜。下面的人没眼力,说是有贵家女来闹事,我这才姗姗来迟,怠慢了。”
戚东雨也懒得拐弯抹角,说:“你主子在吗?”
兰馨笑脸一僵:“姑娘今日是来见公子的?姑娘坐坐,待我通报了先。”
不一会儿,兰馨就笑着回来:“姑娘,这边请。”戚东雨被领着兜兜转转,上了二楼最里面一清静幽雅的房间。刚推门而入,就看见屋内素雅简单,扑鼻的香气虽浓但却不烈,那黑衣男子坐在矮几前,面上依旧带着面具,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言语间居然有些意外的惊喜:“稀客,请坐。”
兰馨早识相的退了出去将门关好。戚东雨在他对面坐下,满腹疑问,不免有些坐立不安,煮好的茶蒸汽腾腾,他沏好了一杯,递到戚东雨面前:“知道你不爱浓茶,今年的新茶,你尝尝。”
“嗞。。。”戚东雨心不在焉,想要端起茶,指尖却被茶盏烫了一下。
“小心!”他一把抓住戚东雨的手,指尖被烫的红红的。
戚东雨甩开他的手,正色道:“你我并没有一起喝过茶,怎么就知道我不喜欢浓茶。”
“郡主就当我对你朝思暮想,所以千方百计地打探你的喜好可好。”
“你果然知道我的身份。”
他一愣,转而笑道:“你和好风阁的关系不难知道,只要稍微留心就能发现,算不得什么机密。”
“那什么是机密,你究竟是谁?”戚东雨的眼睛扫过他腰间的玉佩。
“所以郡主今天来不是叙旧的,是来求知解惑的?”
“你说过不会做出伤害东穆,伤害容泽的事情,我信了你!”
“所以呢?在下让郡主失望了吗?元和帝不是好好的吗?”
容泽受伤的事情宫里并没有声张,戚东雨一时也不知道如何说起,如果不是他做的,这等机密之事也不好闹得人尽皆知。
“你与西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赵澈的毒是西月的半月,你真的一点也不知情?”
“原来郡主是心疼情郎,还在为他的死痛彻心扉?”他语气调侃,但嘴角已没有了笑意,转着杯中的茶,语气冰凉:“如果是我下的怎么样?”
“我说过,我会报仇!”
“哦?怎么报?我捏死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不过你如果愿意用美人计,倒是有些胜算。”
“你一定要这样说话吗!我知道你在隐藏什么,看你的身手和势力,你不是一个牡丹花下死的风流鬼。”
接着,她又指着他腰间的玉佩:“还有这个?这个又象征着什么?为什么你一直戴着。”
他毫无预兆地笑了起来:“郡主殿下,你这是杯弓蛇影,伤心傻了?这玉佩,城北的张记铺子就有,各种材质的都有,多二十两就可以买这种羊脂白玉的,要不要带你去看看?”
他语气散漫,一时也难辨其真伪,戚东雨此时冷静下来,才察觉自己的莽撞,那玉佩虽然成色好,但确实不像什么稀世珍宝。今天自己是有些任性,蛮不讲理了。
他身姿突然倾斜向前,动作矫捷而迅速。短剑在他手中一挥,如闪电般划过空气。戚东雨的下巴被他手中未出鞘的短剑抬起,剑尖轻触她的下巴,带来一丝丝凉意。戚东雨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手紧张的握着拳头,强压着心头的诧异,神情依然镇定从容。
“我说了,我对你情根深种,你那小情郎没有福气,不如你跟着我好了。”
戚东雨看不到剑未出鞘,不敢乱动,声音有些颤抖:“你。。。大胆。”
“是你大胆,你怎么就笃定你来这烟花之地兴师问罪就可以全身而退。难道说,你在心里已经这么信任我了,觉得我一定不会伤害你?”说着,他又向前一分,脸靠得戚东雨更近了。
每次他都不按常理出牌,戚东雨试着忽略越来越靠近的压迫感,“你既然这么了解我,就应该知道我在你烟雨阁出了事,容泽不会放过你。”
他轻轻笑了起来,微微地有些怒意,一双邪魅地眼睛盯着戚东雨,另一只手拂过她的眉梢:“你不会在烟雨阁出事是因为我不想你出事,不是因为我怕容泽。”
他轻轻凑到她耳边,温柔细语:“嘉和郡主,你可以试试让容泽铲平烟雨阁,看看是他死还是我亡,到时候你可是一个情郎都没啦。”
他说自己的生死如此轻松,如此轻浮,戚东雨被燥得羞愧难当,正要发作,他却收了剑坐了回去,似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笑着说:“茶要凉了,郡主不再品一杯。”
戚东雨一旦得了自由,站起身来,瞪了他一眼,摔门走了出去,差点撞到送糕点进来的兰馨,兰馨连忙闪身避让,才没有和她撞上。兰馨一脸疑惑:“公子,要去追吗?”
“不必。”
“那这从凡月楼买回来的点心?”
“喂人喂狗,随你!去把玄心叫过来。”
戚东雨一口气跑出烟雨楼,看到大街上的人来人往,身后也没有人追出来,才松了一口气。这个人给人的压抑感太强。可是自己直觉他不屑干鸡鸣狗盗之事,莫非真的是自己太敏感了,子兰的毒,如果他一口否认,反而不那么可信,如今这样,更加扑朔迷离。城北铺子,对了,去张记看看。
烟雨阁内,玄心跪在下首:“是属下的疏忽,原以为雨夜能将足蹄印记毁去,不想留下这么大的线索。”
“看来早晚他们会顺藤摸瓜,查到若熵族,让大家最近都停下来,掩藏好。今日我搪塞过去了,你去城北的张记铺子安排一下,要快。”
“属下明白!”
“赵欣玥的日子过的太舒坦了,敲打她一下,这是最后一次,她要是再敢擅自行动,别怪我翻脸无情,我们手上可多的是她的把柄。”
“公子刚才为何不干脆告诉郡主,赵公子的事与您无关,是那赵欣玥不按照计划,诓骗了毒药去。”
“兰馨,你说活在阳光下是什么滋味?”
“属下。。。属下不知。”
“是啊,你怎么会知道,而我。。。早不记得活在阳光下是什么滋味了。她是光,太刺眼,她应该一起和我一起待在无尽的黑暗里,我没有兴趣走到她的阳光下。”
她,早晚会恨我,所以没有必要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