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子衿笑嘻嘻将他请入正堂,入门正对着板壁,板壁前是红木色的长条案,案前端正摆放着方桌和手椅。
抬头瞧见墙正中悬挂着一幅遒松仙鹤图。坚韧苍劲的老松下掩映着一方亭子,亭内石桌上摆着一格棋盘,一老一少两人端坐石凳上,一人抚须大笑,一人聚精会神地盯着棋盘,手里似乎还捻着一枚白色的棋子。
远处,苍山白川,一只仙鹤自在翱翔。
齐天曜看得入神,嘴中不住地赞叹:“这鹤画的极好!”
齐天影哑然失笑,他这模样,与那画中的年轻人倒有几分相似。
生于帝王家,难得地沉醉书画,这份孩子心性十分纯粹。
“给换那牛乳来。”
薛子衿吩咐侍女,要她将手中托盘里的茶换走。
“这是何意?”小王爷脱口询问道。
她笑着解释:“我瞧十一弟年纪尚小,恐吃不惯这茶,故嘱咐侍女换了香甜的牛乳。”
“三嫂可有些小看我了,今日偏要尝尝这茶。”
“好,那十一弟尝尝,也说些个所以然来给我听听罢。”
齐天曜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端起侍女放下的茶,谁知他却先不急着入口,反是轻轻闻了闻茶香,又仔细端详着那茶汤,这才轻轻尝了一口。
“如何?”
薛子衿迫不及待想知道小王爷会说什么。夫妻俩陪同一起坐着,也喝了这茶。
“闻之馨香扑鼻,品之有些苦涩,却有些回甘呢。三哥,这是什么茶?”
“寒烟翠。”
“这便是寒烟翠?”
“正是。”
两人有来有往地说着,薛子衿却听不懂,心下有些着急。
“啥?寒……”
“寒烟翠。”小王爷连忙追问道,“我只在书上见过。”
齐天影缓缓道来:“也是旁人所赠,你们喜欢就可。”
三人继续品茶,管家引了几人前来。
“三弟。”齐天奕一身蓝色圆领缎袍,腰间系着玉带,仍旧是笑眯眯地摇着把折扇,却没有仙鹤图案。
“二哥,请。”
“十一弟这么早就来了?”齐天奕一眼就瞧见了这位小少爷。
他起身拱手作揖,“二哥!今日是三哥生辰,且我与三哥多日不见,想得很。”
“是啊!十一弟从前在这儿寄住过一段时间。”
小王爷天真无邪,急忙补了一句:“二哥说错了,不是寄住在这儿,三哥待我极好。”
齐天影大手抚上他的头,十分疼爱他,兄弟情自然是无话可说的。
只不过,齐天奕心中有些苦涩,想起自己生母早逝,且无兄弟作伴。
每日笑容满面,似乎时日久了,再也没有其他表情了。
当然,他也不需要了。
同行的除了齐天影的兄弟,还有几个朝中好友陆续到府,不必一一赘述了。
“请吧!”夫妻俩招待众人到席间坐下。
宴席设在临水榭,对面的亭子里的戏班子已经开唱了。众人觥筹交错,夫妻俩多番敬酒,倒像是新婚之夜。
薛子衿心中十分疑惑,照理说,齐天奕和“她”曾互相爱慕,虽现在人已经不同了,可毕竟这事只有她一人知晓。怎得像陌生人一般?
如今是永安王妃了,也不必要形同陌路吧,尽管她对齐天奕并无任何想法。
偏偏她又不是个安静的主,于是,热心地问道:“王爷,这出戏可好?”
齐天影不及思考就回答她:“好。”同时,手里已经端着酒杯了。
“夫人。”
薛子衿自然是举杯回敬:“王爷,请。”
“三哥,怎么不带我?”小王爷急忙凑上去一起举杯。
此举逗得众人呵呵一笑,小王爷不解,转头问道:“这却是为何发笑?”
众人仍旧大笑,不理会他。还是齐天奕,耐心解释道:“十一弟,你三哥和三嫂夫妻俩喝体己酒呢!你这是意欲何为?”
他的这声“三嫂”,“脆生生”地硬闯进人的耳朵里,薛子衿抬眼扫向他,只一眼,极短,又将注意力转移到手中的酒来。
另有一人,捧着酒壶立在一旁,不曾被任何人发觉,嘴角努力压制着,不让情绪流动开来。
“何谓体己酒?我只听过体己话。”
这话使得众人又一阵大笑,小王爷却有些恼火。
齐天奕从中说和,“十一弟可细想想何谓体己话,再琢磨琢磨,想来以你的聪明才智不难理解体己酒的含义了。”
小王爷略一沉吟,果然明白过来。脸上有些羞臊,说话就有些粗声粗气了。
“好哇!你们竟如此捉弄我,本王与你们绝不罢休。”
齐天影十分温和,为这位弟弟撑腰:“你们且打住吧!天曜还小,莫带坏了他!”
席中有人高呼一声:“王爷这话可没道理。是他凑上前,想是早有此心思了。”
众人嘻嘻哈哈又是闹了一阵。
小王爷聪明伶俐,自然听得出他此话的含义,他如今还没满十四,等开了府,也可慢慢张罗亲事了。有些礼仪虽没见过却也听过,教习师傅们和嬷嬷们也曾念叨过的。
现下,他仍旧是有些羞臊:“只顾胡说,看我不灌得你不省人事!”
“来来来,今日不醉不归。”
又闹作一团,全然不管奴才少喝酒的提醒。
奴才们急得直跺脚:“罢了!罢了!奴才眼见着劝不住,索性也醉成糊涂鬼吧,省得回去挨一顿板子。”
“你们也下去吃席吧,今日本王说了算,十一弟在王府,大可放心。”
奴才们听闻此话,也只好作罢。
“三弟,为兄酒量差,可方便更衣?”
齐天影招呼过一个小厮,命其为他引路。只见他踉踉跄跄,小厮上前扶着他穿过拱门离去。
“王爷,前方就是,奴才守在门口,您有事叫一声奴才。”
齐天奕打了个酒嗝,说话有些断断续续:“呃……唔……知道了。你且去吃酒吧。”
“这……奴才还是在此等候吧。”
“不……不用……你去吧,本王……本王有些不习惯,你……去吧……去吧,要好一会呢。”
“是。那奴才过一盏茶的功夫再来。”
“嗯……”齐天奕点点头,转身进去,小厮也回到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