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底金字,庄重而又热烈,恍若辉煌宫阙里御赐的诏书。
婚书之上,一行行端正的小楷,如同流水般流淌,每一笔、每一划都充满了深情与期待。
婚书的最后,盖着定国公府的印章,足以彰显这纸婚书的庄重与尊贵。
烛火照耀,浮光跃金,历久弥新,永不褪色。
看着这婚书,颜安知微微愣住,最后抬起头,有些不可置信的抬头看他,“这,这是什么时候写的?”
沈行简垂眸,轻声道:“这是知知十二岁的时候,我亲手写的。”
颜安知怔怔的,眼眶都红了,手指轻抚过纸张上的墨迹,似乎还能感受到沈行简当时的珍重和认真。
红笺小字,说尽平生意。
见她有些不敢相信,沈行简将她手中的笔搁下,“好了好了,告诉你是让你心安,又不是惹你哭的。”
把婚书合上,他将婚书放到她手中,解释道,“婚书不算什么多贵重的礼物,只是聊表我的心意。
我只是想告诉知知,沈行简倾慕知知已久,做好了托付一生的准备,也有相守一生的勇气。”
似乎觉得说这些太过于正式,小姑娘会有压力,沈行简拉过她的手,最直白的表达自己的心意,“知知你瞧,你世子哥哥不纳二色,不淫不嫖,孝顺父母,身体康健,言语得当,专心于你一人,而且从不动用知知的小金库,绝无七出之过。
知知嫁于我便是驾驭我,哥哥手里头的东西都是你的,哥哥的要求也不多,等你想嫁了,就嫁给我可好?”
沈行简蹲下身子来,将她的手放在胸口处,嘴角有一抹淡淡的笑意,看着颜安知的眼神温柔缱绻,没有任何压迫感。
似乎不管颜安知怎么回答,他都不会生气。
沈行简想的简单,他养了小姑娘这么多年,她的喜好、习惯、饮食、小动作、喜欢什么花纹、讨厌什么蔬菜、什么时候真哭、什么时候只是想要你哄哄她……任何事情他都了熟于心,不可能有比他更适合更喜欢小姑娘的男子了。
小姑娘也不可能喜欢上别人。
就算有,那又怎么样?
他可以被拒绝一次又一次,只要小姑娘高兴就好。
明朝明朝待明朝,只愿卿卿意逍遥。
颜安知被他的话逗笑,眼眶里泛起的泪花也渐渐消散,“世子哥哥,七出之过又不是用来要求你的。你怎么把自己说的跟个怨妇一样?”
沈行简微挑挑眉,看着她微微变了脸色,“不是吗?那我不是担心知知不要哥哥了吗?今日苏庭不过见了知知一面,就要把珍本古籍给出来了,我难道还不能抓点紧?
而且,是知知先亲的我,转头却跟旁的人相谈甚欢,哥哥不该讨要一个名分吗?”
他直勾勾的看着颜安知,视线落在小姑娘的红唇上一瞬,而后立刻移开了目光。
颜安知被他盯得有些脸红,没被他牵住的手抓着婚书的一角,最后道,“婚书又不是聘书,只有我们两个晓得,万一日后你成了背信弃义的负心汉,我也不能拿你如何。”
她是很喜欢世子哥哥,平日里看着也是一副娇养出来的天真样子,但是她又不傻。
男人的誓言有效期太短,只在情浓时分作数。
沈行简饶有兴致的看她,但没有开口跟她唱反调。
这个时候跟小姑娘唱反调,就是跟未来的婚后生活分道扬镳。
他只是微微张开手,起身将人抱进怀里,“谁说只有婚书的?”
颜安知被他抱进怀里,挣扎着要下来,被他安抚住,“乖,别乱动,抱你去暗室。”
“暗室里头有什么?”
“聘礼。”
沈行简教她启动暗室,而后掀开珠帘,带人进了里头。
里头的陈设跟外边别无二致,只是书架上堆放的不再是书籍,都是难得一见的倾城好物。
一排排整整齐齐的陈放着,奇珍异宝让小姑娘都暗暗咂舌。
她被放下来,看到里头桌案上已经写好的册子,聘书和迎书看样子是跟婚书一道写的,只是唯有礼书不同,比其他三本加起来还要厚,上头长长的都是要给小姑娘的聘礼。
沈行简看着她呆愣的模样,轻轻一笑,拉着她的手走到桌案前,指着那几本册子道:“这是迎书,这是聘书,这是礼书,加上你手里的婚书,便是四书齐全了。”
他翻开礼书,一页页地给颜安知看,解释着各种珍宝的来历,“知知,这些聘礼都是我这些年为你攒下的,从珠宝玉器到锦绣绸缎,从古籍书画到名茶美酒,无一不是珍品,都是你喜欢的。”
颜安知听着他的介绍,心中那一点不确定的害怕也消了,主动凑过去拉着她世子哥哥的手,一口亲在他的脸上,“世子哥哥最好了!”
沈行简没想到小姑娘会在清醒的时候亲他,因此有些怔愣,低头去看她。
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
颜安知的容色比之小时候更盛,明明下个月才及笄,但已然亭亭玉立,倾国倾城,他牵住小姑娘的手,喃喃开口,“成婚之前,不许动嘴。”
对上小姑娘疑惑但是大胆的目光,他试图威胁道,“姑娘家家的,要……要矜持。”
颜安知心里发笑,却不听他的,张开手扑进他怀里头,“世子哥哥,我头疼。”
一副不舒服娇娇柔柔的样子,靠在他怀里微微抿着唇,沈行简虽然知道她是装的,但是还是忍不住先服软,“暗室里闷,哥哥抱你出去。”
说着,又将人抱了起来,出了暗室,回到书房的美人榻上,刚将人放下,颜安知却搂着他的脖颈轻笑,狡黠的跟他眨了眨眼,“看来我还是比哥哥的矜持重要些的……”
“胡闹。”沈行简一边训斥她,一边给她倒水,“下次不许拿自己的身体说笑。”
他语气又严肃起来,颜安知敛下眉眼,收住了脸上的表情,拉着他的衣袖晃了晃,“世子哥哥……”
沈行简看着她跟他撒娇,哪里还严肃的下去,无奈妥协,最后只能无奈的看着小姑娘拿着杯子喝水。
颜安知又休息了一会,便出了书房,带着青竹回去,临了看着沈行简,笑靥如花,浅紫色的发带擦过她脸颊,一身白衣紫带的小姑娘在晴明的月亮底下显得格外圣洁,就连冲他笑的样子都格外的生动。
看着小姑娘渐行渐远的背影,沈行简身边的青峰和朗月小小声八卦道,“不知道宁小姐答应世子了没有……”
“多嘴。”沈行简笑骂了一句,而后回了书房,将刚刚的聘书拿了出来,马不停蹄的就往沈定的院子里去。
将刚回来吃了不到两口饭菜的沈定吓了一跳。
父子俩开启一番新的你来我往。
“哟,咱家的世子爷今日得空来见他爹了啊?”沈定咬了片菜叶子,看着沈行简调侃出声。
沈行简落座到他旁边,不经意的露出怀里的聘书。
被沈定手疾眼快的抢了过去看,面露惊奇,一副他有出息的样子,“儿啊,你终于开窍了!晓得闷声做大事了!”
翻开来一看,果然如他所料,沈定的心安定下来。
但是他可还记得当初见到知知时,沈行简绝不妥协的样子呢!
于是他老神在在的虚摸了一把下巴,作出一副纠结的样子来,“可是,这婚书上的名字怎么是知知呢?”
“不是她还能有谁?”沈行简反问道,“难不成这些年儿子还养了别的小姑娘?”
“那倒不是,只是这当年你不是说过绝不会对知知有什么心思吗?”沈定睨他一眼,而后脸不红心不跳的胡诌道,“就是因为你事先打了包票,我才对宁午禾拍着胸脯保证了,说我定国公府的孩子定不会惦念上他宁家的姑娘,必定如兄妹一般。”
沈行简拿了双筷子跟他一起吃起来,“我第一面就惦念上知知了,我是你儿子,你不清楚?”
“那是爹相信你,是你叫爹趁早收回那颗媒婆心的!”沈定打开他的筷子,跟他夹同一道菜。
沈行简把盘子移了位置,轻啧了啧,“爹,你什么时候这么听我的话的?”
“我不管,反正你老子海口已经夸出去了,谁叫你当年嘴硬不听你爹的?”沈定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不再执着于那一盘菜。
“爹,我们定国公府香火能不能往下传,我知道你也不在乎。只是你儿子不娶妻没事,你舍得把知知给了别家去?”
沈行简笑着把菜端回去,然后给沈定倒茶,一副孝顺的模样,“你不让我娶知知,知知到时候嫁给了旁人,若是过的不好,您不心疼啊?好歹当了五年的爹呢……”
沈定夹菜的手顿住,想到小姑娘若是嫁到别人家要受公婆磨砺,妯娌欺压,他的脸就有点端不住。
毕竟是养了五年的‘闺女’呢,知知平日一声声伯伯喊得,那叫一个沁心人脾,小姑娘又懂事,有了好的吃食,绣了好的纹样,就连肃州那边带来的好酒,都总不忘记给他送去,比这两个便宜儿子可好多了。
一个外头稳重,家里只知道跟他对着干;一个在外玩的疯,家里就知道靠撒娇蒙混过关……
还是知知最好,在外听话,在家娇憨,跟个小猫似的,暖心极了。
沈定一言难尽的看了沈行简一眼。
见他犹豫,沈行简继续,“爹,这还不算什么,您知道的,我一向道德素质不高。既然认准了知知,那就不会放手。如果因为您反对的缘故,让知知另嫁他人,那儿子便只好日日夜探香闺,逼迫知知红杏出墙了。”
“混账!”沈定被他吓个一激灵,忙放下筷子,端起长辈的架子训斥道:“你这是什么话?你怎可如此胡来,还要不要脸面了?!”
沈行简也不生气,继续慢条斯理的吃着饭,似乎早已习惯了他爹这副模样。
他微微抬眼,看向沈定,道:“爹,儿子不是在跟您开玩笑。您也知道,我沈行简这辈子就认定了知知一个人,家里若是不让我娶她,那儿子就只有两种选择了。”
沈定哪里是不让他娶啊!!他就是想吓唬吓唬他,谁叫他小时候拒绝的那么快?!
现在还不是被打脸了?
他就是想看看他儿子挫败的模样,不行吗?!!
他平复着呼吸,道,“什么选择。”
沈行简略带着些讨好的朝他爹笑了两下,然后轻飘飘道,“第一种嘛,自然就是卷铺盖去宁府,舔着脸当个上门女婿了。
第二种嘛,自然是带着知知私奔,去一个您找不到我们的地方,逍遥自在,快活似神仙。就是将京中的担子扔给您了,有些不要脸。”
“你也知道你不要脸?”沈定被他的回答气得差点没晕过去,他猛地站起身,指着沈行简的鼻子,骂道:“你个混账东西!你这是要把你爹逼死啊!”
沈行简耸了耸肩,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道:“爹,您这话言重了。儿子只是想娶自己喜欢的人而已,哪里就逼死您了?”
沈定闷了一口茶,踹了他一脚,“你惦记知知这事,我们都清楚,你与其来跟我说,倒不如想想怎么搞定宁家那边。
他们下个月便要回京了,要是知道自家小姑娘被你这个狼崽子叼走了,小心他们几个半夜来把知知带回去,顺带在把你腿给打折了。”
沈行简:“……”
摊上这么个爹,有时候真的挺无语的
不同于这边的温馨和谐,金华寺里头沐楚的日子并不算好过,她当初在园子里故意将那番话说给苏庭听见,打着就是吸引他的目的。
只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苏庭虽说确实对她有了几分印象,但是现在整个人沉浸在第一次喜欢一个姑娘就被拒绝的悲伤中,哪能这么快就转移视线啊?!
所以沐楚在金华寺苦等了几天,都没有见苏庭来找过自己,就明白之前的布局并未成功。
她也不气馁,自己安慰自己,“无事无事,这本来就是一条愿者上钩的计策……”
沐楚压下心里的急躁,在院子里踱步。
一旁的彩秀靠近她,开口安抚道,“小姐,夫人说会求老爷让小姐尽快回府的。当年的事情老爷已经消气了……”
“消气?!我本就没错,是爹不相信我,他现在喊我回去,无疑是因为我年岁到了,可以家人给他的仕途带来益处了,不然这五年里,他怎么从未想起我这么个女儿来?”沐楚冷笑一声,
“彩秀,前程是要靠自己挣的。我现在回去,及笄之后便要被他嫁给旁人,若是个良善之家便也好过,若夫君是个不好相与的,我们两个这辈子就完了。
苏公子不上钩无碍,我们总有办法风光回去的。
你莫要忘了燕王殿下……”
彩秀听着自家小姐的话,一双细纹密布的手在衣摆处轻轻搓了搓,然后点点头,似乎是赞同的,“小姐说的没错,您还有燕王殿下做靠山,前程……是要靠自己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