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手猛然抓住傅余的肩膀,使力往上拽。
傅余本就虚弱的身体晃了晃,不由得顺着力道直起腰,腿从长椅上撤下,踩着地用以支撑平衡。
但他的左手,却仍旧固执而死命的抓着苏白。
破空声响起。
傅余侧头,目光冷冽平静,发丝轻颤。
带着雨水的拳头,生生停在了距离眼睛只几厘米得地方,惯性下飞出几滴混杂着汗液的雨水擦着傅余的脸颊略过。
姜明似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傅余......”
他眉头压低紧锁,眼中烧着愤怒。
可偏偏,这拳头,他落不下去......他没理由,他从来都不是苏白的地谁,更没资格。
拳头越捏越紧,关节泛白,轻轻颤抖,手背上的筋鼓鼓似要爆开。
不甘混杂在嫉妒当中,毒得他心肝脾肺都在疼。
傅余右手抬起,按住他拳头往下压:“你看清楚这里坐着的是谁,我可没有沿街调戏陌生人。”
他似是戏谑般瞥了姜明一眼:“你爆棚的正义感,可以留给别人。”
这话,相当刺耳。
就差直白的告诉姜明:他们作为前男女朋友,暧昧纠缠再正常不过,你不过一个外人,干什么多管闲事。
姜明不敢看苏白。
怕瞧见她脸上的莫名。
拳头落下,抓着傅余肩头的手也撤了回来,颓丧得仿佛一头败犬,狼狈难堪。
姜明侧过头视线落到路边的水洼里,机械地说道:“走吧,他们都在医院,你烧成这个样子还到处跑,差点没吓死他们。”
傅余紧了紧抓着苏白的左手。
伤口撕裂得更开,血黏糊糊,将两人结合的地方染得红艳艳,湿漉漉又腻歪,苏白忍不得动了动,想将手抽出来。
傅余没给她逃走的机会,他顺势直接坐到了苏白旁边,头抵在身后的广告牌上,歪头看着她,脸上是柔情,是迷乱:
“我还没等到自己的答案,所以......不能走。”
姜明脑中嗡鸣。
他很想问,在他出现之前,两人到底谈论了些什么,傅余又想要得到什么答案。
可...嘴巴微张,却迟迟发不出声音。
他明白傅余的暗示:此刻,现在....作为一个外人,他应该离开,给这对前情侣处理私人问题的空间。
但是,他动不了。
脚跟身体已经僵住,仿佛木头,只有心脏跳动得剧烈急促,他可耻地站在原地,想知道苏白跟傅余之间的私密话题到底是什么......
苏白挣扎了半晌,实在挣脱不开,索性放弃挣扎,任由傅余抓着自己的手。
她无奈地瞥了眼根本没打算离开的姜明,深吸口气,尽量将事情说得隐晦,不那么直白叫人尴尬:
“你得给我时间考虑。”
傅余直勾勾盯着她:“敷衍。”
苏白:“......”
忽地,苏白感觉一团热凑了过来,她吓了一个哆嗦,往反方向歪了歪身体,转头看去......
鼻尖,好近。
对方的温度似乎要渡到了自己身上。
“求你......爱我,好不好。”
傅余的声音很低,很低,低到仿佛一阵风,轻轻吹拂着苏白的唇肉,他恳切地,用还红着血丝的眼祈求着看瞧人,将曾经的桀骜硬骨都扔在了脚下,满心都等着被苏白拯救。
酥麻,刺刺。
苏白下意识吞了口唾沫,抿了抿嘴巴,用舌尖儿扫过,缓解痒意。
她松开唇时,上头湿漉漉,润红好吮。
傅余眼睫低垂,覆盖住了瞬息闪过的浓烈汲取欲望。
“还是那句话,给我时间。”
其实,苏白很想直接拒绝,因为她前脚才跟公司保证跟傅余已经划清界限,这会儿再沉溺情爱,无疑是任性地拿事业做赌。
但......傅余的情绪太不稳定。
他给她的感觉太过危险,仿佛站在悬崖边上,半只脚已经探进深渊,只要她轻轻一推,便会粉身碎骨......当然,他自己“死了”到无所谓,只是凭着傅余现在这股子疯劲儿,她有点怕他会拽着自己一起“死”,到时候还谈个屁事业。
所以当务之急,还是先稳住傅余。
见她态度已不像刚开始那样强硬,傅余也不再强迫,只是视线下垂,总不受控地落在那两瓣上下紧闭的唇上......他喉结滚颤,忽地低下头。
温度,真度了过去,苏白唇上的肉被热得发麻。
反应过来正要发作,傅余已经撤了回去,他抿了抿嘴,笑意荡起,浑身的戾跟决绝般的死气骤然消散。
“好,我等你给我确切答案的那天......这是盖章。”
轰隆——
雨骤然变大,哗啦啦地打着地面跟遮雨棚,乒乒乓乓响个不停。
姜明背对着两人,雨丝被风吹斜拍打在脸上,他紧闭着眼,双拳紧紧攥着,发了狠一般掐着肉,疼在身上,可心却揪得四肢连同骨头都在发酸。
看不到,听不见。
却又仿佛什么都看到了,也听到了......想象的东西,比现实更叫人恐惧,因为往往脑子里闪过的画面,都是他最不愿意见到的。
他们在做什么......
亲吻?拥抱?亦或者......更亲密地贴合,亲昵地用唇秒回对方的轮廓,液体交换,体温互灼......
停下,不能再想!
姜明猛然睁开紧闭的眼,赤目猩红。
他声音颤抖,却竭力装得平静:“你们聊完没有,徐哥那边在催了。”
说着,他拿起手机,似乎真的有消息发了过来般,手指在上面滑动。
冷白的光映照着他嫉妒得有些扭曲的脸。
苏白回神,她手猛地一扯,竟顺利地挣脱了傅余的束缚。想来这家伙是吃到了好处,这会儿也不再执拗地牵着她找存在感了。
她手上粘着血,黏腻得很,但兜儿里已经没了纸巾,苏白视线扫过傅余的衣服,上去看似在推人站起来,实在一把将手在他胸口上擦了几个来回。
干净得差不多了,才收回来,看似关心,实则赶人:“你还烧着,快回去吧,别他们担心。”
傅余低头看了眼被弄得血糊糊的衣裳,也没生气,反倒笑了,抬眸再瞧苏白时,那双眼睛泛着能溺人的情动:
“先送你回去再说。”
雨夜幽冷,他实在不放心苏白一个人走回去。
苏白哪儿能同意。
她住的公司分配房,进出小区的不是已经出道的圈内人,就还没出道的半个圈内人,各个人精眼尖,扫一眼就能认出傅余来。
于是拒绝:“不要,你先走。”
傅余眉头轻蹙,挂起一副委屈的脸,似又要耍出之前那要死不活的阵仗来,苏白实在怕在姜明面前出丑。
那什么“求爱...再疼疼我...”的话,自己是当事人,听人倒没觉得多滑稽,可换个角度,站在第三视角来听,就只剩下起鸡皮疙瘩的肉麻了。
连忙又道:“我回去后给你发短信报平安。”
这已经是最大的让步。
“啪嗒嗒,啪嗒嗒——”
是人踩着雨水奔跑的声音。
苏白跟傅余转头看去,就见姜明不知何时又回了一趟车子,这次回来,怀里抱着把伞,他浑身湿透,微长的发粘黏在额头,滴着水,淌入宽大的领口。
他微微喘着。
将雨伞递到苏白面前,手发紧,手背绷起,待气息稍稍稳了些,才道:
“这个借你。”
苏白愣了一瞬。
送伞送得这么及时......莫不是一直在听她跟傅余的谈话?
这念头一闪而过,她站起来,笑得客气:“谢谢。”
她伸出手,轻轻捏住伞的一端,微微用力......拔不动?这是借还是不借啊?
苏白疑惑,抬头看去,两人视线交错,但因为光线昏暗,苏白并未看清姜明的神色是如何纠结。
他一面想苏白走,离傅余远远的,可一面却又舍不得不见她,想趁着这个能遮掩心跳咚咚的雨夜,与她多多相处。
恍惚一阵,回神,才发觉手还一直攥着伞。
怕她以为自己舍不得一把伞,连忙松开来,说话都带了些结巴:
“你、你注意安全。”
苏白感觉奇怪,但没多说什么,只是笑着点了点头,道:“嗯,谢谢。”
正要将伞撑开时,眼前忽然站了个人,似一道山落在了她跟姜明之间,生生将她逼得后退了一步。
紧跟着,熟悉的滚烫气息压来,贴近耳朵,傅余热乎的气息喷在耳廓柔嫩的肉上,带起一阵酥痒:
“我等你给我回信,别忘了。”
两人姿态过分亲昵。
苏白正要翻白眼,可微微抬眸,却见姜明正盯着自己看。
他大半的脸埋在暗影里,虽瞧不清楚神色,但却不妨碍苏白感觉尴尬,她忍不住往后又退了几步,拉开跟傅余的距离,敷衍着道:
“知道,等信儿。”
她说吧,将伞一撑,抬腿就要走,可刚一转身,又想起什么,倒退几步,贴着到傅余身侧,咬着牙:
“在这之前,别再发疯,之前你做的那些事情,我、不、喜、欢。”
要是再来几次“追爱上综艺”的发疯戏剧,她都得跪公司门口请罪了。
“嗯,好。”
只要不提自此断绝联系之类的伤情话,傅余倒是乖顺可心得很。
得了保证,苏白这才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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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内,安静,沉闷。
只发动机的嗡鸣,刺耳异常。
等红绿灯的时间,不知怎地,变得格外漫长,姜明将湿漉漉的衣服挽起,双肘紧绷,他看着无人的街道,不知怎么滴思绪飘忽,想起了以前......
“其实我认识她,比你早。”
后座的傅余,睁开眼,神色迷离,他悠哉哉地品了品这句话,却没甚波澜,懒洋洋“嗯”了一声。
姜明见他这个反应,顿觉挫败,他以为,傅余能跟自己一样,生出哪怕只一点点的嫉妒......但他没有,好似自己一点威胁性都没有。
是啊,从高中开始,他就一直是苏白的首选,苏白甚至都没怎么关注过自己,他这样的存在,又怎么能叫傅余嫉妒呢.......
姜明捏紧方向盘,不再说话。
说再多,也不过是自取其辱。
沉默的窒息感蔓延,傅余看向窗外,霓虹闪烁在雨雾里,模糊不清。
车子再次启动。
他的声音跟发动机的嗡鸣伴在一起,不甚清晰:
“姜明,她是我的病根,也是我的药......我不能没有她。”
姜明瞳孔骤缩,他直愣地看着前方,本能地打着方向盘,干涸的眼睛憋得通红,甚至想流泪,身体颤抖着,肌肉紧绷着,他很想吼一声“关他屁事”,可偏偏,吼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