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清脆的“啪---”响起,昏暗的房间顿时就变亮堂了。
苏白不由得眯了眯眼,等适应了这个亮度后,才走到窗户前,抓住厚实的窗帘布料,下意识要拉开,让阳光照射进来。
这个房间给苏白的感觉太冷了,窒息得像是没有温度的坟墓,她行走在其中,骨头都莫名发寒。
“不能拉开。”
一只大手忽地从背后伸来,掌心贴上苏白的手背,肌肤纹路轻轻摩擦,缓慢而缠黏地,将她的手牢牢包裹。
密不透风。
她的体温,被另一道高热的体温侵蚀。
苏白被吓得打了个哆嗦,倒吸了口凉气,差点没叫出声来。
她本能地扯了扯手。
傅余微微使力,将她裹得越发紧。
略低头,唇落在苏白的耳畔,用着极轻的声音说着:
“对面有狗仔24小时蹲点跟拍。”
他在解释不能拉窗帘的原因。
但湿热的气息,磨着着砂砾般沙哑的声音,却挠得苏白耳朵发痒又酥麻,迅速聚起的嫣红绯色在那尖尖的耳朵顶,透过晶莹白润的皮肤,仿佛熟透了的果子,长在枝头,欲勾人去咬一口解渴。
傅余长睫低垂,视线落在苏白的耳尖,悄无声息间,喉结便已经滚了几个来回。
但,适可而止。
不然就真的要生气了。
傅余说完,便松开了手。
他指尖离开的最后一瞬,指腹的软肉轻轻划过苏白的手背,像是刻意,又像是意外,挠得苏白整条胳膊都颤了颤,电流窜到头皮,刺刺麻麻。
苏白:.......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地干嘛。
她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傅余这是故意的,苏白闭了闭眼,深呼几口气,自己劝自己:
不能跟神经病计较,现在最重要的是稳定傅余的情绪,赶紧把戏拍完。
她第一个综艺首秀被这狗东西弄砸了,第一个戏可不能也坏在他手里。
冷静下来后,苏白用着几乎是命令的语气,道:
“找个位置坐下,我给你包扎左手的伤口。”
“嗯。”
傅余抿了抿唇,再不敢试探,老老实实拉了两个凳子过来,自己坐一个,另一个自然就是给苏白留的。
苏白转身,就见傅余高高一个,仿佛座小山压在凳上,长腿从戏服的下摆伸出,虚虚踩着另一个凳子的腿儿,明明是分外霸道地占有圈地行为,仿佛野兽,可他仰视苏白的脸,却无端透着股任人调教的乖巧。
矛盾至极。
像狗,更像一头满是疮疤的孤狼。
傅余抬起左手,翻出掌心,灯光下,那被指甲掐得糜烂血红的肉,刺得苏白头皮发麻,生理不适。
“痛。”
他说着,但表情却没表现出一丝因为疼痛而产生的生理性抽搐。
他这是直白地在向苏白讨要关心。
希望苏白能多怜爱自个儿几分。
简直.......有病。
苏白撇开视线,懒得去计较这人的心思,将医药箱提起,坐下时,顺便就将其放在了大腿上。
裙摆下坠,晃在傅余的小腿上,隔着轻软的布料,轻轻挠着。
傅余的腿不由得又往苏白的凳子旁伸了伸。
将人完全圈在了自己可触及的范围里。
“我先看看你这伤口。”
苏白抓起傅余的手。
当她的指尖触碰到对方时,傅余下意识颤了颤,浑身肌肉紧绷。
他低垂着头,入神地看着苏白。
苏白近距离观察了一下,发现傅余掌心的伤口因为多次开裂并添新痕的缘故,着实有些难看,她眉头皱了皱,道:
“你这肯定会留疤的。”
傅余:“你会嫌弃么?”
苏白抬眸,看了看他,想说这跟她没关系,可话到嘴边,却拐了个弯:
“不嫌弃,但仅限于这个伤口。”
意思就是,以后如果再整这一出,她铁定嫌弃。苏白感觉自己是真的很善良了,傅余如此折腾,她还能变着法子来劝他别拿身体出气,好好活着比啥都强。
傅余五指缩了缩,脸色发红,忽地撇开头,低声道:
“我大腿上也有抓出来的伤疤......你,嫌弃么?”
苏白:“......”
兄弟,你到底对自己的身体都做了些什么!
“它们,很难看。”傅余声音很轻。
头垂得低低:“蜿蜒在腿根,蜈蚣一样狰狞,深浅不一......”
苏白只是顺着他的描述想象了一下画面,顿时便感觉头皮发麻。
她忙打断,道:“只要以后别再添新伤,我都不会嫌弃。”
傅余这才微微抬头,小心翼翼地看她:“真的?”
他要一个承诺。
苏白无奈:“真,比金子还真。”
傅余唇角微微勾起,看着苏白的脸,眸中似有无限爱意,痴痴而癫狂。
“都是在想你的时候抓挠出来的,那里密密麻麻,好多道痕迹。”
苏白眉头皱了皱。
头皮发麻的感觉越发强烈:是一种窥见某种不能承受的,完全超出自己认知的怪物时,产生的应激本能。
她紧了紧抓着傅余指尖的手。
鼻息间,是血的铁锈味。
有点腥。
苏白想逃了。
在这一刻,她忽然感觉眼前的人已经不是人,而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由一团痴狂的爱意和执念编织躯体的怪物。
会被缠死。
她会被傅余浓烈到窒息的爱,淹没——这直觉来得汹涌,苏白额头都冒出了汗,冷冷的。
管tmd的事业,生命最可贵!
可话又说回来......她任务还没完成,暂时逃不掉来着......
苏白久违地在意识里戳了戳系统:【给的什么任务,这男主有病你不知道么!呸,废物!都不审核么!】
系统:【......】
骂了系统撒气,苏白冷静了很多。
她没打算接傅余的话:跟个蛇精病有啥好说的,费劲儿。
她从药箱里找出碘伏打开备用,又抽出好几张医用纱布,垫在傅余手下面,再将他的手转了转,使其微微倾斜。
然后就直接用碘伏溶液浇淋伤口。
傅余眉尖抽搐了几下。
但一声没吭。
苏白简单粗暴给他伤口消完毒,又挤出外伤药膏,用棉签涂抹开,再贴上一块方形纱布,最后用长条纱布在他手上缠了几圈,打个结,完事。
“好了,伤口别碰水,现在天气热,一天起码换三次药,不然伤口容易发脓。”
将医药箱盖上,苏白双脚往上提了提,身体一旋,转出傅余那两条长腿的包围圈,才落地踩上瓷砖,站起来。
傅余忙伸出右手,拽住她腰间的一条流苏。
苏白一惊,下意识一巴掌拍了下去:“撒开,这衣服很贵的!”
弄坏了她可没钱赔。
傅余:“......”
他松开。
然后食指弯曲,挤入那紧贴着苏白腰肢的带子,死死勾住:
“你要走了么?”
他坐着,处在低位,只得仰头看苏白,微微弓起的背脊,显出颓废的荒凉。
苏白叹气:“我去放药箱。”
“嗯,好。”
傅余得了答案,那勾着苏白腰带的手,便缩了回去。
一双眼睛,却丝丝粘着苏白的身体。
苏白竭力忽视他的视线,将药箱放到了桌上,然后走过来,把凳子往后挪了挪,确定傅余那双长腿再怎么伸都勾不到的时候,才停下。
傅余委屈地看着。
却不敢说什么。
他已经感觉到苏白有些不耐烦了。
苏白坐着,跟傅余面对面,整了整表情,让自己看起来严肃而认真,开始切入正题:
“他们说你情绪不对,已经严重得影响拍摄进度了,所以...我能知道原因么?”
对症,才能下药。
傅余看了看两人之间的距离,没说话。
苏白:“......”
她站起身,拽着凳子往前又挪了挪,傅余的脚尖,恰好能蹭到她的脚尖,两人的脚就这样虚虚贴着。
傅余像是得了糖,唇边溢出丝丝甜。
但随即,面色又是一沉,似想到了什么不好的记忆,低哑着声音道:
“我怕你掉下来受伤......我控制不住去想那恐怖的画面,一想,便停不下来。”
傅余忽地看向苏白,眼白绷起血丝,黝黑的眼瞳里根本射不进光,仿佛无底洞,空而寂寥。
苏白怔愣。
没想到傅余发癫的原因竟然这么.....荒谬。仅仅只是一个臆想,便搅得他没了理智。
她叹气,劝道:“你也说了,那只是想象而已,根本就没发生的事情,你焦虑什么。”
“不知道,我控制不住。”
傅余死死地盯着她。
仿佛她下一瞬就要消失。
苏白噎住:这还咋么劝?
正沉思时,傅余的脚,缓慢伸入苏白戏服的裙底,勾住她脚踝,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
苏白感觉脚被什么缠住,低头一瞧,发现了傅余的动静,顿时无语:
这人八爪鱼么,非要跟她贴一下,才能安心?
忍住踹人的冲动,苏白耐着性子道:“威亚师傅们很专业,我也学过怎么吊威亚,穿戴护具也很安全,你真的不用担心。”
“我知道,”傅余那睁着的眼睛,越发猩红,“可是,我忍不住,我发了疯地去想,你可能会掉下来,会受伤......”
苏白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你就不能盼着我些好么?”
傅余:“......”
他愣了,随即抿了抿唇,蹙眉道:“对不起。”
苏白感觉这样劝下去没啥用,想了想,发现傅余焦虑的核心点是自己,那这事儿就有的办了。
既然遏制不住他的焦虑,就给他套个紧箍。
“傅余。”苏白放软了语气。
尾音拉长,像是在撒娇。
傅余耳尖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他怔了片刻,才“嗯”了声回应,看着苏白的眼神,骤然绽放出生气。
苏白眉尖微蹙,盈盈水雾聚在一双眼睛里,星点般璀璨。
她看着傅余,轻声道:“你知道的,这是我第一部戏,虽然只演了个路人甲,就一句台词,但我也想交出一张满意的答卷。”
“所以......”苏白身上半身往前凑了凑,她的眼瞳里倒映着傅余的身影,像是将他装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傅余感觉灵魂都在战栗。
血在发烫,心在雀跃,他被眼前人吸了魂魄,对视时,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亲密,让他尾椎发麻发颤,难以言喻的刺激在头皮乱窜。
他,好畅快。
好喜欢......被苏白注视,被她装进眼里。
苏白只觉傅余的神态比之前更加鲜活了些,心道这法子有用,便将声音放得越发轻柔了起来,引导着道:
“你忍一忍,让我好好拍完这场戏,好不好。”
傅余喉结微颤。
“好。”
他已经,完全被控制。
从灵魂,到身体。
苏白的要求,他无法拒绝,也不想拒绝。
......
......
“卡——!”
副导一声喊,苏白浑身的劲儿便松了,握着剑的手垂落,整条胳膊又酸又胀。
“姐,你刚才表现得真好!”崔甜甜跑上前来,递出一一枝红色玫瑰,羞赧道:
“杀青快乐呀~~”
苏白惊讶,接过那孤零零一朵玫瑰,乐道:“还给我准备了花儿呢,真周到。”
崔甜甜不好意思极了:“囊中羞涩,所以就只买了一枝,你不嫌弃就成。”
她前几天才清了一波购物车,眼下还没到发工资的时候,便只能紧巴着过了。
苏白低头,嗅了嗅花香,道:“心意到了就好,我不挑的。”
人生第一出戏,能有人跟自己庆祝杀青的快乐,便已经足够让她感动了。
这时,副导提着个袋子跑过来,不由分说地将其塞到了崔甜甜手里,笑道:
“刘导叫我送的,收着吧。”
崔甜甜愣愣接过,什么都没来得及问,副导就走了,显然他这会儿忙得很,能抽出时间来送礼物,已经十分难得。
“姐,导演好像很喜欢你耶,刚才给你加了一幕戏,这会儿还给你送杀青礼物。”
崔甜甜有些好奇这袋子里装的是啥,但却没打开,只是提起来左右看了看。
是的,刘德荣给苏白加戏了。
虽然只是短短几秒的武打片段,却也足够叫苏白惊喜,看来去开导傅余这活儿,不是白干的,还真有报酬。
苏白拿过袋子,掂了掂,并不是很重,现场环境太杂,她决定回保姆车上再拆。
两人朝保姆车停靠的位置走去。
一道熟悉的,黏着而炽热的视线纠缠在她后背,苏白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在看自己。
但苏白现在活儿已经干完,便懒得再搭理傅余,背影透着股利落果断,决绝得叫傅余心慌。
他好似又回到了当年被抛弃的时候......
“小傅啊,”刘德荣乐呵呵出现在傅余身边,打断了他的思绪,“这部戏可是小苏的第一部戏,咱得努力,好好完成拍摄。”
用苏白当筹码,不断给傅余施压,遏制他脱缰而不受控的思绪.....这法子,还是苏白跟刘德荣说的。
刘德荣眼瞧着因为苏白的离开,而神色不对的傅余,心肝一颤,生怕这活祖宗又犯病,忙上前来给他念“紧箍咒”。
傅余眼睫低垂。
下意识就要去抠自己左手的伤口,但想到苏白,便生生忍住了,只虚虚握紧了拳头,浑身肌肉都紧绷得在打颤。
他竭力压制因为苏白的离开而焦躁难安的情绪。
点了点头,哑声道:“我会的。”
见傅余恢复了正常,刘德荣松了口气。
但同时,又止不住开始担忧:这孩子,一味压制情绪,怕是会触底反弹,到时候......
刘德荣不由得看向了苏白。
这人的背影也美得如梦似幻,那坠在后脑的发带轻摇轻颤,发丝纠缠,像是一幅画儿。
怕是等傅余再也压制不住的时候,这丫头,便只能成为猛兽嘴里的肉,被吃得一干二净了......
-
保姆车上。
苏白打开袋子,里头有个小熊玩偶。
崔甜甜瞧了一眼,道:“这好像是附近商店卖的纪念品。”
才说完,便嘟囔:“不会就这一个吧?”
一个有名气的导演,应该不至于如此吝啬才对。
苏白伸手在袋子里摸了摸,摸到一张硬硬的纸,拿出来瞧了瞧,竟然是刘德荣的名片,上面写了他的私人联系方式。
这算是释放了一个信号:刘德荣愿意朝苏白敞开自己的人脉圈大门。
看来,这才是真正的礼物。
苏白将名片收好,心想:回公司一定要把这消息告诉张姐,一起高兴高兴!
如果能趁机宰张姐一顿饭,那就更好啦。
忽然,保姆车外传来吵闹声。
崔甜甜撩遮光帘,好奇地瞥了眼,道:
“是林星耶,这剧的女主,我还以为碰不到了呢。”
苏白脑子一震:
已知,她的第二个任务是:【在低谷时期偶遇男主,促进男女主(也就是傅余和林星)的感情发展。】
又:她现在杀青要滚回家了,以后能同时遇到傅余和林星的概率怕是会很小。
所以,只能趁现在,完成这个任务。
按照系统给的剧本,原本的发展轨迹是:【傅余跟林星在拍摄《焚天》的过程当中,互生情愫,这时,苏白出来露了个脸,傅余怕林星误会,着急跟她解释自己跟苏白的关系,傅余表现出的慌乱被林星看在眼里,她好似有些明白傅余对她的感情了......】
当然,这是原来的剧情。
现在嘛.......苏白想到傅余那仿佛入了魔一般,偏执爱着她的神态,便抖了抖,明明傅余不在她身边,但她却仿佛感觉到了对方缠绕在自己身上舔舐的战栗......这人现在,真的就跟疯子一样。
苏白不愿意在去想傅余这人,忙拉回思绪,继续思考任务:
这个任务简化一下,就是:【苏白得在傅余跟林星同时在场的情况下,露个脸,且被他们俩看到】。
至于傅余跟林星的剧情线,不在系统考核的范围内。
思及此,原本打算去换了衣服就离开的苏白,决定再在剧组留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