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熙攘攘的马路上被车辆和人头占满。
一只苍蝇嫌弃的拍了拍翅膀,他讨厌人多的地方,好想没人打扰的干饭啊。
“让一让!让一让!借光,借光。来,不好意思抬抬腿嘞,别砸到脚了。”
人海中一位扛着蛇皮袋的身影像鲨鱼的鱼鳍一样,破开海面一路向前。
当他停下就会发现这位‘鲨鱼’先生,身着印着机器猫卡通的黑色短袖,下身穿着有些肥大的蓝色老式牛仔裤,他轻轻放下沉重的麻袋。任由汗水顺脸淌下,低头系着由鲜红色变暗红色的运动鞋鞋带。
虽然穿着还算年轻体面,但黝黑的脸蛋和骨子里淳朴的农民气息却无法掩饰。
只见这位中年人系完鞋带后,脚踩在一处凸起的石台上四处张望,边找还边嘟囔着:“这死孩子挤哪儿去了?不让他跟在我后面吗,啥也干不好。这要给孩子丢了,我还能不能回家了,要不上小二那儿躲躲?”
正想着呢,突然他看见一个黄色的大盆正随着人流四处飘荡,中年人像是翱翔于蓝天的苍鹰猛然发现落单的绵羊一样,逆着人流一把抓住黄盆底下的胖手,强行带到刚才抢占的行李存放点。
“把盆放下来!我保证不打你,先记账,回头一起跟你算。”
说着中年人还真从腰间挎着的包中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笔记本,本上还卡着一只圆珠笔,顺势笔走龙蛇般写下只有自己能看懂的密码。明明初中都没念完,却有一颗当领导的心。
“我错了,爸!这次就跟上次我帮你刷碗功过相抵了呗?”
黄盆底下传来一声清亮的声音,根本听不出盆下是个小胖子。
“别给我整那出,一犯错就跟我好声好气的说话,上次你妈训我,你扯着你那破锣嗓子可不是一般的强横啊。我是看出...哎,往里点来,别一走一过的刮到你。”中年人往里拉了拉男孩,用力扛起蛇皮袋子,上面还有一个闪着钻的黑包。
“我是看出来了,有你妈给你撑腰,你跟我俩狐假虎威,现在你妈没来,你不还得指望我给你扛行李?谁是一家之主你分不清了,以后跟谁一伙儿想明白了!边走边说。”
“哎呀老爸,我一直都是你这伙儿的呀!我帮我妈主要是想帮你刺探敌情,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这样你知道我妈的生气点,也好有的放矢,对症下药了呀!”
黄色大盆下伸出两条短粗的小腿,边快速倒腾,边气喘吁吁的忽悠中年人,一时间居然不感觉累了。
“哼!谅你也不敢叛变革命,这次先原谅你了。跟紧我点,我可不想去你老叔家串门。”中年人在三十一二度的天气里,扛着几十斤的行李,快步走着说话竟也一点不颤。
“为啥去我老叔家串门啊,前些天不是刚去过吗?你慢点呗,我好像有点岔气了,呼!呼!”黄盆底下传来的声音越来越弱,居然还不赶喘粗气的声音大。
“呵,说着玩的,谁没事去小二那。你说这家长也是贱的,孩子考上市一中你说送就送了,陪读都行!这特么考个破四中还来这么多送的,贱不贱呐,在家凉快的躺会不好吗?来遭这罪。”
中年人先是尴尬一笑,而后便开始不断吐槽,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想让自己孩子好好学习,不好意思直接说,绕个弯还把自己给骂了。但吐槽归吐槽,男人的脚步还是不由的慢了下来。
回应中年人的是漫长的沉默,连盆底下的喘气声都消失了。仿佛就剩一个虚空漂浮的盆,在静静的跟随着前面汗流浃背的中年人行走。
不知道过了多久,中年人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终究只是用力提了提包,换了一面肩膀扛袋子便开始默默赶起路来。
顺着道路旁的大柳树向左拐后,入目的是一架老式飞机和一块巨大的石碑,上面用红色的油漆涂抹的那入木三分的石雕字,想来这笔走龙蛇的字迹便是这所高校的门面了。
在正对飞机的左边,是一条新铺设的水泥路,走过水泥路后再迈上一层台阶便是一座六层楼高的粉白楼,看起来这栋宿舍楼已经有些年头,门口铺的红砖都已碎裂开来,面前的晾衣架也有些锈迹斑斑,但胜在还算结实,天气好时可以出来晾晒被子。
此时这栋宿舍楼迎来了一年一度的热闹时刻,如果宿舍楼会说话的话,恐怕也会感慨:“三个女人一台戏,我的门前是戏院。”
“终于到了,呼!你这宿舍看起来有点老啊!一会儿进屋记得抢个靠窗户的床位,这楼另类,坐西朝东,门前还一堆大树,怕是寝室容易受潮。先进去看看,实在不行去你舅家住,爸多帮你舅爷家干点活,总有办法。”
说完中年人也没等回话就又扛起行李,马不停蹄的走进宿舍大厅。
“问一下,咱这怎么办入住啊?没看着宿管呢?”中年人揪着胸前汗湿的衣服,随口向旁边白短袖的中年妇女问道。
“我们也刚进来,不过应该是左边那个有大玻璃的房间吧,我看不少人排队呢。我女儿去问了,等她回来就知道了。”白短袖女人边拿手扇风边回道,扭头看了看男人:
“咱这也是送孩子上学?今天实在是太热了,这还不到九月就开学,还赶这大热天给孩子军训,也不知道孩子能不能受的了。”
“是啊!都为了孩子嘛,家家就这么一个孩子,哪舍得让他自己扛行李。这天是热,但天气预报不说最近有雨吗?应该能让孩子们军训时好好缓口气。”说着,中年人提了提宽松的裤腰。
“唉!希望吧,希望别给我老姑娘晒成黑煤炭....”
“哎妈!快来!这就是分寝室的地方。”一位扎着马尾辫,穿着碎花裙的女孩边招手,边用清脆的声音打断了女人的担忧。
“行,马上就来。就是那,一块过去吧!”女人提了提手上的包道。
中年人点了点头,将行李随手拎起,便领着小尾巴跟了上去。
......
“王美丽,206,四床。”
“好!”
“周子怡,207,三床。”
......
“叫什么名?”
“郑佳宜。”
“我看看噢,202,一床。”
“好,麻烦您了。”
白短袖女人笑着领马尾辫女孩走了出来,看了看中年男人说到:“我先领我家孩子上去了啊!你直接进去问就行,以后俩孩子在学校也能互相照顾着点。”
“哎好!以后肯定有机会的。”
中年人憨厚的笑了笑,恨铁不成钢的瞪了眼沉默的男孩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叫什么名字?”坐在风扇前,戴红色眼镜的中年妇女问道。
“杨毅。”
“我看看啊,嗯?没有啊,我这表里没有叫杨毅的女孩啊?你家孩子呢,我看看。”中年妇女疑惑的问道。
“啊!?我家是男孩啊!杨毅,过来!把你那破盆给我拿下来,去找找那什么表格,看有没有你。”中年人不知所措的挠了挠头。
“哈哈不用找了,我这是女寝!男寝再往里面走,右手边那栋黄色的就是,左边刷红漆的是食堂。哈哈,太好笑了,你这领个小胖小就往女寝闯,快去吧!”
中年妇女笑得合不拢嘴。
“啊!那太不好意思了,马上就走。哎哎!麻烦了,麻烦了。”中年人黑黝黝的脸上也泛起了不明显的红晕。
领着杨毅快马杀出女寝的中年男人,闷头疾走,完全看不出来是扛着几十斤的东西,甚至感觉中年人想把杨毅也扛起了一块跑。
“爸,慢点!慢...走不动了,前面就是宿舍楼,不用急。我也不知道高中的宿舍是男女分开的呀,我还以为就跟我小学初中一样呢,顶多楼层不一样。”
杨毅喘着粗气努力追赶着甩他近一百米的老爹,感觉在女寝收集的冷气完全不够此时消耗的,两条短粗的小腿因为穿短裤被晒的泾渭分明,实在是坚持不住了。
“快点吧!一会儿上铺都没有了,你不要上铺吗,赶紧的。刚才那事别往外乱说啊,特别是你妈那,她总爱瞎寻思,惹她不高兴咱爷俩都没好日子过!赶紧的,等会儿我还得上街给你妈买点饼干、蛋糕啥的,你一走我和你妈可消停咯。”
中年人在宿舍门口等着的时候,嘴也闲不下。
“买啥蛋糕啊,真的是我一走就吃好吃的...”
杨毅拎着大盆,也没敢在顶脑袋上,现在人少就不用物理隔离了。
就是这天忒热,他已经能幻想的军训时站军姿站到昏迷的景象了,好像回家看火影啃冰镇大西瓜,那才是人过的生活啊。
等他晃晃悠悠的走上宿舍时,男人已经跑到宿管门口排队了,杨毅看了看队伍长度,又好奇的望向人群中的黑板。
那是两块拼在一起的,他推了推眼镜看不清,拿下来好像能看清点,但还是模模糊糊。
想了想退后翘脚,打开手机相机倍镜,在人群中抓住时机三连拍。
“我是几班来着?”
翻了下班级群,杨毅被自己给无语到了,笑着在照片上找到自己名。
【四班201五号床—杨毅】
“走啦,别排队了。”
“怎么,马上就到了。”男人疑惑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刚想教育他人不能半途而废的道路,就看到手机上的图片。
尴尬的清了清嗓子:“咳,我就是考验你,看你自己能不能发现。还行,有你爹十分之三聪明了,前面带路。”
杨毅撇了撇嘴:“切!我咋说还上了个高中,别管好赖也是参加过中考的男人。”
啪!
男人二话不说轻轻踢了他一脚。
“快点走吧,怪累的,还男人?有媳妇的才是男人,你顶多算是个小男孩。”
“哦?那我争取军训结束前骗个媳妇回来。”
“呵,有能耐你就骗吧,学习不好怎么也得有点长处吧,先弄个媳妇也算没白交学费。”
杨毅无奈给自己老爹点了个赞:“真牛!要不说还是你思想开放呢,咱爷俩想一块去了,等我发挥魅力还不轻轻松松给小姑娘迷晕?”
男人看了看自己儿子的大肥屁股,咧嘴一笑。
“好,我儿子就是自信,要是再有点实力就更匹配了。”
“什么?你说我没实力,我没给你领家去两个吗?”
“你还好意思说?”
一说起这个男人的话匣子就收不住了:“是,领家来两个,但哪个跟你能在一起?那个短头发的一看就不是咱老杨家的人,咋咋呼呼的和你也算互补,但人家说要当你一辈子朋友?什么狗屁朋友,男女之间还能当一辈子朋友,咱家崽崽都不信!”
“我!”杨毅张了张嘴:“那不是还有冬梅呢吗?”
“呵,这个说起来就更来气了!那个姑娘倒是挺文静的挺正常的,但你怎么跟人家像兄弟似的,还特么在菜地里摔跤,给人一脚踢小湖里,吃饭也不给人家夹菜自己咔咔造,也没看出来你喜欢人家啊?”
“我这,我...呵呵呵呵!到寝室了吧,真快哈!”
杨毅尴尬一笑,赶紧岔开话题。
中年人也没说什么,摇了摇头扛着袋子继续上楼梯。
“对了爸,老师让在群里填写家长的信息。”
“那你就填呗。”
“填你的,还是我妈的?”
“随便。”
“奥,你叫啥来着?哎别打别打,我就是问问字怎么打。”
“杨正丰,正是帅哥本人的正,非常帅气的丰。”
“...这么自我介绍没被人打过吗?”
“呵,没少被打了。”
“哈哈哈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