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敏学留下二十人,看守重甲战马,然后带着剩下骑兵轻装,跟着李弎百余轻骑奔出。
监视他们的两百三河骑士顿时紧张起来。
从曲江南下起,这一路上没少和赤贼骑士交手,但己方从未占到过上风。
该怎么去形容赤贼的骑兵呢?感觉就像是用了汉军装备的匈奴骑兵,骑术高超,射术精湛。
现在他们双方兵力旗鼓相当,怎么能不紧张?
李肆一出树林,就全力催动战马,手中箭矢一支接一支地飞出,直取敌军打头的军官。
三河骑士马术也不差,当即扯动缰绳,要和赤贼骑兵拉开距离,奈何赤贼那边的战马休息得好,吃饱喝足,而三河骑士胯下的河西马、渔阳马,经过交州烈日的暴晒后,都有些萎靡不振,故此很快就被撵上。
双方不断互相对射,不断有骑士中箭落马。
虽然打得火热,但这名军官也许是忘了,又或者是顾不到了,自己接到的命令是监视、挡住赤贼的骑兵,现在他躲开了,为了战术优势而放弃了战略优势。
石敏学立即抓住这个空当,领着八十余轻骑兵调转马头,全速朝着朱炜和朱盈的背后冲去。
朱雀军的骑兵可不是什么不敢使劲的蹩脚货,他们踩着双边金属马镫,端坐于高桥马鞍之上,人人腋下夹着一杆丈八长的马槊,直直地朝那些惊惶失措的三河骑士上身中央挑去,所过之处,左右敌军皆被挑下战马,甚至像石敏学这样的力大者,马槊上串了两具三河骑士的尸体,不得不停下战马,让周围的斩马剑士帮忙取下。
两三刻钟的时间,两千余三河骑士就被击溃了,幸存者拼命地逃出这个血肉磨盘。
失去成建制骑兵的朱儁也不慌,因为前营司马郗骏的万余生力军,就在汉军右翼的二里地开外,由于没有盔甲拖累,一个个虽不能说是精神饱满,但至少不会像战阵之中苦苦坚持的甲士那样精疲力尽。
这仗,胜了,朱儁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赤贼就剩百余骑卒还能调动,就算他们还有千骑,又能怎样?
这种天气能跑多远?前营司马郗骏手下,还有丹阳精兵二千,区区骑卒,能奈我何?
击溃了赤贼主力后,自己就能凭着剩余的两万军队,一举扫平交州。
应该会顶替曹嵩出任太尉吧,曹公的太尉也当了快两年了。
朱儁神飞天外之时,李弎也在积极地调动手里剩下的部队。
首先是各个部队将中暑的战士替换到后方,然后放弃对敌军的半包围,收短战线,匀出千余还能战的士卒,但想靠这千余人去和敌人的援军作战,同样也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他一直藏着掖着的底牌该打出去了,紧接着又是一阵令旗变化和军号响起,石敏学立刻带着毫发无损的八十余骑飞速返回树林,换乘披甲战马。赶在汉军援军只有不到一里距离的时候,朱雀军的重骑兵冲出了小树林。
然后前营司马郗骏和他的部下,就成为华夏历史上第一支面对真正意义上重骑兵冲锋的部队,更糟糕的是,还是在行军之中的轻装步兵。
活着的人毕生都难以忘记这天傍晚眼前所见之情景,那是连人带马都身披铁甲的死神,无论是长矛还是箭矢都奈何不了他们分毫,他们冲倒了前路上任何一个胆敢挡在冲锋道路上的活物。
先是一个屯崩溃,然后两个三个四个……几息的时间内,这支上万人的生力军,崩溃了。
他们的反击是那么的无力,以至于不能迟滞这些钢铁怪物丝毫,他们的认知是那么浅薄,以至于面对超出自己理解事物的时候,心理防线彻底失守。
前营的崩溃引起了连锁反应,这些郡兵、辅兵们尖叫着、嘶吼着,疯狂地在田野间逃命,还在苦苦坚持的长水营和中军听到了,心里那根弦也绷不住了,心生退意。
朱儁更是大脑一片空白,刚刚还是形势一片大好,怎么情况又变得急转直下的呢?
但朱儁不会崩溃,他带着一股恼怒吼道:“鸣金!收兵!”
汉军听到自家的鸣金声,这下才重拾活下去的希望,当即和朱雀军脱离接触,拖着自家还有气的同袍向后撤去。
朱雀军也没有半点力气追了,除了把已经上好弦的弩的射出外,连弓都拉不开,待汉军撤出一二十步后,朱雀军也鸣金收兵,战士们忍着伤痛和疲惫,把中暑晕倒的同袍先拖到了荫地,脱下盔甲。
此时,番禺城内涌出了成千上万的军民,纷纷提着冷水和凉茶飞奔着赶到十里外的战场。
这场血战,无数军民揪着心,趴在城头上看了整整大半日,看着一个个棒小伙被敌军砍倒、射倒,或者在烈日中被晒得软倒,大伙的心都要碎了。
等到朱儁那边终于鸣金收兵,钱散招呼一些人将早早准备好的消暑物资送给朱雀军,却没想全城的男女老少纷纷响应,争相上前,还有回家取水桶布帛的。
等军民们到了近前,看到了东倒西歪、神情呆滞的朱雀军战士们,他们内心难受极了,个个含着泪水抓紧时间救治伤号,都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不知道还能救活几个,不管是苍天还是黄天吧,老天爷在上,求求你保佑保佑这些英勇的战士吧!
石敏学带领的重骑兵情况也不乐观,几乎所有的战马都瘫倒在了田野中,冲锋的位置本就是水田,泥泞不堪,跑起来格外费劲,外加气温太高了,重骑兵们知道,陪伴自己数年的老伙计,在今天多半是要离自己而去了。
他们徒劳地为战马卸下铠甲,取下兜鍪为它们扇风。
这些战马,都是不爱繁殖的虎门马,兴许就是因为心思不在繁殖上,所以能长得如此高大吧,还因为它们不发情,性格都和温顺,和主人也格外亲切,可是今天,它们最亲爱的主人,亲手把它们累死了,有些骑士抱着马头痛哭流涕,有些骑士则看着战马湿润的眼眶,自己也默默垂泪。
此时夕阳已经垂至西山,泛着血光的晚霞转眼间被乌云遮蔽,一场大雨瓢泼而下。
先是半日的暴晒和烘烤,又是一场大雨淋浇,不知双方会有多少士卒好不容易从中暑中救回,然后转眼间又会染上风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