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的风声,孙坚远在长沙,听得不真切。
宫城流血,大将军、车骑将军,外加所有太监,全部死了。
从雒阳发来的邸报说得不是很清楚,只说了袁家兄弟为大将军报仇,屠光了阉竖,其间阉人还劫持天子与陈留王出城,前将军董卓因救驾有功,进封司空。
饶是孙坚这等对政争不敏感的武臣也嗅得到,这书简内一片片竹页之间所散发的诡异味道。
大将军掌控了全城兵马,怎么又被太监给杀了?窦武的前车之鉴,难道没有吸取一点教训吗?
军队都掌控在士人这一边,怎么救驾还需要靠一个原本要去州郡上任的外将?
之后又是南海这一封清君侧的檄文。
想到这,孙坚咧开嘴长长舒了一口气。
战争,这是战争的味道。
孙坚又有用武之地了。
自孙坚从交州归来后,他本有一段时间的消沉,自己在这大汉十三州征讨十六载,第一次败得如此之惨,败得如此之干净,一万人跟着他南下,只余三千人随他北返。
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天子刘宏给他写信了,勉励他不要气馁,下次国家再有动乱,刘宏还要点孙坚的将。
孙坚含着泪水,拿着信,朝雒阳的方向拜了三下,然后拭去眼泪,重新振作了起来。
他开始模仿朱雀军,让步军研究如何更好地使用火攻和抵御火攻,奖励工匠打造更好的攻守器械,并且试着将发石机搬到战船上……
转眼间大半年过去了,到了他孙坚报效刘宏厚恩的时刻,无论敌人还是朱雀军,或者真的是朝中出了奸臣,他孙坚都会义无反顾。
国有贼蠹,盼江东虎威。
现在,他江东猛虎孙坚,要来了。
心潮澎湃地走出书房,孙坚正好撞上孩子们在院子里玩闹。
二儿子孙权,骑在一匹赤贼所赠送的郁林马上摇摇晃晃,郁林马矮矮小小,正适合孙权这个年纪玩耍。已经虚岁十七的长子孙策,则耐心地在一旁指点,其余弟弟妹妹,都跟在大哥身后给二哥起哄。
见到孙坚过来,孙策笑着招呼父亲过来耍,而身后的弟弟妹妹们,则老老实实地行了一礼,骑在马上的孙权见状,也赶紧下马行礼。
“父亲,你看阿权,学骑马还学得挺快,估摸着要不了多久,阿权的马术就能赶上南海三位小英雄了,哈哈哈哈~”孙策几个大步就到了孙坚面前,一边说笑着,一边简简单单行了一礼。
“伯符,让你读书你不愿意,整日不是带着弟弟妹妹四处疯玩,就是沉溺于看南海的连环画,明日我就让你们母亲带你们回寿春。”孙坚严肃道。
听到这里,笑容从孙策脸上消失了,赶忙说道:“不要啊父亲,我看连环画都是看的霍骠骑、窦车骑这些大英雄,我也是在学习立志啊;我尽兄长之职,陪同弟妹玩耍,也教了他们不少东西的,尤其是阿仁,之前两位姊姊出嫁后就很少再见了,策想趁着弟弟妹妹们都还在家,多多关心一二。”
娃娃群中一个小女孩听到自己的名字,小心地躲到了哥哥们的身后。
“尽胡扯些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要把阿仁嫁出去的?她才多大?”孙坚鸡蛋里挑骨头道。
孙策疑惑道:“不是和南海韦氏约为婚约了吗?”
“哼哼,我孙文台的女儿怎么可以许给一反贼?”孙坚冷笑道。
孙策仍是不解,小心翼翼地建议道:“父亲,既然已经做出了承诺,就没必要在乎他们的身世了吧,反正那韦氏小子都已经是大汉的亭侯了。”
“哼,你父亲可是这般在乎家世来历的人?问题出在他们自己,十有八九,他们又反了。”孙坚冷哼道。
“又反了?”孙策和一旁的孙权异口同声道。
孙策喜笑颜开地一拱手道:“那太好了,请让儿子随父亲出征交州,助父亲报那火烧之仇!”
孙坚脸上一闪而逝一股难堪,但随即喝道:“你个小娃子,四十斤的重甲都穿不起,胡闹什么?还不带你弟妹去帮母亲收拾东西!”
孙策只好讪讪而退,带着几个小孩往母亲那里去了。
半路上,孙权拉着孙策的衣袖,担忧道:“大兄,还得提醒父亲啊,别再提着一把古锭刀不要命地到处乱闯,以免再次掉入火焰陷阱啊。”
“古锭刀?谁告诉你父亲用古锭刀的?”孙策问道。
跟在后头的老三孙翊抢道:“是二兄在画册里看的!”
孙权回头瞪了他一眼,孙策却说:“是哪一本,我怎么没看过?”
孙翊一边冲着孙权做了个鬼脸,一边说道:“就是那本《飞石打刺史,烈火囚猛虎》那本,讲朱雀军怎么战胜朱符还有阿父的......”
“阿翊!注重礼仪,不可直呼长辈的名字!”孙权教训道。
孙策笑道:“哈哈,小孩无需如此,阿翊你先说说那画册画了啥。”
“好,话说新任交州刺史朱符收到了南海郡的求救信......”
......
当孙坚在长沙享受难得的天伦之乐时,他们口中提到的韦小子韦恩,正站在一片肃穆之中的番禺烈士纪念公园,参加交州北伐军的誓师动员大会。
公园的位置就在被付之一炬的朱儁大营旧址,朱雀军时期的五千烈士,悉数埋骨于此。
石制的墓碑,因为生产力的限制,大小相近,外形也不规整,但整整齐齐地排布了五千个,每三到六个墓碑之间,都栽上了一棵树,品种都是袍泽们帮忙选的,栽松柏的最多,还有栽桐树、樟树、柳树乃至栽果树的。
甚至还有种狗尾巴草的,说这几个战友生前就爱学着指导员,嘴里叼一根狗尾巴草,那就多种点狗尾巴草吧,免得到了下面到处找。
作为唯一一个在横浦关壮烈牺牲的烈士,大伙也没有让他孤零零地一个人在外面,而是在横浦关留下一座纪念碑,然后迁坟到了烈士陵园。
作为牺牲最壮烈的,且对李肆、石敏学二人意义非凡的烈士,八老们执意给谷洋的墓边种上了一棵榕树,希望谷洋这类人对同道们的影响,能像榕树伸下的无数气根那般,独木成林。
今天,新建立的交州红军,由屯指导员们领着,排着整齐的队伍分批次来到一座座墓碑前行礼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