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坚是注定难以实现他心中的抱负了,联军刚进雒阳城没几天,南北宫室还未收拾完,北伐军也刚刚开进雒阳东边的偃师、缑氏等县开始安民、移民工作,从南阳后方传来了急报。
原来是袁绍任命了新的豫州刺史,周昂,扬州会稽人,是丹阳太守周昕之弟。
最先收到消息的袁术气不打一处来,袁术联盟好歹是等到前豫州刺史孔伷兵败身死之后,再凭借孙坚的军功,上表皇帝,最后得到正式的任命。
周昂算什么东西?现在的豫州刺史孙坚还活着呢,袁绍就这么急不可耐地新派一个豫州刺史过来夺权?
袁绍也有他自己的理由啊,当今天子是董卓立的伪帝,接受伪帝的册封,没把你袁术、孙坚等人认作董党就该知足了,老老实实地交出豫州,双方还能和平共处,否则,别怪老哥我翻脸不认人。
袁术怎么可能答应,明明就是袁绍不想看着打进雒阳的袁术势力坐大,从而在背后捅上一刀子。
袁术当即就拉起身边的军队和周昂对抗,未能占到上风,于是赶紧传讯还在雒阳的联军主力,让他们快回来,回来晚了,豫州老家都要被偷了。
孙坚是如何悲愤的,李肆等人没有亲眼看到,等他们回到雒阳时,孙坚就已经离开了。
但他们了解,韦恩以前所在的时空里,自古北伐多半途而废,而其中泰半都是缘于后方失火,孙坚似乎正是那个开始北伐悲情连续剧的第一人。
随着二袁的正式决裂,孙坚的半道折返,北伐战役打到这里就基本到头了。
从中平六年在雒阳首倡义军,到初平元年第一个杀回雒阳城,北伐军也算是有始有终,将自己骁勇无敌、仁义无双的名头在大汉彻底打响,大战确实没怎么打,就连身上的胸甲也还是崭新锃亮,可收获着实是不少。
雒阳以东,虎牢关以西的数十万百姓们,因为害怕西凉兵再来劫掠,同时虎牢以东也是战乱频繁,不少人选择北渡黄河,迁往较为安宁的河内郡。
也有十来万百姓,选择相信北伐军这支仁义之师,打算跟着他们去南方安家。
反正雒阳盆地是决计不能待的,西边听说都已经被西凉兵给烧成白地,然后强行迁往关中,一路上不知多少人饿死、冻死、病死。
带着最后一两个月招揽的河南、颍川十几万移民,北伐军撤回了南阳,同时也准备从南阳撤退,回到交州,只留下桐柏山里一处纯碱矿作为最后的据点。
袁术之后的经营重心将会从南阳移到豫州,南阳便会空虚下来,南边的刘表靠不住,如果刘表把荆北一堵,北伐军如果继续留在南阳,就会成为一支孤军。
讨董联盟既然已经名存实亡,从前表面上相安无事的盟友,或者是凭借大义名分压制的地方势力,早就不愿意再继续蛰伏于北伐军的“魔爪”之下,刘表和他的荆襄集团,紧紧团结在士燮身边的交州豪族,还有南阳本地的豪族,甚至是荆南的土皇帝们,一夜之间,都成了随时可能暴起伤人的野兽。
所以北伐军必须撤回来,交州也还有士燮这个大敌,集中力量解决士燮,这是现阶段的主要任务。
袁术很舍不得北伐军,拉着李肆的手不想让他们走,李肆这帮人,虽然没少惹毛袁术,可送来的粮草、打下的功绩都确确实实地帮了袁术不小的忙,袁术很希望交州军能和他继续并肩作战。
李肆只借口从岭南远行千里而来的战士们,个个都是思乡心切,恨不得肋生双翅,飞回交州,所以不得不撤军。
同时和袁术约定,想购买军粮,甚至是想买武器、盔甲,都可以继续找交州,双方互相之间信得过,华府产能高,交的出货,袁术不贪小便宜,给钱爽利,都很愿意维持来往关系。
最后李肆还给袁术拍胸脯,说如果盟主还想干什么大事,那交州诸侯还是愿意把名字附在盟主的奏表之后。
得到了政治上的支持保证,袁术这才不舍得放行。
北伐军主力在宛城登船的时候还没发生什么事,因为这里还是南阳豪族的地盘,可南下一段路程后,在沿途各个小港口接民兵们上船时,坚持留在南阳的百姓自发地涌向淯水两岸,来为北伐军送行。
岸边的男女老少,依依不舍地送着北伐军战士,同时唱起了以前从北伐军战士那学来的送别歌:
“一送(里格)红军,(介支个)下了山,
秋雨(里格)绵绵,(介支个)秋风寒……”
虽是唱着秋雨,季节对不上,但料峭春寒也差不离,唱得大伙外里凉飕飕,心里确是滚烫的。
听着两岸传来的歌声,不少北伐军战士走出船舱,在船舷边列队敬礼,更多的则是在船舱里掉眼泪,因为他们没脸去面对这些不愿离家的南阳老乡,一旦他们走后,南阳的乡亲们将面对更为艰险的日子:官府豪强的继续盘剥、接连不断的兵灾……
可即便如此,这些百姓还是固执地要守在家乡,要生于此,葬于斯,并且还乐观地笑着说:“已经比红军来之前好很多嘞,有新的铁农具、堆肥法,以后的日子铁定会越来越好的,假如实在是遭灾过不下去了,俺们再坐船去南边投奔红军也不迟,嘿嘿嘿。”
民兵们刚来,和老乡们的感情还不是那么深,只是受乡亲们的情绪所感染,热情地和他们道别。
而像龙骑旅这样在南阳待了一整年的部队,对百姓们的感情复杂、深厚得多。
双方有过矛盾,更多的却是信任和感动,所以他们见不得分别时的悲伤场面,躲在船舱里不愿出来,只有几匹在甲板上放风的郁林小马,仰着脖子,饶有兴趣地看着在两岸歌唱的人。
“两送(里格)红军,(介支个)到麦田,
麦地(里格)熟了,(介支个)要远行……”
李肆和石敏学也到了船头,和岸边的百姓挥手告别,同时石敏学也奇怪,为什么龙骑旅的战士们不愿意出来,等到亲自过去询问一番才知晓原因。
于是乎,石敏学带着军部的政工干部,划着小船,一船一船地去提醒各个指导员干活:
都是变革战士,扭扭捏捏的作甚?留在家乡是百姓们自己的选择,你们自责个锤子?多大能力办多大的事,现在是时局所迫,庇护南阳已经超出我们的能力范围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与其暗自垂泪神伤,不如出来好好地和乡亲们道个别,告诉乡亲们你们迟早要打回来的!
“七送(里格)红军(介支个)七里湾,湾里(里格)秋高(介支个)片片田,
凉风(里格)阵阵稻谷香,新米(里格)来,人走远……”
等到石敏学划着小船从队尾返回旗舰时,他欣慰地发现,龙骑旅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重新出现在了船舷边,热泪盈眶地和南阳百姓挥手作别。
“朝也盼来晚也想,红军啊,这台(里格)名叫(介支个)望红台……”
眼泪差不多流干了,船队终于驶出了南阳,继续向着南方的新世界,扬帆而行。
(第二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