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等着回禀的车夫却是欲哭无泪,巴巴守了许久,亲眼见着世子出来还没说上话,眼睁睁瞧着一行人绝尘而去。
这……这该如何是好?
那马车内的尸体该如何处置总得给个准话啊。
……
“世子殿下亲至,卑职未曾远迎,还望世子见谅。”营帐内,沈济川双膝跪地,身后摆着的是一具蒙上白布的尸首。
“沈大人这是何意?”
“属下原在审问昨夜闯入绮云楼大放厥词的一个疯汉,此人言语颠三倒四,更妄称是世子您府上的,话里话外又存了意图挑拨英王殿下与太子手足情谊的心思,正巧被卑职手底下的侍卫撞见,这才将其带了回来问话。”
“还有这事?看来是我来得不是时候了,竟扰了沈大人审问犯人。”英王世子眼尾余光淡淡扫过那片白布,面色不显。
“无妨,世子来得正是时候,前去查探的人已回禀,这人原就是个城外庄子里普通农户,因着妻子爬墙气急之下迷了心窍,自此之后就是疯言疯语。虽说只是个疯子,原不该与之计较,只是这人被带回来后嘴里仍是骂骂咧咧不停,实在不堪入耳。若放任随之,指不定哪日被有心人听了去,属下知道世子定然也听不得这些疯话,这才擅自做主命人将他打死,免得再污了他人的耳朵。”
“如此甚好,区区一个疯子而已,我竟是不知沈大人凡事都这般亲力亲为,如此辛苦,可万要保重自身啊。”
“身负皇恩,幸不辱使命。”
“好!好啊……”
已然明了的事实,自不用再向上禀报什么。
像赵弋这种妄口巴舌的小人便即便沈济川给他生路,英王世子也不会容他多苟活世上一日。
死在沈济川手上总好过他亲自出手料理。
古往今来,多少盖世豪杰成事前就毁在这种如蝼蚁般的小人身上,死得好!
暗潮汹涌止于风平浪静,还趁机收用了沈济川……
英王世子这几日心情可好得很,否则此刻他也不会这般轻松惬意。
“殿下,您觉得沈济川可信?”棋盘对面,与之对弈的是府中最得倚重的一个亲随。
“父王常说这世间可信的只两种人,一种是笨人,一种是直人,你道是为何?”见亲随沉默不语,英王世子继续说道:“那是因为笨人没有心眼,直人不使心眼,依你看沈济川该算是哪种?”
“这……”
“父王所说虽有些道理,但在我看来,可信固然重要,今时今日我们身边所缺的却是可用之人,沈济川品行如何与我们共谋之事无多大干系,只要他甘心为我所用便足够了。”
“是。”亲随看向外头的人影欲言又止:“世子,外头……还跪着呢。”
雷昊正是英王口中所说的直人,自家妹妹雪儿昨日已经入土,一回来便跪在外头,任谁劝也劝不起来。
英王世子沉默半晌,隔着窗户缝隙看去。
外头天色已近昏黑,此刻还飘着细雨。
檐下挂着的两盏灯笼因风掠过飘摇不定,只雷昊孤身挺立在台阶下,身上衣物皆被雨水打湿,整个人好似与世间隔绝,被一种重重的死寂、孤独所笼罩……
此时正逢冬日,雨水打在身上必然凉意刺骨。
英王世子收回视线,淡淡道:“让他回去吧,跪在这里像什么样子?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些只能让他自己想通才成。”
“世子!”共事多年的情谊让亲随有些于心不忍。
“你也下去吧,出去多劝他些,若他能想通,待日后成事我定不会亏待他,若想不通,就不用在我身旁伺候了。”
“……是!”亲随只得无奈退出屋子。
世子的话在府中向来是毋庸置疑的,对着一同长大的雷昊亲随只能是尽量劝慰。
……
“还在跪着?”世子妃愣了一下,“世子未说什么?”
“咱们世子亲口定得暴病而亡,自然不会再说什么。”嬷嬷低声说道。
“既是世子拍板定案的事情,咱们也不能私下再议论什么,嬷嬷可要看紧了咱们院里的,若有什么不妥当的话传到世子耳朵里,便是我也护不住你们!”
“是是,那是定然,只是老奴实在想不明白,雪儿这事明眼人都能瞧出分明就是那位下的手,便是再宠她,世子也不该因此凉了下面人的心。”
宠?世子妃瞟了一眼内室里伺候的乳娘,心中很是不以为然,只淡淡吩咐道:“去给雷侍卫送去些暖身的姜汤,私下再拿些银子送去,也算是咱们替世子抚恤下属了。”
“是,老奴这就去。”
亲随终是没将雷昊劝走。
雨势渐大,门前依旧只剩那抹倔强的身影。
过往下人见着雷昊这副狼狈模样皆是垂下脑袋,快步绕开。
雨水沿着身体慢慢流下来,黏在皮肤上的衣物此刻便是再刺骨也不及他心中寒意,雷昊心中压抑的万般委屈不甘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化为失魂落魄。
他只是要一个交代而已!
该是什么样的交代呢?这些他自己心里也不清楚。
此刻雷昊心中只一个念头:身为奴婢,若是为着救主,死也就死了,那是他们身为奴婢的荣耀,只是不该……不该是这样……妹妹死得实在冤枉!
暴病?简直是可笑至极!雪儿的身手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身体如何他这个兄长会不清楚?得知噩耗的第一瞬,雷昊心头被各种懊恼悔恨的情绪萦绕,早知如此,他就不该将妹妹唤来的,也不至招来这样的结果。
英王还未受封时,他便被指到世子身旁伺候,他爹娘都是王爷王妃身旁得脸的,家中只这一个妹妹,虽不及公主县主那般金尊玉贵,却也是他家精心教养长大的孩子,就这般不明不白地没了。
母亲现下还未从悲痛中走出,父亲一夜间白了不少头发……哪怕明知不能将真凶如何,哪怕父亲早事前告诫过他不可肆意妄为……雷昊仍为了心里堵着的那股气跪在了这里。
直至眼前书房内的暖黄烛光熄灭,雷昊心中仅存的最后一丝希望也随之破灭,只能自嘲笑笑。
行凶者贵为府中侧妃,他们……只是奴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