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阵无边,甲士如鳞,宛如一条远古巨龙,正在吞噬长夜。
整个天地间,都充斥着压抑的气息!
“……披甲之人怎会如此之多?纵是打开了武库也不可能有这么多才对……看来白云乡惨事发生后早已风声鹤唳、人人自危了,于是罔顾朝廷禁令,私藏甲兵……如今倒是派上了用场!”
“……公子你看,中间的是通河卫,左边是李家、许家、欧阳家和威远镖局的人,右边是奔雷武馆、震山拳院和陶县令的私兵,后方乱哄哄的那些就杂了,有猎署的猎人、帮派成员、小势力的人、散人武者……”
一座小土丘上,颤颤巍巍的郑子良瞪大眼睛,指着远处正迅速涌来的钢铁洪流进行现场解说。
他虽然是百将,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级别的大战,音容里有藏不住的震撼。
“咦,书院的护书人竟然也来了!倾全城之力……这是要毕其功于一役啊……”
这里距离距离喜儿军大营并不远,他并不担心被贼人发现,因为他身边的那个男人曾带着他随意穿梭,如入无人之境。
而且,喜儿军大乱,根本无人管他。
“别跟我说那些,我又记不住!”
熊有德没好气地打断了他。
“那什么陶县令、李家家主、许家大长老、奔雷武馆馆主和震山拳院的老院长都是谁啊?”
逼格这么高的吗?
郑子良惊愕了片刻就恢复了肃穆,连忙解释道:“没有看见他们……可能是担心被喜儿军的高手盯上,所以藏在军阵中了,要么就是另有计划。”
熊有德点点头,觉得有道理。
“嗯?!”
“怎么……”
也就在这时,两人同时一愣。
喜儿军大营中间的高台下,忽然有一人扛旗而上,当他将大旗一摇,原本人人自危如一群无头苍蝇似的喜儿军忽然一改乱象,虽然还远远达不到令行禁止,但至少已经像五指迅速开始握拳,磅礴的力量感立时散发出来,越来越厚重,让人难以呼吸。
哗!
通河城众人见状,则突然一懵,变得混乱。
“不好……”
“不对劲!”
“莫怕……继续冲啊!冲进去!宰了他们!!!”
“他们早有准备?知道我们要来?!”
“怎么可能……”
“肃静!”
“别……不……”
有人嘶声大喊,有人鼓舞士气,有人犹豫,有人加速前冲,有人驻足被踩踏尖叫……
通河卫方阵还算镇定,保持着前进的节奏,但七拼八凑的其他部分就很不堪了,特别是后军,乱糟糟的就像是一窝蜂。
“止!!!”
就在先头部队即将进入普通弓弩手的射程之内(一百五十米)的时候,一道震耳欲聋的大吼忽从军阵中响起,盖过了所有声音。
众人慌忙止步,有的闻声而止,有的慢上一拍,又激起了一阵混乱。
“是秦县尉!”
郑子良指着忽然从通河卫方阵中直起腰杆儿高过众人小半个身子、但身缠渗红白布的青甲壮汉,神情复杂的说道。
然后,给出了他自己的看法:
“虽然人员混杂,军阵混乱,但这时候停止很不明智,该一鼓作气冲杀才对……不,他们就不该出城浪战!人数相近,依托城池之坚御敌于外,才是最好的选择。”
“秦庸!你在干什么?!!!”
忽然,一名乌甲中年人被人从后军中托起,一脸吃了死苍蝇的表情,厉声质问。
郑子良冷哼道:“他就是陶县令!”
熊有德颔首,继续围观。
那秦庸看也不看陶县令一眼,大声下令道:
“刀盾手上前列阵!长矛手随后!弓弩手重整队形!”
随着他有条不紊的下令,五六百通河卫,约一半人井然有序照办,另一半偷看了后方气得脸色天黑的陶县令一眼后还是跟着执行。
郑子良惊骇道:“他要对垒?!”
他似乎很不看好秦庸……想想也是,这秦县尉不久前才被喜儿军打败。
身为现代人的熊有德不懂这些,只带着耳朵来,不瞎几把发表看法。
那陶县令咬牙切齿,但……
“照做!”
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晚了,他只能让大家听秦庸的。
郑子良苦笑着解释道:“紧急关头只能有一个声音,否则只会造成更大的混乱……另外,喜儿军有所准备,通河城里可能有吃里扒外的内奸,谁也不知道前方会有怎样的陷阱,贸然冲杀,风险极大,他自己其实也心里没底。”
“诶,可惜了……”
眼睁睁看着喜儿军的弓弩手在这点时间内已涌出大营列阵,郑子良忍不住痛心疾首。
“现在近战可以从容出营列整了!”
“县尉大人好糊涂,就算营地前面有陷阱,仓促之间又能布置多大威力的陷阱呢?!”
“诶,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那人!”
正絮絮叨叨,喜儿军三四千人的军阵忽然从中裂开一道,有一行气度非凡的十余人骑着龙驹缓缓从中行出营地。
居中者,是一名耳朵上夹着一朵红花的俊美男子,神态轻佻,不似军伍之人,更像是一个纨绔公子爷。
他的右侧,龙驹靠后一个马头的骑乘之人,是一名虬须红如火、身穿重甲的扛刀巨汉,此人面无表情,却给人一种狰狞之感。
他的左侧,龙驹靠后一个马头的骑乘之人,是一个长相丑陋但不怒自威的年轻人,他羽冠金衣不穿铠甲。
“……那人!”
郑子良指的是羽冠金衣不穿铠甲的丑陋年轻人,一脸凝重道:
“公子,我被擒之前,虽然身负数创,但还剩拼死一击之力,此人却轻易制住了我……不得不防!”
熊有德眼睛一亮,立马来了兴趣。
想了想,郑子良又小声说道:
“被我砍死的那个人和他手下的那些人,给我的感觉……很怪!”
“很怪?!”
熊有德不解。
郑子良肃然道:“嗯,他们训练有素,配合默契,绝非普通人……感觉跟我接触过的那几个监察司的人很像!”
“监察司?”熊有德依旧不解。
郑子良解释了一下他才恍然大悟——原来类似于大明锦衣卫。
“我不是在为自己的失败找借口,而是他们真的很特殊!另外,这突然崛起的喜儿军,崛起得这么快有些没道理,我觉得他们绝非无根的浮萍……总之,如果遇上他们,公子您千万要注意!”
熊有德不置可否,努了努嘴,抬起手,遥指虬须扛刀巨汉的脑袋,笑问道:
“烈侯柳传辉……就是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