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治病
火苗一蹿而起，高温之下，酒水中的酒精迅速蒸发，刺鼻的气味弥漫开来 。
江夜雪用没受伤的手捂住口鼻，心下暗道：他还真没感觉错，刚进张府时闻到的就是股酒味。
操控傀儡符，江夜雪领着江浸月远离火灾现场。
不知到底洒了多少酒水，这火势蔓延极快，张府偌大个府邸，转瞬便被火海淹没。
再不撤，可真要被殃及了。
所以，也就是说，林简自焚并非一时冲动，也不是怕拖累莫灵，而是一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决定。
若是不然，林简他们杀人就杀人，完全没必要将着喜宴的酒水洒得到处都是，周遭布置喜宴的红绸还都是易燃的红纱。
脚下刚站定，江夜雪回头，只见先前巫相和布下的阵法已被启动。
阵法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将那烈焰全全隔绝在张府，没有蔓延出去，可那冲天的火光，还是映红了半边黑夜。
耳边再次响起唢呐声，那乐声幽咽婉转，如泣如诉似从九幽地府传来，带着无尽的哀怨与悲恸，又似裹挟着漫天悲意，如同一把把尖锐的刀，一刀一刀割着聆听者的脏腑。
然唢呐音调一转，乐声骤然高亢凄厉，像受伤野兽的嘶吼；转眼却又低沉呜咽，似亡者的呢喃。
乐声传去甚远，竟惊得那远方林中百鸟振翅，纷至沓来，于此地上空盘旋，声声哀鸣，似也在为逝者哀歌。
“这是……《百鸟朝凤》。”
眼前异象，令江夜雪心中蓦地一动，不知是惊是哀，那复杂的情绪，不断翻涌，久久无法平息。
回神，江夜雪循声望去，只见张泽，哦不，应该说葬门第九十七代传人拂厄。
他背着那长方木盒已被打开，手中正握着把唢呐，闭眼吹奏着那百鸟和鸣的哀乐。
拂厄的当场吹奏，使得江夜雪心中的疑团得到解释，原来林简背后的帮手竟是他。
所以，这场被人唾弃诟病的婚嫁宴席，只不过是他们联手布下的一场屠杀大局。
哀乐继续奏响，张府半空中那飘散着的几十个怨魂在这哀乐中，身上的怨气竟然逐渐散去，被成功度化前往地府投胎。
见此，江夜雪一整个惊叹啊。
这还真是管杀又管超度的，连给鬼报仇的机会都不给。真的离谱，却又合理。
“噗——”，耳边突然传来某人吐血闷哼声，江夜雪愕然回头。
只见江浸月单膝跪地，口吐鲜血，而贴在他身上的傀儡符已碎裂成粉末。
被认定成痴傻幼儿的江浸月，竟是强行冲破了傀儡符的控制。
连忙将摇摇欲坠的人扶住，江夜雪气得咬紧后槽牙，暗骂一声蠢货，可却不忘暗中调动灵力为其疗伤。
唢呐一响，不是大喜便是大悲。
唤来百鸟的哀乐与映红半边天的大火，打破了云亭镇夜的寂静。
人们自吵闹声中醒来，有人随意穿着衣服去看热闹，有人只着中衣便提着木桶想要帮忙灭火，有人沉默地看着一切，只道“都是报应，都是报应啊”。
人群凑过来的时候，哀乐已然结束，没人注意到，有一个背着长条木盒的青年走向了与人流相反的方向。
江夜雪匆匆瞥了眼那青年，而后便没精力再去关注，无奈，他身侧有一个需要他照料的病患。
背起因强行冲破傀儡符而昏迷不醒的江浸月，江夜雪朝他们来时的方向而去。
至于巫相和，他也不知道这人又躲哪去了，反正最后会自己蹦出来的，用不着他担心。
这不，在他们刚出云亭镇的那条官道上，便见巫相和候在那里，貌似还等了些许时候。不过，他手中的那盏荧紫兔子灯竟是不见了踪影。
该死的人都死了，想来，莫灵的怨大抵是消了，那禁锢莫灵母子的兔子灯也没什么用了。
如此，那唤兰需要吸收的养料也该吸收足了，江浸月应该很快就能恢复正常了。江夜雪猜测着。
回婆娑河的路上，纵然心中还是存着些许疑惑，但秉着少管闲事的原则，江夜雪什么也没问，而巫相和也什么都没说。
两人一路上相伴无言。
令人没想到的是，在抵达巫相和的三层竹楼时，拂厄竟在那里候着他们。
见他们到来，拂厄恭敬行了一礼。
“进来吧。”巫相和微微颔首，在前领路，看样子似是早已知晓此事。
跟巫相和打了声招呼，江夜雪便背着江浸月去往了客房。
不过远远的，江夜雪还是听到了巫相和二人的些许谈话。
只听巫相和道：“当真决定留下，看在你师祖师行渡的面上，你在此造下的罪孽，我可以不予追究。”
拂厄：“多谢前辈好意，只是拂厄心意已决，断不会更改。拂厄认罚，此后百年，愿听前辈差遣。”
后面还说了什么，江夜雪便不得而知了。
将仍旧昏迷着的江浸月安置在床榻上，为其盖好布衾，江夜雪揉了揉还在隐隐作痛的肩膀，轻蹙着眉看向罪魁祸首。
这小子信念感这么强的嘛，什么都忘了，却还记得修仙入道的初心，坚信那劳什子律法规则。
轻叹一声，江夜雪不住低喃：“傻子，懂不懂法不责众，若是律法真能给他们想要的结果，你觉得他们缘何这般辛苦布局。”
“他们敢杀那么多人，自然也敢接受因此产生的因果业力。你个二傻子，瞎去掺和什么，徒增业力。”
念叨着，江夜雪恨铁不成钢又来了一句，“你和星星真不愧是亲兄弟，都这么喜欢管闲事……”
念叨完，江夜雪又是一声轻叹，背靠着一旁的竹椅，他低头捏了捏眉心。
这里躺着个不省心的，也不知道另外一个不省心的怎么样了。
说去不归陵很快就回，可这已经过去了一日一夜，南流景别说人影，连个信都没有。
“叩叩叩”，屋外传来的敲门声将江夜雪从冥想中唤醒。
起身打开门，只见巫相和站在门口，手中还端着一堆瓶瓶罐罐。
江夜雪：“前辈这是？”
巫相和目光越过江夜雪，看向躺在床上的江浸月，道：“刚盛开的唤兰药效最佳，此时用于治疗，效果自当最好。”
心下了然，江夜雪侧身让巫相和进屋，“浸月的病，有劳前辈费心。”
巫相和却是不以为然，只道：“交易罢了，倒是算不上什么费不费心。”
本就是客套的话语，巫相和如此应答，江夜雪也未再言语，只跟在其身后。
巫相和侧目瞥了一眼身侧之人，不知想到什么，他忽地问道：“看流景对小友的态度，想来你二人关系也是匪浅。可流景一日一夜未归，小友怎的半点也不忧心？”
不知对方为何突然提起南流景，江夜雪微愣，旋即回道：“前辈言重，在下不过是辞旧堂毫无修为的小小炼器师，能与淡梦居首徒有何交情，不过是因着浸月之事见过几面罢了。”
“再者，流景师弟修为深厚，又深得淡梦居之主教导神魂术法。不过是不归陵收集阴魂，想来也难不倒他。”
闻言，巫相和微微颔首，浅笑道：“如此，倒是我多心了。”
巫相和将手中端着的瓶瓶罐罐放在床头柜上后，便开始给江浸月诊脉，江夜雪则是立于一旁静静看着。
半晌，巫相和方才收回手，解释道：“这位小友身上的伤势大都痊愈，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样，许是因受到极大刺激惊吓，导致神识自我封闭，形成自我保护形态。
所以，他如今的记忆退至幼年时期，以幼儿无畏的心态来面对所畏惧的事物。”
“听流景说过，浸月小友是因阻拦大魔九魇而伤重至此。九魇有一记忆攫取秘法，惯会制造恐怖幻想或梦境，浸月小友许是因此而受到的惊惧。”
说着，巫相和的视线转向江夜雪，又道：“浸月小友如此依赖小友，想来因为幼时小友是他唯一的依靠。”
江夜雪颔首应是，巫相和说的这些他大都知道，但却是没想到江浸月变成这个样子，竟是因为受到极大的惊惧。
回想在风凌谷目睹的一切，江夜雪眉心微蹙，他有些不解。
‘江浸月和九魇的那场缠斗，以江浸月的表现来看，他根本不怵九魇，怎么会因此受到惊惧呢？’
那场缠斗，他全程在场，江浸月经历了什么，他还能不知道，江浸月就压根没露出过什么惊惧之情。
要说有什么不对劲，也只有在九魇扯下江浸月抹额时，江浸月身上的气场突变，那双眼中有着不属于江浸月这个年龄的嗜血和狠辣。
有疑点是有疑点，但这并不是江浸月受惊惧而逃避现实，成了现在这种痴儿模样的原因。
答案，似乎只有江浸月能揭晓。
‘唉，算了，下次他要再遇险，还是得早点出手为好。’
他原本想着让江浸月自己好好历练历练，积累经验，没想到竟放任过头了，第一遭便伤成这样。
江夜雪这般想着，便见巫相和取出一朵盛开着的莹蓝色唤兰。
巫相和指尖灵力不断注入唤兰，小小的细长的花瓣动了动，显得其整株兰花格外莹润，富含生命力。
以灵力为引，小小的兰花飘至江浸月眉心，片片花瓣掉落，化作丝丝缕缕精纯的魂力融入江浸月体内。
眉心一股清凉而舒适的力量传来，使得江浸月紧锁的眉缓缓舒展开，他眼睫微动，却到底没有睁开。
江浸月识海深处，那个完全被冰凌封闭的空间里，小小的人儿紧紧蜷缩成一团，像是在经历什么恐怖的事，他死死闭着眼，咬紧了牙关，身体不住地颤抖。
“别、别过来，别过来——！”
“别碰我，放开我，滚开，滚开啊——！”
“哥，哥哥，救我，救救我……”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为什么都要盯上我！为什么——！”
“哥，我怕，我怕……”
他失控地，不停地求救着，每一声都充满了绝望，冷汗将他身上的衣物湿透。他紧紧抱住双膝，想将自己藏起来，藏到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
唤兰魂力透过层层冰凌，围绕着少年，凝聚成一个保护罩，将少年护在其中。
温和的魂力轻抚在少年身上，宛如慈爱的母亲在为她疼爱的孩子抚背。
被温和的魂力包裹，那个恐惧还害怕地将自己藏起来的少年，宛如受惊的小鹿又开始躲藏。
可渐渐的，他发现这个股力量很舒服，很温暖，像他刚有记忆时那一个个温暖安全的怀抱。
小心翼翼睁开眼，少年发现自己正被一个模样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青年抱着，青年耐心轻声吟唱那熟悉的歌谣。
“哥，哥哥～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怕，哥……”少年抱紧青年，鼻子一酸，泪水不受控制地落下。
“小月不怕，哥哥一直都在。”青年一边轻轻拍着少年肩膀，一边轻声安抚着他。
青年声音很温柔，如轻风细雨，无声地滋润着天地，让人无端地感到安心，心中的黑暗一点一点被驱散。
少年紧紧抱着青年，半点不敢松手，像是怕下一刻这人就消失不见。
不知过了多久，少年的眼泪流尽了，那股围绕着他，缠着他的阴湿气息逐渐消散，沉重的身躯变得轻盈，身心是久违的舒畅。
昏昏欲睡之际，耳边再次响起青年温和的声音，“小月，该醒了，别怕，哥哥一直都在你身边，别怕，别怕，哥哥一直都在……”
“小月，该醒了，我认识的小月，可不是个只会逃避的孩子哦……小月要好好的。”
“哥——，不，别、别走！”
少年面露慌乱，他迫切地想抓住青年。
可青年话音刚落，身形便化为一缕精纯的魂力，消散在少年指间，可却不断疗养着少年身上的伤。
识海之外，江夜雪正捏块帕子，微俯下身替江浸月拭去不断滑落的泪珠。
看着手中已经湿透的手帕，江夜雪纳闷，不禁腹诽道：这人莫不是水做的，眼泪这么多？
距离巫相和将唤兰渡给江浸月已经过去一个半时辰，巫相和叮嘱，每隔一个时辰便要给江浸月点根安神香，以助江浸月神魂稳固，神识清醒。
没错，巫相和带来的瓶瓶罐罐，里面装着的就是各种不同的香料，他还现场给调了七种不同的安神香。
这也就意味着，江夜雪要不眠不休守着江浸月七个时辰。
江夜雪感觉，等这七个时辰过后，他可真就被腌入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