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天化日之下,晋王认了个孩子作爹。
被一并挡在此处的众人一阵忍俊不禁,险些笑出声来。
晋王的面上一阵尴尬。
青天白日,大庭广众,真是闹了好大一个笑话。
谁能告诉他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父皇的帝辇上为何会有个孩子?
他父皇压根儿就不喜欢孩子。
自然,孩子们也大多畏惧他父皇,见了就哭,没一个敢亲近他父皇的。
晋王百思不得其解,震惊过后第一反应是谁家孩子如此不懂规矩,爬到帝辇上胡闹。
而当他的目光扫过抬帝辇的太监时,又不认为一个孩子能随随便便越过他们登上他父皇的帝辇。
陆骐在晋王身旁道:“是昭昭。”
他在宫里住了几日,见过这个将他皇祖父哄得找不着北的小家伙,也认得对方的声音。
他知道皇祖父很疼她,超过了对自己这个皇长孙的疼爱。
他倒不至于去和一个小孩子争宠,他才是皇长孙,皇祖父对宽严相济,并不一味宠溺,是为了他有朝一日继承江山。
而昭昭这样的小孩子,宠上天了将来也只能是个小郡主而已。
“是那个孩子。”
晋王恍然大悟。
陆骐与梁帝相处时日不长,不了解梁帝的脾性与过去,是以对于梁帝格外宠爱一个孩子,并不感到多震惊。
只有身为亲儿子的晋王,能深切体会到小家伙在梁帝心目中的分量。
不过,他并不担心。
他不紧不慢地说道:“娉婷小时候,你祖母养了一只猫,你祖母十分疼爱它,乃至于它挠伤了娉婷,你祖母也不舍得把它扔掉,可新鲜劲儿总会过去的。”
陆骐点头:“儿子明白。”
晋王不以为意道:“用一个孩子去争宠,太子府也算是黔驴技穷了。”
陆骐回头望了望,对晋王道:“父王,他们到了。”
晋王闻言,也朝后看了眼,见陆昭言与陆沅闲庭信步而来,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
父子二人也看见了他俩。
陆沅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哟,这么巧,我以为我们路上耽搁了那么久,会比大伯晚到半日呢,敢情大伯宅心仁厚,在御花园等我们呢。”
晋王的眼底闪过一丝严厉。
陆昭言挡住晋王的视线,对陆沅道:“来见过你两位皇叔。”
三皇子睿王,已故贵妾刘氏之子,梁帝称帝后,追封其母为刘妃。
四皇子齐王,沈昭容之子。
陆沅拱手行礼:“三皇叔,四皇叔。”
二人颔首,众目睽睽之下,待陆沅这个侄儿十分客气。
不愧是皇子,比那些目光短线的宫人会做样子。
早在马车上,陆昭言便和陆沅说了几个皇子的底细。
所有皇子之中,出身最高的是胡贵妃所出的晋王,以及蒋惠妃所出的福王。
不过晋王是长子,是以他继承人的位子几乎是众人心照不宣的。
只不过福王不必像其余几个弟弟那样去讨好这位长兄罢了。
“二哥,六弟呢,他没和你一起吗?”
睿王问。
陆昭言道:“他去给母后买灵芝了。”
睿王道:“老六有心了。”
四皇子齐王阴阳怪气地问道:“二哥,孩子还小,你可要好好教啊。”
陆昭言的目光冷了冷:“四弟此话何意?”
齐王瞥了眼门帘紧闭的帝撵,嘲讽地说道:“虽说只是个女娃,可到底是皇室血脉,如此不懂规矩,会让人笑话咱们皇室没教养的。”
“你说谁没教养?”
一道威严无比的声音自众人身后响起。
所有人被天子之威震得心肝儿一阵猛颤,急急转过身,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
“父皇!”
“皇祖父。”
“陛下!”
梁帝走到众人身前,狠狠瞪了齐王一眼。
齐王头皮发麻:“父皇,小孩子乱跑,儿臣只是担心会冲撞了父皇,故而提醒了一句。”
梁帝劈头盖脸地骂道:“一个小孩子也能冲撞朕,朕是暴君吗?”
齐王噎住:“……儿臣不是这个意思。”
陆沅神补刀:“心脏,看什么都脏。”
齐王:“……!!”
帝撵上,宝猪猪从帘子里探出圆溜溜的小脑袋:“太爷爷!宝宝来接你下朝啦!”
梁帝一秒变脸,乐呵呵地将小家伙抱进怀里:“哎!宝宝真乖!”
宝猪猪问道:“太爷爷,他们是谁?为什么要跟爷爷和爹爹吵架?”
所有人虎躯一震。
你别乱说!
谁跟你爷你爹吵架了?
小孩子是不会撒谎的,梁帝的目光瞬间变得冷厉。
瞧瞧他这些儿子,太子还没废,一个个就已经等不及了。
随后他看向陆昭言与陆沅。
父子俩的表情神同步,垂下眸子,一脸沉默的隐忍。
任谁看都是一副被狠狠欺负过的样子。
众人简直懵了。
谁欺负你俩了?这么不要脸的吗?
“上来。”
梁帝对陆昭言道。
陆昭言道:“儿臣不敢。”
梁帝:“渊儿,上来。”
陆沅拱手:“是,皇祖父!”
陆昭言目瞪口呆,不是要共进退吗?你把你爹撇下了?
“没苦硬吃。”陆沅眉梢一挑,从善如流地上了帝辇。
他瞥了眼小崽子,“给爹抱一个。”
“不要!”
宝猪猪小身子一扭,一头扎进了梁帝怀里。
梁帝抱着小家伙,摆驾去了坤宁宫。
公孙流萤早早的到了。
三人进入内殿时,她正在给皇后揉按穴位。
皇后是梁帝的发妻,与梁帝夫妻多年,算不上如胶似漆,但也是相敬如宾。
她起身要给梁帝行礼。
梁帝抱着睡过去的宝姝,在皇后身旁坐下:“你病着呢,坐吧。”
“昭昭睡了?”
皇后笑着问。
梁帝道:“刚睡着。”
皇后对身旁的女官道:“把昭昭抱下去,仔细累着陛下。”
“朕不累。”
他就爱抱。
宝猪猪连睡觉都扬着小下巴,小表情神气极了。
梁帝越看越喜欢。
这么可爱的小家伙,真想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全都给她。
皇后不动声色地喝了口茶。
公孙流萤给梁帝、陆昭言行了一礼:“流萤给陛下请安,给太子殿下请安。”
她的余光扫过陆沅,隐隐猜出了对方身份。
也给对方微微施了一礼。
“皇后身子如何?”
梁帝问公孙流萤。
公孙流萤答道:“回陛下的话,娘娘是偶感风寒,只用按时服用流萤给的药丸,不出三日,定能药到病除。”
“嗯。”
梁帝颔了颔首,公孙流萤的医术他是信得过的。
太子和陆昭言给皇后行礼问安。
“母后。”
“皇祖母。”
陆沅在宫里住了几日,也是头一回面见皇后。
皇后端庄贵气,柔和中透着威严:“你就是渊儿,过来,让本宫瞧瞧。”
陆沅走到皇后跟前。
皇后唤宫人给陆沅赐了座,拉着陆沅的手上上下下打量:“和陛下年轻时一模一样。”
梁帝点头,这话他爱听。
皇后又道:“听闻你前阵子病了,如今可大好了?”
来了。
陆沅笑了笑,答道:“让皇祖母担忧了,渊儿的身子已痊愈。”
皇后感叹地说道:“本宫怎么觉着你有些过于清瘦了,陛下年轻那会儿可比你壮实。”
梁帝道:“朕当年要打仗,他又不用。”
皇后对梁帝道:“臣妾也是担心自己的孙儿,刚进太子府就病了,后面又火里逃生……臣妾担心会落下病根。今日正巧流萤也在,不如让流萤给渊儿把个脉。”
陆昭言不动声色地看了眼皇后与公孙流萤。
一个为了利益出卖良心的女子,幸亏没成为自己的儿媳。
梁帝也担心陆沅会留下病根,毕竟陆沅自打进了皇城,不是在装病,就是在装病的路上。
既然公孙流萤在这儿,顺手的事,他没理由拒绝。
“就有劳公孙小姐为朕的孙儿把个脉。”
“流萤谨遵圣命。”
公孙流萤走向陆沅。
她戴着面纱,只露出光洁的额头与精致的眉眼。
陆沅大大方方伸出手腕:“公孙小姐可得把仔细些。”
公孙流萤将指尖搭在了他的手腕上:“临渊少爷近日可有不适?”
陆沅淡淡说道:“那可多了,头疼腰疼背疼,哪儿哪儿都疼。”
公孙流萤又道:“食欲如何?”
陆沅一字一顿地说道:“寝食难安。”
公孙流萤的眸光微动。
很显然,她没料到陆沅会是这副反应。
她张了张嘴:“你的脉象……不像是有这些症状的样子。”
陆沅装模作样地问道:“哦?会不会是你医术不精啊?连我生了什么病都把不出来?”
公孙流萤的眼底掠过一丝犀利:“把出来了,临渊公子身患寒症,浑身疼痛,寝食难安,皆因寒症侵蚀五脏六腑与根骨。”
陆沅暗道:“真能编啊。”
皇后惊道:“寒症?流萤,此病可严重?”
公孙流萤面不改色地说道:“几乎算是不治之症,除非有苗疆巫山的赤灵芝,可据我所知,巫山的赤灵芝全被拿去医治大周的大都督了。”
皇后一脸惊讶:“那位大都督也患有寒症?”
一唱一和,配合得真是精彩。
只差没把陆临渊就是陆沅几个大字写在脑门儿上了。
陆沅道:“什么寒症,我可没听过,你不会给我把错了吧?”
陆昭言问道:“渊儿只是有些小病小痛而已,公孙小姐是不是太武断了些?”
陆沅道:“是啊,你的医术到底靠不靠谱啊?”
只有你们会一唱一和么?
让你们瞧瞧,什么叫上阵父子兵。
公孙流萤倨傲地说道:“在梁国,我的医术若论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她话音刚落,门外便来了个小太监,在余公公耳畔禀报了什么,余公公忙不迭地进了内殿:“陛下,出事儿了。”
梁帝蹙眉道:“何事?”
余公公道:“惠妃娘娘的侄孙被贵妃娘娘的白猫挠伤了,惠妃娘娘带了人冲进贵妃娘娘的寝宫,要杀了那只猫,闹起来了。”
陆沅小声道:“高啊。”
陆昭言低声道:“不是我干的。”
陆沅纳闷地问道:“你不是说你自有安排?”
陆昭言嘴角一抽:“我是安排了,但我安排的是玉妃,不是惠妃。”
惠妃出身尊贵,连晋王都不屑讨好,他哪儿来的本事去买通她做戏?
梁帝对余公公道:“你带公孙小姐去一趟惠妃宫里,先救孩子。”
“是。”
余公公赶忙对公孙流萤道,“公孙小姐,请随老奴过来。”
公孙流萤定了定神,跟着余公公出了坤宁宫。
惠妃性子烈,她去闹事,那是真的能把后宫给掀个天翻地覆的。
梁帝即刻去了胡贵妃的寝宫。
男人干架,一人一拳头,就能止戈了。
可女人扯头花,梁帝是束手无策啊。
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总算把胡贵妃与蒋惠妃分开了。
胡贵妃被挠得鼻青脸肿,七窍生烟。
“陛下——”
她泫然欲泣,当即就要告状。
不料尚未开口,惠妃宫里又传来了噩耗——公孙流萤把惠妃的小侄孙给扎晕了。
胡贵妃顾不上和惠妃斗了,怔怔问道:“扎、扎晕了是,什么意思?”
“姓胡的,本宫的聂儿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胡家的孩子偿命!”
将惠妃杀气腾腾地说完,赶忙回宫去看聂儿。
而此时距离公孙流萤入宫,刚好过去半个多时辰。
阁主的马车停在了燕长老的院子门口。
弟子道:“燕长老,阁主急召你入宫。”
燕娘子回头看了眼正在院子里晾晒药材的孟芊芊。
被这丫头说中了。
不到一个时辰,公孙炎明果真派人来接她入宫了。
孟芊芊轻声问道:“师父,带我去吗?”
燕娘子带着孟芊芊进了宫。
公孙炎明见她带了自己的徒弟,没说什么。
师父带徒弟入宫长见识,也是人之常情。
何况孟芊芊给燕娘子拎着药箱,如此贵重之物假手于别的弟子的确不妥。
只是在与公孙炎明擦肩而过的一霎,不知怎的,公孙炎明隐隐感到了一股异样。
他回头望向孟芊芊的背影,眉头紧皱。
皇后拖着“病体”去了蒋惠妃的宫中,胡贵妃也在。
胡贵妃不想来的,可谁让公孙流萤是她的未来孙媳。
她怀疑是惠妃故意为难公孙流萤,所以过来瞧瞧。
可没想到,那孩子是真的晕过去了。
太医们也不敢乱来。
毕竟人是在公孙流萤手里晕的,真出什么岔子,是公孙流萤的责任。
可倘若死在他们手中,那就一百颗脑袋也不够砍了。
燕娘子带着孟芊芊进了屋。
此时,谁也没留意燕娘子身旁的千机阁弟子。
燕娘子正色道:“小公子需要施针,请诸位回避。”
聂小公子的乳母指着公孙流萤,痛斥道:“方才她也是让我们回避,结果小公子就——”
“没脉搏了。”
孟芊芊捏着聂儿的手腕说。
燕娘子怒道:“还不赶紧出去,是想害死这孩子吗?”
蒋惠妃正色道:“都随本宫出去!”
众人出了屋子。
燕娘子用手撑开孩子的眼皮,看了孩子的瞳孔,神色凝重道:“这孩子情况不妙,你也出去。”
孟芊芊抓住燕娘子去拿银针的手,一字一顿道:“我来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