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祈禾被抱起来的那一刻，方才缠在她身下的触手被生生扯断。
银色拉链在眼前晃动，如同叫人从催眠中醒来的摇铃，耳边像暂停后再次按下了播放键，重新收拢周遭的声音。
“等等，陆也昼，你让我下……”
安祈禾彻底回神，开始挣扎。
“别动。”
头顶响起的嗓音卷着不知名的情绪。
他大步流星将她抱到二楼包厢，打开顶灯，她肩窝处露出一片红肿，上面还有点点乌青。
“等着，我去拿冰块。”
陆也昼出了包厢，叫守在门口的邱翊深准备冰块，邱翊深从吧台下面拿出一卷保鲜膜，将冰块装进去打结，做了个临时冰袋。
陆也昼拎着冰袋回包厢，将袋子放在安祈禾肩窝。
“谢谢，我自己来。”
安祈禾伸手捏住袋子打结的地方，自己敷，陆也昼沉默地松开手，坐到她身边。
气氛就怪不好的，他的情绪看起来比她这个当事人差很多，她都没说什么。
“你……要不要先下去？我这也没什么，不用管我。”
她尝试打破僵硬的氛围，谁知话一出口，他的脸色更差了。
“安祈禾，为什么任由别人欺负？”
邱翊深在楼下装冰袋的时候，已经把事情经过一并讲了。
安祈禾怔愣片刻，没想到他在生气这个。
“是不是又觉得，大庭广众之下闹起来不好看，不想给我添麻烦？”
指责的语气让安祈禾原本平静的心忽然泛起委屈。
她为什么要被指责？她明明什么都没做。
“请问陆总，我做错什么了？要你在这里骂我。”
“我骂你？”陆也昼又气又笑，“安祈禾，窝里横就是你这样的。”
“我哪里窝里横？”安祈禾只觉得他莫名其妙，闻瑶闹一通她没觉得有多生气，这会儿让陆也昼两句话搞得鬼火冒，她觉得陆也昼在怪她，站起身就要走。
“我先回家了，打扰陆总的生日派对真是不好意思！”
一步没迈出去，又被拉着手臂跌坐回沙发里。
阴阳怪气的语调让陆也昼心情舒畅了些，他声音放软：“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急着走，处理红肿要马上冰敷，你再敷一会儿。”
安祈禾手臂被他握住，她使劲想抽走，手臂却仿佛被铁链禁锢似的，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别动，好好敷，不然我把你抱到楼下沙发上，让你坐在我怀里冰敷。”
陆也昼威胁。
“有病！”
安祈禾怒骂，但还是不动了，别过脸去不理他。
陆也昼盯着她气呼呼的后脑勺哑然失笑，心中的烦郁扫去大半。
楼下的音乐再次响起，隐约似有哭声，好像还有骂声，声音也有点熟悉，好像……是沈一眠？安祈禾倏然回头往下看。
难道沈一眠把闻瑶骂哭了？
“别看了，沈一眠在骂阿彦。”
陆也昼把她的头扭回来。
“他为什么挨骂？”
安祈禾问，旋即，她想起来了，今天晚上是容彦舟帮忙张罗的，来的人都是容彦舟喊的，沈一眠肯定在骂容彦舟为什么喊了闻瑶。
“关心自己。”
陆也昼掰过她的脸面朝自己，眸色认真。
“我们聊聊，安祈禾。为什么别人对你出言不逊，你不反驳。”
解释起来不是几个字就能说清楚的，安祈禾不是很想费口舌，但陆也昼契而不舍要刨根问底。
“你怼我的时候不是很起劲吗？”
“妮妮，告诉我为什么，好吗？”
他声音带哄，轻轻的，温和的。
安祈禾胸口起伏几番，似是犹豫，随后垂下眼睛：“我今天就是来玩的，没想和谁起矛盾，我没心理准备，当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这还需要有心理准备？”
“本来我就不擅长啊，我要是知道今天有人会找我麻烦，我肯定要提前做心理准备的。”
“而且，她摆明是冲你来的，我不想和她起冲突，这样就显得好像我在为了你和她争，好像我很在意你一样。我也没有义务向她表明我和你已经没有关系了，我凭什么要解释呢。”
“再说，和这种人争好掉价，我要是搭理她，就有种被傻逼拖到傻逼的水平然后眼看她用丰富经验打败我的感觉，这种感觉很难受。”
“反正就是不想和这种人产生更多关联，不想被卷进和你有关的麻烦。”
说着，她似一句叹息，似自我问诘：“或许我们做不了朋友。”
一字一句，条理清晰，层层叠进，陆也昼又一次被气笑了：“你都快把我心窝子扎成蜂窝煤了，还说自己不太擅长？”
“……总之我不太喜欢和人起争执，尤其是很多人的时候，感觉自己像个猴子一样在被人围观。”
人i起来的时候只想躲。
“就是笨，骂人都不会。”
“你！”
安祈禾抬脸怒瞪，却被他一把控住肩膀。
“看看还肿吗？”
安祈禾拿开冰袋，肿块消退了不少。
“你再敷会儿，我去给你找套换的衣服。”
陆也昼松开她，出了包厢。
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个眼熟的袋子，安祈禾定睛一看，是那天她还他衣服的时候用的袋子。
“顺手放后备箱，结果就忘了。”
他没有一丝不自然。
“换吧，楼下看不见楼上，我在外面等你，有什么需要叫我。”
说罢退出去带上了门。
安祈禾有些无语，但还是将那一身衣服换上。
换好后，她将脏衣服装好，推开包厢门，陆也昼就靠在门边，见她出来，他斜靠的身子站直：“送你去医院看看。”
“不用了，今天你生日，你走了不合适。我不想扫兴，我自己走就行。”
“不想扫兴还走？”陆也昼被她气得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先跟我下去把这件事平了，我再送你走。”
知道她肯定还有拒绝的话头，他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你也说了这件事是冲我来的，我不解决好，那不是丢我的脸？前妻也是妻，闹到你面前就是闹到我面前。”
安祈禾觉得这是歪理，正欲反驳，陆也昼忽然伸手要抱她。
“你干嘛！”
安祈禾后退一步躲开。
“抱你下去啊，你受伤了。“
“你有病吧你！我伤的又不是脚，你别让我丢人了行吗！”
他当然知道。
只是，他听到骚乱赶到她身边时，她脸上的表情让他想起了她娃娃被弄坏的那天。
亦如同她九岁生日那年，被人群围在中间，小小的身影被无措铺满。
就让人很想把她抱在怀里，想带她走。
“算了，窝里横就窝里横吧。”
他低语一句，继续慢步靠近。
安祈禾没听清他说了什么，见他是动真格，她慌了，连连后退，全然没注意到他脸上得逞的表情。
最后安祈禾咬牙跺脚。
“行了我自己走下去！”
她真的急了，大喊一声，步步逼近的男人停了下来，侧身示意一脸惊慌的姑娘先行。
安祈禾步伐带气，走过他身边时狠狠剜了他一眼，陆也昼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悄然隐去眼梢的笑意。
小白兔就是好骗，他一招以退为进，声东击西，安祈禾哪里还记得自己一开始根本是打算直接走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