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姜思宁所料，不到十天，县衙派来的催缴田赋的衙役，就来到了流云村。
按照以往惯例，村民种地收十税一，这已经是很重的税收了。
但是今年由于遭了天灾，县令知道可能收不够粮食，便改为六税一。
也就是说，收100斤稻谷，就要缴纳将近17斤的税收，一亩地差不多要缴85斤。
一家人若是有二十亩地，就得缴纳1700斤稻谷。
别小看这一千多斤粮食，村民一年两季，没有别的收入，全家老小就靠着这点结余的粮食换取家用。
所以每年到了这个时候，无论是哪里，都会弄得民怨沸腾。
以往的流云村更是如此，高川县的何县丞每年来这里收粮，都会弄得无比头疼，本以为今年大家的粮食都遭了灾，一斤粮食都收不回去，结果却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何县丞的带着两个凶巴巴的衙役，刚来到村口，就有好多村民把粮食送了过来。
当然听说今年改为六税一，要多交不少粮食后，尽管还是人人抱怨，但很快也回家把粮食送了过来，还催着他赶紧过秤，大家还有事情要忙。
何县丞松了一大口气的同时，又心里纳闷儿，这流云村的村民今年是啥情况？
于是让衙役收粮，他找到了村正曹寅。
一打听，得知原来流云村的粮食，早在下雨之前就被姜思宁家买走了，换给了村民粮食。
“她家有这么多？”
“也不知道是哪儿弄来的那么多银子。”曹寅道，“自从那个姜氏招了上门女婿后，家里是一天比一天还富。那边山上的房子就是她家的，那可是十多间青砖瓦房，还是两层！”
“你说她招了上门女婿？”
“也不算是招的，是买的。”曹寅道，“就是那个流放到咱们这儿的，姓司的流放犯。前段时间，还把他老娘接了过来。”
何县丞明白了。
这银子，可不会凭空从天上掉下来。
所以姜氏突然变得有钱了，肯定是司家带来的。
没想到啊没想到，皇上在京城抄了司家，还是没抄干净，让他们带来大量银子出来。
于是他也顾不得亲自监督收粮了，以最快速度赶回了县衙。
……
为了今年收粮的事，县令沈落桥这几天正愁着呢。
要是这粮食收不够，那可是会影响到他的仕途，他可不想在这穷乡僻壤当一辈子县令。
于是他经过一番斟酌后，决定请教一直住在县衙的柳师爷。
听了他的烦恼后，柳师爷却是笑了笑，道：“沈县令不用担忧。”
“柳师爷，你是有所不知，”沈落桥道，“现在全县的粮食，才收了两成不到，实在没法跟知府大人交差啊。”
“沈县令啊，你想想，”柳师爷道，“这次大雨，又不是只有你高川县在下，而是整个大夏都在下。你这里的粮食被雨水冲毁了，那别的地方的粮食，不也一样么？”
沈落桥想了想道：“确实是这个理，但若是收不齐粮食，难免也会被知府责怪。”
“办法总会有的嘛，”柳师爷道，“村民的粮食毁了，那些有钱人家、粮商的仓库，难道也被冲毁了？”
沈落桥神情微动，赶紧问道：“柳师爷的意思是……”
“乡绅是什么？”柳师爷道，“不就是平时你给他们好处，把他们养得肥肥的，到了关键时刻，一刀宰了的么？”
沈落桥微微点头：“但……平白无故地下手，怕是不好。”
“沈县令，这高川县最头疼的是什么，难道你忘了吗？”
“是……”沈落桥想了很久，终于想到了两个字，“山匪？”
柳师爷冷声道：“遭了这么大的天灾，肯定会有不法之徒沦为山匪，专门抢那些富户的钱粮，指不定还要杀人全家！”
沈落桥彻底明白了。
不得不说，这柳师爷的办法就是高明。
他之前也查清楚了，高川县的这些个富户、乡绅，家家户户都有囤粮，特别是那个刘大善人，听说在大雨之前一反常态，购入了大量的粮食。
如果利用山匪对他们动手，事后再随便抓几个替死鬼，那这事不就完美地解决了？
到时别的县都收不够粮，他却能如数甚至超额缴纳，还有平定山匪的大功劳，那对他今后的升迁绝对大大有利。
就在这时，何县丞回来了。
他把在流云村打听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柳师爷一直留在这里，目的就是要监视司辰安，一听他现在过得还挺好，眉头就皱了起来。
“不是说司辰安病得连床都下不了吗？”
“问过了，”何县丞回道，“司辰安确实病着，平时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教村里的孩童念书。”
“那他家的银子和粮食，肯定是陈夫人带来的。”沈落桥道。
柳师爷点点头，沉吟不语，沈落桥一眼就看出他的心思。
说真的，沈落桥虽然很喜欢柳师爷刚才出的主意，但也有所顾忌，毕竟这事若是传了出去，那他的罪名可不小。
所以算得上柳师爷抓住了他的把柄。
但如果能借由此事，帮柳师爷解决了司辰安，那两人就是同谋，而且各得好处，将来也不怕他拿此事要挟自己。
于是他让何县丞退下后，道：“柳师爷，我看那山匪应该先去抢几个村里的富户，尝到甜头后，再来镇上动手。”
柳师爷一听，就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本来他的任务是监视司辰安，并没有让他直接动手，而是等着他慢慢毒发身亡。
可他已经等了这么久，司辰安还没死，让他也有点不耐烦了。
现在沈落桥有拉他上船的意思，他觉得可以借沈落桥的手，干脆把司辰安除了，也好早点回京城复命。
于是他点点头，道：“沈县令，这事要安排两个靠得过的人，最好是生面孔。”
“柳师爷，不知你有没有这样的人？”
“人倒是有几个。”
“那就最好，”沈落桥道，“我这边也有一个人。前些天我那小舅子从外面做生意回来，正因为到处大雨闲得无事可做。”
两人相视一笑，接下来又商讨了一些细节。
天黑时分，一行十来个人，在城门关闭前离开了高川集，一路朝着鬼头山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