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苏瑜从石崖跳下之后,他将生的希望全部寄托于上天,是死是活尽凭天意。当他落到水面上时,巨大的冲击力与后背相撞,他感到背后一震,五脏六腑都翻了一翻,瞬间咳出一口血,随即就晕了过去。
也不知在水上漂了多久,等苏瑜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趴在一块巨石旁边,四周茫茫一片,他尝试着活动一下,虽然浑身酸疼无比,身上也多有擦伤撞伤,但万幸的是骨头没有伤到,可以活动自如。
他茫然地望着眼前的一切,除了眼前这条时波涛汹涌的大河之外,四周群山围绕,入眼处皆是郁郁葱葱的树林,苏瑜扶着额头,晃了晃脑袋,忽然他见群山中有两处凸起之处,突起的小山峰山顶尖尖的,犹如两只狐狸的耳朵耸立在此,苏瑜见此内心一阵狂喜,这是灵狐山,翻过了这座山就离科尔萨布勒草原不远了,没想到苏瑜的拼死一搏竟然阴差阳错地回到了自己的母族。
“真是天助我也!”苏瑜不顾身上疼痛,抽出别在腰间寒冰惊龙枪,幸好兵器没有丢掉,此番越过灵狐山不可避免会碰到野狼之类的猛兽,有它在手安心多了。
灵狐山不大,但一个人单枪匹马地独自越山也不是那么容易,苏瑜走走停停,白天赶路,晚上寄宿在树上,饿了打点儿野兔野鸡,渴了就喝些露水,就这样,他走了三天终于翻过了灵狐山,扎克什部的族旗正迎风飘扬,从远处看犹如一盏明灯给苏瑜信念,他的体力已经严重透支,一路上摔了不知多少次,每次他都盯着族旗,从中获取力量。
最后一次摔倒,苏瑜无论如何都站不起来了,他眼前开始模糊,意识也逐渐衰退,他努力地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根本使不上力,“多少次大灾大难我都挺过来了,难道这次真的挺不过来了吗?”苏瑜心中想着想着便晕死过去。
等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躺在了扎克什部的毡房里,一旁的哈格玛正一脸担心地看着自己。
见苏瑜醒来,哈格玛激动不已,连忙传了消息下去。
“世子。”哈格玛泪眼涟涟,多年不见,内心已是百感交集,纵有千言万语此刻也只精确到两个字——世子。
苏瑜依旧昏昏沉沉,动一下都会牵扯到伤口,他半睁着眼睛,恍惚中仿佛看到了诺敏守在他的身边,他一把抓住哈格玛的手,迷迷糊糊地说道:“我好想你。”
哈格玛将苏瑜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含泪应道:“我也很想你世子,日日想,夜夜想。”她以为自己多年的等待终于有了回应,她从小就爱慕苏瑜,哪怕苏瑜后来进了远星的后宫,哈格玛也一直痴痴地等待,任谁来劝说也无济于事,她就是爱他,为他而生。
“诺敏、诺敏……”苏瑜嘴里不停喊着诺敏的名字。
哈格玛的眼神一下就黯淡了下来,她将苏瑜的手缓缓地放在了他的身侧,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失望,就在这时,主君带着一行人走进了毡房,哈格玛起身,眼泪汪汪地跑了出去。
苏瑜眼前逐渐明亮,诺敏的身影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自己的一众亲人正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阿爸。”苏瑜唤了一声,声音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颤抖。
“孩子,你终于回来了。”主君看着失而复得的儿子不禁高兴得有些过头,粗糙的大手轻抚着苏瑜的额头,像小时候那样爱抚,眼里流出了激动的泪水。
其他兄弟也忍不住用手背轻轻拭泪,“大哥,你知道我多想你吗?”蒙远上前拽住苏瑜的手,哽咽地说道,他是苏瑜最小的弟弟。
苏瑜在主君的搀扶下坐直了身体,他上下打量着蒙远,不禁感慨道:“都长这么大了,大哥不在这些年里,你有没有听阿爸和哥哥们的话?”
“蒙远厉害着呢,在大围猎中自己斩获了十二头狼,其中有两头是领头狼,你身下铺着的狼皮毯子就是蒙远猎的,大家都夸他有你当年的风范呢。”说这话的是苏瑜的二弟阿真。
“阿爸,大哥回来是好事,大家都是草原上最勇猛的勇士,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咱们扎克什部应该举行一次大的酒肉会,吃羊肉,喝烈酒,这才是男人!”老三努完烈是典型的草原人,皮肤黝黑,虎背熊腰,一人扳倒一头牛不是问题,他最英勇的事迹就是一人骑马穿越狼群,愣是拿着一根棍子给自己杀一片血路,从此名声大噪,上了战场也是令对手闻风丧胆的存在,只可惜,努完烈有勇无谋,只要打仗就行,其他一概不考虑。
“三弟,你总是这么鲁莽,大哥一身伤,怎么和你喝酒吃肉。”阿真轻斥道。
“二哥,你真说错了,咱们草原男儿酒肉就是药,哪像东洲那帮病秧子,一个个娘们叽叽的,那小脸小手比咱们部的姑娘都细嫩,就这样的男人我一拳一个。”努完烈一提起东洲就是满脸的不屑。
“这么多年过去了,阿真越来越稳重,蒙远越来越健壮,只有你,还是老样子。”苏瑜看着这个鲁莽的三弟灿然一笑,在战场上还真需要这样勇猛无惧生死的人。
努完烈虽然鲁莽,但他不傻,听得出苏瑜的调侃之意,可他最敬重大哥,就算是调侃他也只是嘿嘿地憨笑着,便不再搭话。
主君看着自己的儿子们满心欢喜,要是能一直这样该多好啊。
“苏瑜,你刚回来,族人都想给你接风洗尘,可是你深受重伤,不能过于劳累,阿爸就告诉他们先不要准备了,等你伤势好些再说吧。”主君心疼苏瑜,他就知道,他的儿子,天选之子怎么能轻易死在战场上。
“族人的心意我怎能拒之门外呢,阿爸放心,我这身伤不碍事的。”苏瑜体格健壮,料来也无大事。
这下正合努完烈的心意,他立刻表示所有的羊都归他宰杀,他的刀再不见血就生锈了。
傍晚。
族人们围成一个圈,中间点起一把篝火,大家一边吃烤羊肉一边喝酒,还有扎克什部的姑娘们为大家献舞,哈格玛摇曳着身姿,围着篝火旋转,火光映在她的微笑着的脸上,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暖洋洋的,再糟糕的心情也欢快了不少。
大家喝到兴起时,男人们就爱摔跤比武,那是赢得姑娘们芳心的最好的办法。
只见努完烈连干两碗烈酒,晃了晃脖子,走到大家面前,向部落里所有的男人们邀战:“肉吃多了就想活动活动,哪位勇士上来跟我比试比试。”
大家都知道努完烈的实力,互相看看谁也不说话,这让努完烈很扫兴,正当他打算重新坐回去喝酒时,有人站出来应战了。
努完烈眯着眼睛一看,不是别人,是自己的弟弟蒙远。
“好!好!”大家开始起哄,想看看同为主君的儿子,到底谁更厉害。
“臭小子,哥哥好好让你长长见识!”努完烈可不是什么会手下留情的人,别看是自己亲弟弟,照打不误。
主君微笑地看着,丝毫不在乎蒙远会不会受伤,会不会影响兄弟情谊,弱肉强食,这是草原上的规矩,男儿血气方刚,绝不可以存在妇人之仁。
二人对立而站,蒙远像个健壮的小公牛,和努完烈架在一起时也着实挺了好一阵子,可终归还是年纪太小体力不足,最终被努完烈举起来摔在地上,这一下摔得可不轻,蒙远的左臂被摔折了,他疼得躺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可没人会去上前扶他起来。
苏瑜走到蒙远面前,说道:“你在这里躺着会有族人扶你起来,可是在战场上没人会理你,所以你必须自己站起来。”
蒙远咬着牙,捂着左臂,颤巍巍地站起身来,他看着苏瑜和努完烈,没有怨恨,只有坚毅。
苏瑜疼惜地拍了拍蒙远的头,对着大家说:“我们扎克什部又出现一位勇士了!”
大家一下子变得欢呼雀跃起来。
“小子,别怨哥哥下手狠,等以后你上了战场就会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生死一瞬间。”努完烈边说边带着蒙远去接手臂。
兄弟俩走后,大家又恢复了刚才的欢歌笑语。
苏瑜也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刚坐下来,阿真就问他:“大哥,你觉得哈格玛怎么样?这么多年她可就等着你呢。”
苏瑜看着远处的哈格玛,发现她也正望自己,吓得他赶紧将视线转移到别处,正好看见了一位正在哭泣的姑娘。
“我一直把哈格玛当妹妹看,从无别的想法。”苏瑜说完起身便向那位哭泣的姑娘走去。
走进一看,苏瑜才发现原来是隆克多一族都在这里,和远处的欢声笑语比,这里是一片黯然神伤,苏瑜不禁心中愧疚难当。
“苏瑜世子,阿拉罕他……他还能回来吗?”问这话的是隆克多?沁,是阿拉罕的姐姐,也是刚才那位哭泣不止的姑娘,她看到苏瑜回来了,却始终不见阿拉罕的身影,又联想到自己一族被白汗部抛弃,曾经作为草原大族如今沦落到与奴隶一般,实在令人痛心。
苏瑜低着头,他不敢看隆克多一族,面对沁儿的询问,他只能如实回答:“对不起,阿拉罕是为救我而死,临走前他将隆克多一族托付给我,请诸位放心,我苏瑜绝不会抛下你们。”
“沁姑娘,扎克什部的族人只想着为我接风洗尘,却忽略了你们,是我的疏忽,还望诸位不要见怪。”苏瑜的态度非常诚恳,他边说便从怀里拿出了阿拉罕的将军印。
苏瑜用手轻轻抚摸了两下,将将军印递给了沁儿,沁儿看着这印上还残留着阿拉罕的血迹,她不禁失声痛哭,“我的弟弟沙场埋骨,也算是我隆克多一族的荣耀,他在我心里永远都是最英勇的少将军。”
“对不起,当时情况危及,我只带出来这个,对不起。”苏瑜不断地说着对不起,希望得到隆克多一族的谅解。
“世子,你怎么在这?”哈格玛走了过来,看着沁儿哭红的双眼,又看看苏瑜低头认错的样子,心里大概明白怎么回事儿了。
“沁姑娘,我们世子也是捡回的一条命,要不是我去巡场,恰好救回了已经昏迷不醒的世子,恐怕结果难料,还请诸位不要怪他。”哈格玛看上去似乎比苏瑜还要诚恳愧疚,只是言语中多少带点儿邀功献媚的感觉。
苏瑜看了看哈格玛,转身对沁儿说道:“沁姑娘,你们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出来,我一定会尽力满足。”
沁儿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回头又看看隆克多一族的老幼妇孺,就是为了族人,她也要坚强起来。
“世子对隆克多一族有收容之恩,我们断然不会将阿拉罕的死加罪在世子头上,只不过看到扎克什部的族人为了迎接世子平安归来载歌且舞,难免有些落寞感伤,若是惊扰到了世子,沁儿给你赔个不是。”沁儿微微屈身,算是给苏瑜行个礼,还未等苏瑜再开口说什么,沁儿就带着族人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