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推演未免也太有失偏颇了。”哀骀它看着只留下了“自私者”的小世界，却是笑话起了鬼谷子来，“这肯定是不能说服他的。”
小世界在顷刻间覆灭，又在一瞬间重启。
这一次，哀骀它给“无私者”加上了新的设定，“无私者”的提醒只会传达给同样的“无私者”，“无私者”也只会为“无私者”献身、牺牲自己。
开始的人数和上一次推演一模一样，但这次因为加入了“阵营”的概念，情况出现了逆转，随着小世界时间的快速流逝，这一次活下来的，全部都是只帮助自己人的“无私者”，而“自私者”反而因为不容易得到别人的帮助而逐渐灭绝了。
“合作和竞争是一体两面的，第一次的推演只强调了弱肉强食，而完全忽略了合作的情况。”
见到哀骀它拆自己的台，鬼谷子略有不悦，但他很快就找到了反驳的证据。
“你说我完全忽略了合作，但你同样也没好到哪里去嘛。”鬼谷子戏谑地笑着，“你曾经说过，人类群体和硅基生命群体的一大区别就是他们并不能进行思维联网。既不能知道对方心中的想法和感受，也不能判断对方是个怎样的人……”
“所以人类的本性是自我的，就算是对别人产生爱或恨，也是针对着自己心里构建出来的形象，就算是牺牲和帮助别人，也是为了自己内心的满足。”
鬼谷子挑衅道：“这可是你自己验证过的理论，你不可能不承认吧？所以这次推演你让所有‘无私者’都可以判断他人是‘自私者’还是‘无私者’，这同样是不合理的。”
“真实的环境中，人类可是会欺骗和伪装的。”
哀骀它淡淡一笑：“自是如此，所以你也别指望这么粗糙的推演能对他有说服力了，他好歹也是一路通过到‘特许层’的人了。”
李默然平静地看着这两个来自于“监管层”的高维存在，他大概能猜到对方的目的，很有可能就是想让自己成为“监管层”的一员，鬼谷子在这方面再明显不过了，他希望李默然放弃掉“改变主世界天道”的想法。
但哀骀它的目的似乎又和鬼谷子不同，难道这“监管层”当中，也存在着不同的派系和想法吗？
鬼谷子很快修改了自己的推演实验变量，翻手覆手间，小世界又毁灭了一次。
这一次，最初的人类不再只有两种。
“哼，这一次的条件应该能让你们心服口服吧。”鬼谷子开始介绍起了这次对于人的分类。
【“圣母”：绝对无私者，在发现危机和隐患时，会毫无保留的告诉自己周围的所有人，进行预警，甚至会做出牺牲，并且不在乎被自己拯救的人的身份。】
【“兽性者”：绝对自私者，发现危机和隐患时只会确保自己的存活，不会在乎别人的情况，为了自己能够活下去，可以轻易放弃掉任何人。】
【“种族主义者”：策略无私者，在发现危机和隐患时，只会告诉“自家人”，也就是同样的“种族主义者”，不会在乎其他种类人的死活，只会为“自家人”、“自己的国家”做出牺牲。】
【“伪装者”：策略自私者，会伪装成“种族主义者”，潜伏其中，以换取对方的帮助和预警，但非常虚伪，真正遇到危机和隐患时仍然只保护自己，不会为他人牺牲。】
“这样的分类虽然也不算细分到了面面俱到的程度，但的确比之前合理多了。”哀骀它轻轻点了点头，“天真单纯的善良、信奉弱肉强食的社达、认定非我族类齐心必异的家国主义者，圆滑世故的厚黑学支持者，都包含在了其中。”
鬼谷子给四种人都分配了相同的人口，然后将他们混杂在一起，开始了第三轮的推演。
人口开始增长和消灭，零星的灾难和危机随机出现，不断有人死去，又不断有人在竞争与合作中生存。
没过多久，第一种灭绝出局的人就已经确定了。
“哼，不出我所料啊……”鬼谷子笑了笑。
首先在推演中被淘汰的自然是“圣母”，因为他们会无私地为别人预警、牺牲，可自己却只能得到少得可怜的帮助，只有“圣母”会帮助“圣母”，“种族主义者”并不会帮助这些和自己没有一致的身份认同的“圣母”，而自私的人更不会管他们的死活。
于是“圣母”越来越少，很快就灭绝了。
接下来进行竞争的“兽性者”、“种族主义者”、“伪装者”，其中“种族主义者”的数量很快就受到了影响，他们原本会同时受到“圣母”和自己同类的帮助，可现在“圣母”已经灭绝，能够帮助他们的只剩下同类，而因为他们会为同类牺牲的特性，他们有时候会为了“伪装者”献出生命。
“兽性者”的数量也受到了轻微的影响，因为唯一会帮助他们的“圣母”不存在了，但他们的情况却比“种族主义者”好上不少，因为“兽性者”遇到危险时并不会为他人预警和牺牲。
平衡倾斜后，“种族主义者”也很快步“圣母”的后尘，最后一位“种族主义者”为了救一个“伪装者”而献出了生命。
而当整个小世界只剩下“兽性者”和“伪装者”之后，他们的数量达到了一种动态的平衡，因为这个世界已经不存在会为了别人而牺牲自己的“无私者”了，这两种身份本质上都是不会管别人死活的“自私者”，伪装或者直白的野蛮在此刻没有区别。
“兽性者”和“伪装者”成为了最后幸存下来的两种人。
“这就是人自我的本性，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鬼谷子的嘴角略微扬起，这样的结果无疑是在昭告他的胜利，最后存活下来的人都是带着足够“自私”的特性，最自私和最虚伪的人无疑是能最后在竞争中脱颖而出的人。
“怎么，你到现在还依旧坚持自己的想法吗？”鬼谷子见李默然无动于衷，于是带着催促的语气问道。
“你的推演没有问题，但这只是针对于‘弱肉强食’的丛林。”李默然摇了摇头，“这个世界不是只有竞争，人类虽然起源于动物，可也终究超越动物，就像人本质的追求一样。”
“你的意思是？”鬼谷子微微一愣。
李默然也使用了自己的权能，对这个推演世界的规则进行了一定的修改，并创造出了更多的小世界，这些世界彼此平行，互为对照，变化的条件是“无私者”的数量。
“当灾难与每个人息息相关，并非是恐龙面对天敌，而是面对陨石的时候，所谓的竞争和弱肉强食就已经丧失了其意义。”
此前鬼谷子设计的天灾都是小范围的，“自私者”隐瞒危机独自逃亡也只会害死少数几个人。
可现在，李默然每隔一段时间，就降下了一个足够杀死所有人的天灾，所有人的生存和幸福，在此刻休戚相关。
很快，模拟推演结果出现了，越是“无私者”占比高的世界，越是有更大的概率从这样的天灾中幸存下来。而完全只有“自私者”的世界，毁灭几乎是注定的。
“弱肉强食适用于动物的生存竞争，人类也存在有动物的这个阶段，可人类终究不仅仅只是动物，只要历史足够长，人类会和恐龙一样面对‘大天灾‘。”
“而人类的追求也并非只是食物和水，想要获得‘幸福’或者通往‘终极’，单纯的竞争是不可能实现的。”
李默然看向哀骀它：“正如你说的，竞争与合作一体两面，所以圣母式的单纯善良是不可行的，但这不代表‘无私者’的存在毫无意义。”
“你们认为‘终极’是不可能的，但我却发现了人类拥有撑过‘大天灾’，通往‘终极’的潜力。”
“这正是和新王对决的这个小世界，教会我的东西。”
“记录体”打开了李默然留存下来的最为宝贵的“数据”，将他和“监管层”不同的诠释展现在了两人面前。
看着这些记忆片段，哀骀它笑了笑：“人这种东西真是奇特啊，明明没办法像硅基生命那样达成绝对的信息透明，因而产生了以自我为中心的特性，无论是爱还是恨，都是个人内心的主观体验……”
“可人类却仍然能在这种前提下达成合作、做出牺牲……”
因为人不会仅仅追求食物和“活着”，所以各种竞争之外的情况发生在了这次的小世界。
在牢笼之中痛苦生活了一辈子，原本用来消灭平民的战机，却掉头飞向了帝国的核心地带，在那里，最向往自由之人放弃了自由。
碎片满地的博物馆中，大雨淅淅沥沥，承受了数千年孤独的部落勇士，持长弓杀向了自己的猎物，换得同归于尽，永生者选择不再独活。
金色的灵力于虚空中绽放，用来杀戮仇人的功法，此刻却承担着拯救的角色，向往着的并非是伪像，而是对方的全部。最偏执自私的爱，却尝试着去爱整个世界，哪怕这个世界曾经一片漆黑。
诸多的人们，战争世界研究出反重力地基技术的人，舍弃掉灵力修为的修仙者，想要拍摄赔本悲剧反战电影的过气导演……
“所以我说过了，这不是我的胜利，这是我们的胜利。”李默然淡淡地说。
鬼谷子沉默了，他知道已经没有说服李默然加入监管层的可能了。
“你觉得呢？”哀骀它故意看向默不作声的鬼谷子，“人与动物的本质有所不同，这导致了人类中的‘无私者’虽然可能会一时灭绝，但在世代相传过程中，每一代都会有人因为思想上更高的追求，而觉醒成‘无私者’，并且这样的‘无私者’并不一定都是‘圣母’，他们的牺牲和付出也有可能带有策略性。”
“真是不可救药的家伙啊……”鬼谷子叹了一口气，“那就期待你的无私，能够帮你撑过‘碎片层’吧，我并不认为你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