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料想到会是这个结果,那那套算命用的东西,她真的宁可不要了。辛夷真的没有想到,这伙人竟然真的和她交上了劲儿,非要让她偿上点说法。
“哦?这不是有钱么,刚刚是谁硬着骨头的哭穷呢,”那壮汉说着,一边用鞋底碾着她的手。
“呜!!”辛夷疼得冷汗和眼泪一齐都下来了,将呻吟咽回肚子里只剩粗重的抽气。
“大家看着……我、我带了二十两!”半夏说着,从怀里掏出两个银锭子,“先压在这,我这就去拿剩下的八十两!”
“行啊,那我就在这等着你,什么时候把钱拿来了,什么时候放你哥走。”
半夏似乎也看到她眼中的泪,眼神随之一黯,“我……我还有个条件……你不要踩着哥哥了,我肯定……我肯定会回来的!”
“小子,还不快去!跟我们提条件?”壮汉不屑的看着半夏道:“在不快去,直接把他的手踩烂了你信不信?”
“我这就去!这就去!”半夏的身子被吓得直抖,听了这话,忙不迭的答应着,恭恭敬敬的将两个银锭子交了上去,这才转身扭头就跑。
姓施的壮汉接过了银子,放在牙上咬了咬,“嚯,行啊,看来知道躲不过这一劫了,还有后手?小子?”说着,他终于将脚抬了起来,辛夷抽回手的时候,手背上已经翻开了皮肉,血流不止。“你看看,你弟弟都比你懂事。”说着,作势又要踹。辛夷吓得赶忙想用手臂挡着,可此时却传来一声讥讽:“瞧瞧你吓得那熊样,当时骗人的威武劲儿哪儿去了?啊?”说着,整个人群也都哄笑了起来,朝着她指指点点。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人群中有的嫌等得太迟,已经各自散了,有的还在等着看这剩下的八十两银子还能不能拿来。壮汉踩着满地竹签,来来回回的走着,竹签嘎吱嘎吱的发响,眼看都要断裂开去。而辛夷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右手钳住左手的腕子,缓解伤口的疼痛。
她似乎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说得有点功夫才不受欺负了,斗斗嘴皮子,想想小阴招,那都是宫里宅里的斗争,那是用脑子的。可如今在这市井当中,光有脑子有什么用,终究抵不过直接砸来的拳头。
又是一刻多的时候,半夏这才急匆匆的跑来,到了这儿,直接累得膝盖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身上背的装着银子的包裹掉在地上,发出银子撞击的脆响。
“这、这里是八十两。”他说着,就这般解开了包裹,里面有六个十两的银锭子,还有一些大小块的碎银子,用秤称了,足二十两有余。“这回可以放了我哥哥了吧?”
“真没想到你家里倒是还不差嘛?”他将那一兜银子拎了起来,再度掂了掂,“这才转向辛夷道:“既然说了一百两,乡亲们都看到了,我也不为难你,也就放你一马吧!”说罢,抬腿又踩了一脚她的肩膀,这才各个笑容满面的离开。
辛夷见他们走了,头一件事就是挣扎着爬起身子,趴在地上将竹签一根根的捡起来塞进签筒里,那解签书也拍了拍浮灰,塞进怀中。外圈围观的人也都开始渐渐离去,辛夷生怕哪根竹签被踢走了,也赶忙吩咐道:“半夏,快……快来帮我捡一捡。”
“捡这些东西还有什么用……长姐你难道还想继续做这个吗!”半夏跑得气喘吁吁,此时站起身子,气得直跺脚:“长姐!别捡了!”他看着辛夷手背上的伤口,“当心你的手啊……”
“没事。”她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低头继续捡拾竹签,“纵使以后不做这一行了,那这东西是重轩伯伯的,我总得找机会还给他。”
“你……”半夏说不过她,见辛夷执意如此,最终也只能无奈的哼了哼,蹲下身子同她一起捡。
等到二人捡干净了地上的竹签,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反倒是旁边卖土豆的那位老婆婆将她拦了下来。“小伙子,你等等。”
“婆婆这几日多谢您的照顾……不知是还有什么别的事?”辛夷转头看着婆婆,下意识的用右手的手背抹了抹眼睛。
那老婆婆眼见就要收摊回去了,看看腰包中的银钱,拣了两小块碎银子塞给了她,“你拿着,你这手虽然还能捡东西起来,可刚刚我看着还是抖。这点钱你拿着,那边就是医馆,你去找个大夫看看。”
“……不,这怎么好要您的钱。”
辛夷转头望了眼半夏,而他见状也赶忙答应:“不用,我们带银子了,真的。”说着,也同样掏出两小块银子来示意着。
“那还不快点带你姐姐去看看去……这手若是真坏了,以后更没辙了嘛。”老婆婆这么一说,反倒将辛夷吓了一跳。
兴许是刚刚听见了半夏那句说漏了嘴,兴许也是老早就猜到了没有挑破。面对这样的热情,进退为难,她反而失措了起来,愣了半晌,方才道过谢,让半夏接了。“也不知道这看次病究竟要多少,这钱是我借的,等我下次还给您。”
“我看你呀,这么一闹腾,在这冀州城你这给人算命怕是做不了了,你要是还想干这一行,那就还是搬个家吧。”
辛夷支吾了句,没吭声,只是按着手腕朝医馆走去。
这一场变故就吃了了一百两银子,估计先前还完了债,攒下来的银子也不剩许多,估计顶多就剩十两八两的。看病得花银子,吃穿得花银子,这一下仿佛又是从零开始。
不过好在唯一的好消息是自己的手筋骨受损并不严重,敷上药将皮外伤养好也就罢了。
姐弟二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半夏帮她捧着那签筒,几次三番的望向她,可辛夷迟迟都没有说话。
“长姐……?”半夏扯了扯她的衣摆令辛夷回神。“长姐是手还疼么?”
辛夷缓缓的摇摇头,“你今天怎么没上学去?”
“还说呢……不是兰姐姐担心你么,要不也不会叫我跟着……长姐,今日、今日亏着还有我跟着,要不然……”到了家门口,半夏也止了声。紫珠和佩兰见辛夷的手上有伤,也关切的询问了好久,可她都迟迟没有回答,只是一个人静静地坐着,默默不语
这一晚上,她近乎像预备第一天摆摊似的一样的忐忑。因为都不知道未来将会是什么样,将会发生什么。辛夷将签筒里的竹签刷啦一声全都倒在桌上,用湿抹布将踩上的泥土灰渍都一一擦干净,清点着数量。
这一副卦签共有六十二签。但竹签的数量,不管怎样数,都只有六十一根。辛夷一一对照,果然发现没有第十八签。她翻开签书,上面正写着第十八签乃是上上。
看来自己是真是把这运气都丢光了么。辛夷苦笑,又静坐了一阵才吹灭了昏暗的油灯爬上床去。
“姐,别想了,还会好起来的,咱们还剩不少银子呢,别担心。”
“嗯。”辛夷翻过身看看睡在自己身边的佩兰,同她笑了笑,“有道理,等下次雍鸣雁再来了,记得都朝他要点银子,别客气。”
佩兰听她这么说,则俨然是从打击中恢复过来了,这才方能安寝。
反倒是辛夷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丢了一根算签,终究是叫她不要再算了……还是,应当再回去找一找呢?
她虽然有回去找签的心意,可奈何佩兰进山去,半夏也先去学堂念书,将紫珠一个人丢给了她带。只有好费劲的将紫珠哄去睡午觉,才蹑手蹑脚的出了门。
已经给了一百两银子,辛夷猜今日也不会有人再找她的麻烦。换上男装,贴了一嘴巴的头发茬儿。她决定最后一次去城里碰碰运气。如果找到了算签,天无绝人之路,那就说她或许还能再继续这样的活计。若是没找到,那恐怕就真是要她换上一行了。
东西丢着容易,可找起来就麻烦多了。辛夷进了城就感觉落在自己身上的冷眼和指点不断,可她还是坚持着低头四下寻找,期望能在哪里找到那算签的踪迹。她记得,这丢失的第十八签,若是算失物,乃是——
“天育黎民有五伦,原何泄露在家庭
君今能解其中意,故物依然十得成”
如果按照签文所说,这算签是十成十找得到的。但她却近乎将城里走了一遍,都没有发现半点相似的踪迹。
啧,兴许已经被人当柴火丢去烧了也说不定呢?
辛夷正想到这里,刚预备放弃的时候,却反复念了签文,又灵光一闪——“家庭?”丢在家里这不可能,难道是说那算签依旧在卦摊的位置么?她说来走得也累了,干脆折回原路,在自己先前的卦摊翻找了好一会都没有找见,最终还是坐在了摊前,稍将休息。
旁边卖土豆的那老婆婆早就收摊回去了,周围只有辛夷一个人在这里,将手肘抵在膝盖上,晒着太阳痴痴的发呆。
旋而,突然有脚步声越来越近,好像是朝她而来的。可脚步未至却先声夺人:“看来我来的不巧?先生今日看来不出摊……但我这根签该去找谁算呢?”
辛夷一愣,抬头望去,却见那俊俏公子立在暮光中,手中一根算签已经递到了她眼前。
算签上的字迹清晰可见——‘第十八签’。
“怎么了?我与先生又不是第一次见,怎的这么惊讶?”他嘴角的微微浮现的笑意,优雅如微光。
沐方锦……为何来的是你……为何,此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