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
如果她没有遇见沐方锦的话,那是自然……易北辰长得也不错,又有男人气概,如今又是炙手可热的少将军,最重要的是……他待自己那般执着。如果没有沐方锦,辛夷或许真的觉得易北辰是个很不错的归宿。
但。
偏偏一开始遇见的是他,爱上的是他。一旦认定了,便不可能再改变心意。可事已至此,若是没有人能给沐方锦主持公道,那最终一定是必死无疑。就算是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会是这样的结局,可还是一味的幻想着……幻想着能有一点点免罪的可能。
皇上是天子……天命难违。
好吧……那既然如此,沐方锦,你为何那时还要将那第十八签送到我面前来……良缘从此和天机,难不成,这一签竟是不准的么。
她的身子微微发颤,缩成一团,却抵不住刺骨的寒意。
不论怎么想哭,辛夷摸了摸眼眶,却都是干的。
对,他还没有死呢……还没死呢,所以更不能哭。
明日既然是约了贺之皋,那不管如何,也一定要求他带自己去看阿锦一面,就当是最后一面也好!!
要见他……要见他!!
至少,不能让自己留下最后一点遗憾呐。
辛夷想及此处,仿佛是暗暗在心中认定了什么,愈发将自己缩在一起,装作睡熟了的模样,却一直盯着面前的墙壁,直至眼里酸疼。
如此半梦半醒的昏睡了一整日,易北辰来看过几次,可最终见她睡着,也都静悄悄的走了。辛夷一直趴在床上等,直到天色渐暗,方才起来。
等熬到快要一更天的时候,她支开了那小婢女,推开门,就着夜色一路狂奔,朝着与贺之皋约好的角门飞奔过去。
而跑着跑着,她却渐渐的停下了脚步。因为她见那角门之处正是一片灯火通明,而一众家丁正围在那儿,就连易北辰也在旁悠悠然的踱着步子。贺之皋此时站在门外,看看这架势,也不知道该继续等,还是转身离开。
见了这种状况,本该先退将回去等几日后再议。可今日不同,明天沐方锦就要被斩首示众,如若今天见不上面,她觉得可能这辈子怕是都见不到他了!
辛夷想到这里,也干脆将心一横,摸了摸头上的发髻,转而快步走上前去。
“你倒是胆子不小,”易北辰将头转了过来:“我刚刚见你徘徊了好一会儿,怎么,如今终是决定了?”
她依旧没说话,只顾朝贺之皋的方向走,这如此毫无退缩,反而让家丁也有些畏惮,不敢上前。
“你站住,要去哪?”易北辰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将她硬生生的拖住,而辛夷回头的刹那,却让他微微一愣。
此时辛夷另一手正攥着一支银簪,将尖锐的簪尖儿抵住自己颈上的动脉,辛夷甚至能感受到血液在金属压迫下的突突跳动。“我要去哪,你应该很清楚。”
“把簪子放下!”
辛夷非但没有照做,反而还将簪子朝自己的脖子上用力的压了压,此时她已经感觉一道温凉的液体蜿蜒下滑——怕是已经刺破了肌肤的缘故。“易北辰,我不逼你,你也别逼我。我反正什么都没了,只剩这条命而已。”辛夷淡淡的说,只是抬头望着面前的青年:“你看,已经流血了,若是我手再一抖,兴许直接刺穿了血管,到时候……神仙也救不了我。”
易北辰见状,将另一手也缓缓地放了下去:“辛夷,你先将簪子放下,乖,听话。”
“别用这种哄孩子的话来敷衍我,易北辰,你知道我想要做什么,对,我要去见他……”辛夷说着,面上的神色却并无半分改变:“就算你再怎么阻拦,我都要去见他,我已经准备好了,若是今日你不要我去,那我就直接一簪子刺下去,一了百了,到时候明日他一刀过颈,呵……”她说着,此时竟轻笑一声:“我反而会先在下面等他了,你觉如何。”
他深吸了一口气:“卓辛夷,你现在就是在逼我!”
“我只是想去见他一面,这个请求让你很为难么?如今是一更天,往返归来大概也不会超过二更,不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再说,明日过后,后天便是我们的婚期,让我见了他最后一面,你就能得到你想要的。怎么?这个交易还有哪里不公平?”
“你先将簪子放下!!”
“你从一开始就只在重复这一句话,不想让我去,可又不想让我死。”辛夷嗤笑道:“易北辰啊易北辰,你连这都要怀疑,连这一点点小请求都不肯应允……难不成我去见了他,就能帮他翻案或是能帮他越狱么?还是说,你从心底里就根本没有这个自信——能赢过他?”
这话一句句的都在朝他心尖戳,易北辰将眉头猛然的蹙起,竟一时无言。
辛夷挑眼盯着他,“我没有时间与你空耗,你就只告诉我一句实话,你放我走,就即刻松手,我看过他便会回来,绝不会超过二更。你不放我走,这簪子一刺到底,咱们也图个痛快!”
“你……”
“你放手还是不放手。”
易北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最终还是松开了她的手,“阿肆,你跟着他们,一会儿将辛夷送回来。”
“是。”
辛夷见他乖乖就范,便也快步朝贺之皋的方向走着,直到跟他上了马车,才将簪子松开。此时那块伤口已经流了不少的血,辛夷一边伸手用帕子按住伤处,一边望向贺之皋:“贺公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若知道还好了!”贺之皋面有难色的说:“我本就是个小吏,若是大理寺那边提出是冤案,也理应送去侍郎或是尚书那里,也不知道是交上去又被扣下,还是根本就没有交……对了,不是说你与易侍郎关系甚好,怎么没托人去问问?”
“怎么问,易大哥虽然人好,但也是二殿下那边的人,定然不会想让阿锦活着。”她将眉头蹙紧了:“先不说这些,你一定要将我送进天牢去,我要见他!不论如何,我今晚一定要见他一面!!”
贺之皋面上虽然有为难之色,到底还是点点头:“我会尽我所能将你送进去与他相会的……不过,我是觉得,这最后一面……有时见了还不如不见的好。”
她缓缓地摇摇头,“我要见他。不论如何我都要见他,贺公子,劳烦你帮我这个忙了……一定要答应我这个任性的请求!”
贺公子最终只是‘唉’的叹了声气,旁的什么都没有说,一路默默无言,只是间或抬起头来看看她脖子上的伤口。
伤口不太深,辛夷也觉得若是再刺那么一点点,怕就真的没命了。现下只是疼,并没有其他的不适。反正灯光昏暗,也不容易察觉。
马车行了不大一会,便已然到了刑部大牢的门口。贺之皋引她走了一会儿,在夜色中,这监牢显得愈发阴森。上书的天牢二字,在昏暗的火光下已经模糊不清。
走到了天牢的跟前,那守卫的兵士仿佛也是认识贺公子的,见他带了辛夷过来,也半分惊讶都没有。只是问了句:“便是她么?”
“对,”贺之皋转头看看辛夷:“我听佩兰说你要找我,我就猜到……可能会是这样,所以就提前做了些准备。”
“多谢你……”
贺公子摇摇头:“别说这么见外的话。”他垂下眼去,“救不了他……也是我们无能,也是我们对不起你。”
辛夷没多说什么,而是径自朝那门里走去。
“会有人引你进去,不过时间不会太长,顶多半个时辰,我们要抓紧回去,否则遇上宵禁就怕是不妙了。”
她没有回头,只是低低的应了声:“好。”
一个小时的时间……
足够了。
辛夷加快了脚步,走进天牢里。里面的狱卒见了她,一句话都没有多说,只是一路提着灯引她走着,直到走到牢狱深处的牢房前,打开了门锁,让她走了进去,而后又重新将牢门用手腕粗的铁链子缠好,挂上个大锁头:“半个时辰后我接你出去。”
“多谢。”辛夷回身,塞了几个碎银子给他。狱卒没有推辞,自然的将银子收入怀中,然后好似什么都没法生过似的,转身便走了。
监牢虽然跟在电视上见过的差不多,但毕竟沐方锦也曾是从三品的官员,就算是下了狱,自然跟那些平头百姓也不是一个待遇。辛夷打量着这牢房——其实也跟个房间差不多。地上铺着干草,大概也是有一方面防寒的考虑,一张桌子上点着蜡烛,一把椅子。里面一张床,床边还有一个马桶。
大概生活所需都在这里,看来这单人牢房可比普通间牢里那席地而睡的大通铺好得多。
床上也有枕头被褥,虽然是旧的,还打着补丁,但好像也不是特别的脏。而那个人也就坐在床边,一身白色的衣裳已经灰渍斑驳,头发披散着尚未挽成发髻。垂落下的发丝遮住了他的脸,仿佛因为自己进了这牢房内而扰乱了气流,蜡烛上的火焰一阵摇摆,烛芯传来‘啪’的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