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她为二殿下算的那一支签是一个道理,二殿下寻得太子之位,乃是上上之象。天命所归,难不成……就真的改不了了么?沐方锦若是真的死了,三殿下以后若是再想找个像他那般体己的谋臣,未免又太难了吧。
自此……将一败涂地。
想到这里,突然很想哭,可她极力的将眼泪忍住,只是拼命地睁大眼睛来缓解眼里的酸楚,盯着默默垂首的他。
若这真是与他的最后一面,反而让他看见掉了眼泪的模样,这不妥。
易北辰坐在监斩官的位子上,一打眼便看见了凑在最前面的辛夷,先将眉头一蹙,随即叫了身边的随从过来,耳语几句。等语罢,才又紧紧地盯着她,生怕她平空添了什么乱子。
天空依旧阴沉,看不见太阳。仿佛又有小吏凑到易北辰面前,说了句什么。只见易北辰微微点头,而后转而望向沐方锦,伸手探去摸那签令牌,将它抽出,随意一丢,眼神中冷光一闪而过。“吉时已到,斩。”
“等等……不要……”辛夷听了这话,仿佛才忽然回神似的,一个劲儿的想要朝前冲去,可又被官差拦下,挡在外头,用力的推搡。
沐方锦已经跪在了那儿,将头枕在木墩上,抬眼却直盯着她。嘴唇动了动,最后与她对着口型,说了句:“对不起,我先走一步了。”
“不要!!阿锦!不要!!”
此时刽子手跪下身去,高喊了一声:“请大人归天!”而后站起身来,将刀拎了起,又拈起身边的酒葫芦,灌了一大口,喷在刃上,冰冷的兵刃闪烁着悠悠的寒光。正当那大汉将刀高高举起,马上便要落下的瞬间,却听身后一阵马蹄传来——
“刀下留人!!”
那刽子手顿了顿,将刀撂了下,转头看看易北辰,可此时易北辰则将眉头蹙紧了,咬着牙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而后他才站起身来,重重的呼了一口气,走上前去看着来人。
“易将军,末将奉旨传皇上手谕。沐方锦一案,疑点重重,待五日后三司会审后再做定夺。”那人翻身下马而来,辛夷回过头去看时,却见来人正是步非鱼。
“步都尉。”易北辰冷冷的望着他,语调颇为不悦:“皇上可是亲自下令,让我斩了他,如今……这又是怎么回事?”
步非鱼虽然官不及他高,但好歹也是皇上身边的近侍,自然不消与他客套:“易将军,皇上既然派末将来了,就自有其道理。易将军不会是在边疆呆的久了,连圣旨都不知为何物了?”他说着,快步走去台子上,将手中的锦帛双手呈上:“此乃圣上手谕,易将军先看看再说吧?”
易北辰见他说话这么不客气,心中自然不悦,可见那黄布已经落在眼皮子底下,也只好跪下先暂且接了,将手谕上的字迹一一看过,脸上愈发难看起来。
“如何,易将军这回方可信了吧?”
他末了将手谕攥在手中,气得双手发抖,恨不得将那布撕碎了才能解气似的。“罢!将人犯带回刑部天牢!”
“不。”步非鱼打断道:“不必劳烦易将军,我来将人犯送去大理寺,以待五日后会审。”说着,看也不看他一眼,径自朝他一拱手:“末将先行告退。”罢了,便直接下了台子,一点说话的机会都没有给易北辰留。
此时辛夷看着这一系列的惊喜发生,看着沐方锦站起身来,被人解下镣铐的时候,她再也止不住奔涌而来的情感,瞬间被泪水哽住了喉,竟发不出半点声音来。几番挣扎,却只发出残破的句子——“阿锦,没事了,阿锦……阿锦……”
辛夷不住的重复着,可此时只突然感觉一阵脱力和眩晕。她趔趄着再度想要上前,可脚下一绊先跌倒在地。
意识朦胧中,好像有谁不住的喊着自己的名字。
而后则是一片人声嘈杂,还有雷声轰鸣阵阵。
一场大雨总算落下,以解了天色阴沉。而她那时的噩梦,好像也终于醒了。
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辰,天仿佛刚刚亮,又好似欲要黄昏。辛夷挣扎着坐起身来,发现这里依旧是易北辰的府邸。
唯有手掌心里传来的痛意,令她真实的感知到,先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沐方锦他有救了。
她想及此处,也不由得轻笑出声,而后伸手抹了抹笑出的泪花。
三司会审好歹算是有了准备,走到这一步,只要能好好检查原料,就一定能查出真相还他清白。
只可惜……
“呀,姑娘您可醒了,奴婢们还说呢,若是姑娘不醒过来,那一会儿可怎么成婚呀。”贴身婢女见她醒了,连忙召唤着捧着衣冠饰品的侍女们鱼贯而入。
只可惜。我已要嫁作他人妇。
辛夷垂下眼去,一句话都没有说,任那一大群丫头们唧唧喳喳的说这说那,将她将衣裳都换好,而后开始打理长发,挽成发髻。而她也一直安静的坐在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看着身上的衣料红的刺眼。
“姑娘怎么看来不高兴呢?今天可是大喜的日子呀。”
她回过头去,瞧瞧那开口发问的小婢女:“结亲就一定要高兴吗?”
那小婢女仿佛被问住了似的,看看左右,‘呃’了一声:“都是这样的呀,倒是姑娘为什么不高兴呢?”
“所嫁之人非我所爱,我有什么可高兴的呢?”
“姑娘!这话不能乱说!若是将军知道了怕是要不高兴了!”侍女们听得这话,连忙打断她,恨不得将她的嘴都捂上才放心。
辛夷则淡淡一瞥:“易北辰早就知道我爱的人不是他,不也一样要娶我进门。不论我愿还是不愿,只要他想,我就必定得成为他的人。”
几个侍女面面相觑,而后又规劝道:“姑娘,还是少说几句吧,反正嫁都要嫁了,何必非给自己找没趣呢?”
辛夷没说话,甚至脸上半分表情也都没有了。懒懒的坐在镜前,盯着自己发呆。
阿锦,你说若这一身华美凤冠霞帔,是你给我的……那该多好。
“长姐!”正赶在她发呆的时候,却有声音从身后传来。辛夷回头一看,来人正是佩兰。她今日着了一身湖蓝色的襦裙,整个人愈发清丽几分。
“你来了。”辛夷望了一眼,那侍女连忙去拣了个凳子给她坐下,而后又示意她们先行退下。
侍女们微微一福,转身出了门去,屋里只剩她们姐妹二人。
佩兰坐了下,目送她们出去,方才道:“长姐,我是听说昨日你昏倒了,这才方醒,脸色不大好看呢?还是哪里不舒服吗?”
“就算哪里不舒服,今儿是皇上定的日子,就算抬,也得抬着去拜堂。”辛夷垂下眼去,轻轻地呼了口气:“阿锦那边……还好吗?”
“我就知道你想问他。”佩兰语中带着些嗔怪,“我是听了那贺公子说了,他今日不方便来,所以让我替他转达,沐公子在牢里很安全,他已经上下打点过了,还请你放心。”
辛夷将头点了点:“好。”
“长姐还想问什么,下次我去打听好了,来告诉你……”
“不必。”辛夷挑起眼来看她:“以后与他少相来往,免得被人知晓了,要污了女子名节。”
听得这话,佩兰将唇抿了抿:“长姐这是怎么了,平日是断然不会说这种话的呀。”
但辛夷缓缓地摇头,终将此事再都只字不提。
又静默了一阵,辛夷才轻轻地道了声:“佩兰,今日我嫁给易北辰,你可恨我?这里只有我们二人,有什么话不必遮掩。长姐知道你喜欢他,也曾经劝说过他……但都没有奏效。”
佩兰摇摇头,“没有恨。”
没有恨,只是妒忌。
佩兰看着她着一身鲜亮大红的凤冠霞帔,一方红盖头遮住她姣好的妆容,而后被人搀扶着上了花轿。黄昏时分,在皇帝的面前拜堂结亲。
这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他们二人手挽着手,这正好像是小的时候一样。没有人注意到自己,也没有人理睬自己。
尽管自己就站在长姐身边,同样用倾慕的眼神看着他。
皇上已经回了宫去,喜宴将散,佩兰站在大门口,盯着大门上挂着红透了的灯笼发呆。
到底自己最爱的那个人……也都成了别人的丈夫。佩兰只是想不通透,自己到底和长姐差在了哪里,为何二哥非要守着一个根本已经忘记了他的长姐,也不肯多看自己一眼呢?
佩兰望着那飘渺的红色,仿佛就在眼前化作了他们二人的模样。
“兰姐姐,咱们回去吧。”身旁的半夏抓着她的衣角,摇了摇。“兰姐姐都已经望了半刻钟了。”
这时候佩兰方才回神,转头看了看他:“哦,那咱们回去。”说到这,她恍惚了一句:“大嫂和曦儿呢?”
“姐姐你忘啦,大嫂和曦儿早就走了。”半夏嘟着嘴说:“刚刚兰姐姐自己说要走着回去的,说反正又不远……”
佩兰这才有些尴尬的点点头:“哦哦,正是这样……那我们回去吧。”她说着这话,伸手领了半夏准备一道回去,转身的时候却正见一个青年站在不远处,正盯着她看。视线相触,那青年却定睛看着她,随即走上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