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长青便知,那慕容云裳,并没有看上去那么无敌。
淳阳真人以剑心道念,斩击神钟时,是对她造成了严重伤害的。
她应该只是强撑到了现在,在确定安全之后,才显露出了伤情。
不远处,洛长青找了一块干净的草皮,在她后方席地坐下,静静看着她的背影。
慕容云裳没有理会洛长青,她祭出一枚小巧的药瓶,并将碧绿的粉末倒入湖水中。
霎时间,碧湖如洗,化作了翠绿色。
湖面泛起了莹莹之光。
一股强烈、而熟悉的药味,飘入了洛长青鼻腔。
这种药液他知道,是上一次他被慕容云裳误伤之后,浸泡在器皿中的同一种东西。
这种药液,对伤势的愈合效果,奇佳。
慕容云裳没说话,玉手嗤的一声,将一截衣袖扯掉。
原本应该雪白娇嫩的一条藕臂,如今,却是充斥着触目惊心的龟裂伤口。
红肉外翻、深可触骨!
“呼……”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强忍着痛疼,用化为药液的湖水,轻轻擦拭着手臂伤口。
一条手臂清理完了,便又扯下另一条袖子,继续清洗……
她在湖畔清理伤口,洛长青便坐在后面看着她。
可古怪的是,她的伤势,非但没有愈合,反而有着愈演愈烈的趋势。
裂开的伤口,竟在进一步扩张。
汩汩的殷红之血,自无数道龟裂伤口中,不断冒出来。
慕容云裳柳眉微皱,她回眸看向洛长青,旋即,索性踩着莲步,踏入了湖中,将娇躯没入了水下。
可这样做,似乎仍是无济于事。
渐渐的,她身处的一小汪碧水,已被染成了红色。
而那红色,还在继续向着远处扩散。
她美眸中闪过一抹疑惑。
接着,她闭上了眼睛,水下的身子似乎改成了悬浮盘坐的姿势,在运功。
澎湃的仙力,自奇经八脉、十二正经中缓缓流淌,并溢出体表,在她体表附着上一层薄薄的荧光。
噗噗噗……
隐隐约约的,从水下传出了伤口被撕裂的声音。
更多的血水,从水位下方翻涌上来,那一片漂浮在水面上的血红,竟加快了扩张速度!
她那裸露在面纱之外的脸颊部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失去红色,变得苍白起来。
慕容云裳急忙停下运功,她睁开双眼,美眸中快速闪过了一抹惊慌。
岸边,草地上,洛长青自始至终都在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一开始,他只是单纯的看戏,没有说话。
到了此时。
他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道:“没用的。”
“淳阳真人用来斩你的一剑,并不是普通的神功,而是一种道念。”
“道念攻击的特性是,它将会残留、附着在你的伤口上,常规的药剂,无法将残余道念从伤口上清洗掉。”
“你若运功疗伤,将适得其反,你的仙力会‘反哺’道念,为你伤上加伤。”
“它会一直蚕食你,直到将你彻底吞噬。”
慕容云裳,抬眸看向洛长青,眼神里带着淡淡的伤感。
坚强如她,从未在任何外人面前,表露过自己软弱的一面。
洛长青无法准确解读,那种伤感是源自于对她自己的不幸结局,还是代表着其他什么。
不知为何,她罕见的柔弱一面,令洛长青心中轻颤了一下。
他叹了口气,道:“淳阳真人之所以耗费心血去参悟剑心道念,正是因为道念攻击,比常态的法宝、功法攻击,更能为敌人带来挥之不去的深刻伤害。”
“剑心道念这种东西,很玄妙,你可以把它当做是一种凝结了功法、剑意、仙力、乃至是信念、意志的集大成之产物。”
“这种东西一旦粘上,便如跗骨之蛆。”
他看着慕容云裳的眼睛,“不过,并不是没有自救之法。”
“附伤之道念,毕竟不是原属你身体的外物,你可以用自己的道念将它清除掉,但我猜,你应该不懂道念。”
“我现在传你一部《大自在洗髓心经》,你听好,记下。”
“坐如邱山重,端直肃容仪。”
“闭口深藏舌,出入息与鼻。”
“息息归元海,气足神自裕。”
“浃骨并洽髓,出神先入定……”
慕容云裳没有询问、也没有说话,便是静静的听着。
她资质绝佳,洛长青慢慢讲述,她便同步修炼。
随着心经的不断深入、修炼,自她体内,有淡淡的白色光晕弥散开来……
两个时辰后,待得洛长青将心经口诀讲完了。
那慕容云裳,已是沐浴在浓厚、圣洁的白色光晕中,状若圣佛!
见状,洛长青微微点首,“你资质很好,已经完成了一个大周天的运转。”
“往复修行,三至五日,即可复原。”
慕容云裳点头,继续运转。
又是两个时辰后。
慕容云裳,已将心经运转了两个大周天。
她那苍白的面容,渐渐恢复了一丝红润气血。
伤口溢出的鲜血,也减缓了速度。
她得以喘息,仍在继续运转,并睁开美眸看着洛长青。
“你可以不必救我,等我死了,你当重获自由。”
洛长青道:“你本也不必抗命,把我交给钟元子,自可建功领赏。”
慕容云裳美眸低垂,“我把你抢下来,原意是打算将你带回云仙宫的,可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仿佛冥冥之中有一种心声,让我,就是无法对你狠心。”
说到这里,她眼圈泛红,自嘲的笑道:“我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便是师父,可我却没能保护好他老人家。”
“我该当对云仙宫誓死效忠,可我却违抗命令,带走了你。”
“可我现在没有了亲人,也背叛了云仙宫,你心里一定在嘲笑我吧,觉得我很可怜、可笑吧。”
晶莹的泪珠,滑落脸颊。
她目光凄然,惨笑着,“洛长青,你懂的很多,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到底是怎么了?”
“为何,我会为了你这样一个外人,把自己沦落到这般不忠不孝的田地。”
洛长青道:“你现在后悔还不晚,你依然可以把我交给云仙宫,可以将功赎罪。”
“我想,以你这般出色的实力,云仙宫一定舍不得处分你,会原谅你的。”
“为什么?”慕容云裳追问。
洛长青道:“什么为什么?”
慕容云裳急道:“你像是个好人!从你以往的种种行迹,都可以证明这一点!”
“尤其,你完全可以看着我死,你却还是愿意救我。”
“我不明白,这样的你,为什么要为虎作伥,要为太荒圣域做事,要弃仙投魔?”
听到这里……
洛长青星眸微微一闪,道:“你说什么?投魔?”
“我?太荒圣域?”
慕容云裳道:“难道不是吗?你帮太荒圣域盗取九幽噬渊魔鼎,做都做了,铁证如山!”
听到她这番话后,洛长青先是一怔,接着,他突然笑了。
笑的无比灿烂。
慕容云裳娥眉紧锁,“有什么好笑的!”
洛长青笑的更灿烂了,“我笑,是因为我看到了一种可能性。”
“慕容云裳,我看到了你,加入我太荒圣域的美好前景。”
慕容云裳,气不打一处来,“我为了你,不但背叛了师父、背叛了云仙宫!”
“更背叛了全人间界的未来、和所有人间修士!我的罪孽已经足够深重了!”
“可你还得寸进尺,打算让我帮你们?帮魔族?你痴心妄想!”
洛长青笑的更开心了,“你能说出这番话来,我真是始料未及,太满意了。”
“这么说来,凌阳子一早就看出你秉性刚正,所以才选择处处欺瞒你吧?”
“嗯,他不让你过多接触云仙宫修士,原来是因为这个,说的通了。”
“你在说什么胡话?”慕容云裳一头雾水,“你不许侮辱我师父。”
洛长青道:“太荒圣域投魔?欲灭人间?这些都是凌阳子告诉你的吧?”
“云裳姑娘你错了,没有人投魔,云仙宫没有、太荒圣域更没有。”
慕容云裳气道:“我师父说了,你们太荒圣域是打算用九尊魔鼎,打通魔界通道、引群魔降临,霍乱人间!”
“而你们做了什么?你们盗取魔鼎,还有什么可以狡辩的?”
洛长青道:“云裳姑娘,你正好说反了。”
“莹儿,把他放出来吧。”
铮铮!
魔境中,轮回神主剑震颤!
接着,在慕容云裳诧异的目光中,一道流光从洛长青胸前飞出,落地,化作了剑奴大尊老。
“啊?”慕容云裳美眸一颤,“万宝殿,太上大尊老?”
“洛长青,我万宝殿十八个太上尊老,居然真是你杀的!”
话至此处,慕容云裳怒了。
“我还以为你是无辜的,天呐,我居然还天真的把你当做好人!”
那剑奴大尊老苦笑,道:“云裳啊,情况……和你想的不太一样。”
“其实,是我们十八个老家伙把剑主……把洛长青俘获,欲以邪术抽干他阳寿,用以自补。”
“只是在害洛长青的过程中,是我们十八个老家伙,自己搞出了纰漏,自己把自己给坑死了。”
作为剑奴,当以“剑主”为第一优先级效忠。
剑奴大尊老说的是实话,但也隐瞒了一小部分,对洛长青不利的事实。
基本上,是把自己的死,大包大揽了。
慕容云裳闻言,面色稍稍缓和,“原来是这样,我还奇怪,以洛长青的实力,怎么可能做到……”
洛长青看了剑奴大尊老一眼,道:“云裳姑娘,似乎对云仙宫、对我太荒圣域的误解都很深啊。”
“大尊老,把你知道的告诉她吧。”
“遵命。”
旋即,剑奴大尊老将云仙宫的计划,一五一十,向慕容云裳和盘托出。
听完之后……
慕容云裳目光僵硬了。
从剑奴大尊老嘴里听到的真相,对她来说,太颠覆了。
简直是彻底颠覆了她对云仙宫,一贯的认知。
“你、你撒谎!”慕容云裳指着剑奴大尊老,娇斥道:“你一定是在撒谎!”
“师父不是那样的人,云仙宫也不是你说那般邪恶歹毒!”
“你凭什么让我怀疑恩重如山的师父,而选择相信你!”
“是太荒圣域想要盗取魔鼎,打通魔界隧道!是我云仙宫誓死扞卫魔鼎,才成了你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我们是为了不让你们盗走魔鼎,才绞尽脑汁,把魔鼎藏匿在各个角落,就是不想被你太荒圣域一锅端了!”
“我云仙宫,是在为人间界而战!我们才是正义的一方!”
剑奴大尊老一脸的诧异,奇道:“云裳丫头,你这是疯了吧?”
“你又不是没见过九幽噬渊魔鼎。”
“云仙宫埋藏在人间界的一尊尊魔鼎,那家伙,噗嗤噗嗤的往往人间输送魔气。”
“这叫什么扞卫魔鼎啊?扞卫是这么扞卫的?”
“云仙宫怕太荒圣域打通魔界隧道,所以,你们云仙宫先这么干?”
“把敌人的路抢先走完,让敌人无路可走?”
一旁,洛长青若有所思,他看向慕容云裳,道:“该不会……你从来都没有见过,九幽噬渊魔鼎,在魔鼎地宫中时的状态吧?”
“哦……怪不得,你一直都在不同的魔鼎地宫之间巡视,而不在地宫守鼎!”
“原来是云仙宫故意这么安排的,为的,就是不让你看到魔鼎,在盗取魔气的一幕。”
剑奴大尊老一拍手,“然也!”
“云裳丫头,你被凌阳子洗脑了,你着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