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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永远都在向前,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每个生命的存在,本质上,其实是由日子来记录的,雕刻的,塑造的。
每个人从生而为人的那天起,只能是在日子里,暂时存留一会儿罢了。
蓝雪云一大早起来,脑子格外的清晰,心里总是,有些放不下的事情,别人对于那些过去了的生活,过去的人事情东西,好像就风清云淡,了无痕迹了,似乎在随时视若耳旁风,当下就忘了,就彻底翻篇了。
可她,却永远都,无法让这些人啊,事情啊,从脑子里彻底消失。她总是觉得,心里的东西,才是不老的。就说自己的外婆,已经去世三十多年了,可蓝雪云却感觉,外婆就住在自己的心里,从来都是,和自己在一起的。无论自己在哪里?有多大了?干什么?和谁在一起? 外婆是如影随形地,和自己在一起,和自己的身心灵在一起。没有时间地点的限制。
总之,只要自己的命还在,外婆就在自己的心里,那是身体吗?好像是灵魂的互动和陪伴,作为外婆,她早在,雪云上大学二年级的时候,就生病去世了。
她老人家走的时候,听妈妈说,只有六十九岁。那如今,蓝雪云都五十好几的人了。这些都是时间在流逝中,生命以肉体的形态,承载着那个灵魂,浸透着全部的爱,来在身体之间传承着。
自己的父母亲,都是年近八十岁的人了。身体的衰老退化,也是势不可挡,自己的儿子都年近三十了。每个生命,都在时间里,以这种日子的模样,分分秒秒在流动。
能留下什么?都抓住什么?抓住的,可见的,是临时握一下,触摸一下,总会要松手的。抓不住的,就飞逝得更快了。谁也无能为力,谁都是一样的,走这个过程。
可是,还是有东西,在那里,是不变的,是永恒的,对于生而为人来说,是不断地在来来去去的路上,流动在活人的,鲜活生命过程里。
蓝雪云突然发现,生和死,其实是靠活着的人,在传承,在延续。似乎活着的人,这个过程,就被这些死去的人,也可能是思想,认知,灵魂,情感,用一种无形的东西,所链接,所交融,所操控。看起来,那些人,都走了,可他们的灵魂,实际上是附着在活人身上的。
蓝雪云突然,明白了庄子的“齐生死”的含义了。生和死是一样的,没有多少区别的,生活的人,肉体被灵魂驱使着,在世上走一趟。死去的人,肉体消散了,灵魂其实从来没有走,就跟着活着的人,在一起。这个奇妙的感觉,只有交互交融在一起的个体人,才是最有感触和体验到。都在肉体的全部过程里,来呈现。
就好像是,提线木偶,遥控飞机,昼夜更替,四季轮回,这些表面的千姿百态,形形色色,怎么变,都是那个不变的宗旨,在灵动,在上演着,眼花缭乱的万象。
人的视角,人为的创造。都归宗在人的味道里了。涂抹上了人的色彩,熬制成了人的味道,变万物为人的需求。人的骨头,人的用品,人的所有元素。加剧了人和非人的边界。人的标志,是为了,在人的世界里无限延展,运行。从地球到其他的星球。到茫茫的宇宙。说到底,就是人和非人的两种存在。
蓝雪云不知不觉,在书房里,呆了好久了,心想,哦,一大早,从床上爬起来,就一直在书房里,胡思乱想,东张西望,怎么就把时间,都给磨蹭完了。这会儿,肚子饿了,才想起来,别说东西了,连脸都没洗呢。
哈哈,从小就不爱洗脸,记得早上一睁开眼,钻在被窝里,外婆就给雪云拿来一块锅盔馍,不洗脸,不洗手,不刷牙,就吃下去了。
外婆把荷包蛋,再端过来,放在旁边,玩累了,再吃下去。然后在被窝里,看书、唱歌、翻跟头,跳舞,想怎么胡成胡折腾,都是自己的自由选择。
这小小的被窝里,随时就变成了,自己的舞台。似乎没那么多规矩,没那么多的禁忌,没那么多的不允许。
想到这里,蓝雪云笑了,觉得自己的成长,就是外婆这个人的,独有的心肝宝贝,好像再也想不起,其他人关注和如此的上心。好像其他人的印迹,都是有条件的。唯有外婆给到自己的,是生命的凝结和会合。
生命里后来的,这些明面上的爸爸、妈妈、老师、同学、同事、朋友等等的概念,都仅仅是一个概念性的人物而已。这些是熟悉的人,生活里的靠近自己的人,外围的 那些路人,陌生人,几乎是跟外星人差不多了。还不如天天看的屈原、李白、苏轼、苏格拉底、柏拉图、康德、黑格尔、尼采这些人和自己亲近。
她来到卫生间,刷牙,面对镜子,看见镜子里的自己,看见一个年过半百的女人模样了。天哪!当年外婆,给自己这一切的时候,也就是年过半百的样子,那应该是,自己现在这么大的年纪了。
看看,蓝雪云用手拨一下头发,是啊,头顶和鬓角的白发,已经生出来了。自己已经是当年的外婆了。朝如青丝,暮成雪的过程,就是轮回还是替代者的转身?
外婆也看见我儿子了,怎么看?当然是,我替她看了。我随时以外婆的体质,和眼光来看。以外婆感觉来看。我的感觉,都是外婆的那个感觉。没错。一模一样,不差分毫的。
那就意味着,站在原地不变,该看见的,都能看见。想看见的必须看见。都是心里的真实画面。心里有了,哪里都有。心里没有了,就全部都走远了。有没有,在不在,全都在心里了。心里风景才是永恒的,无限的。
就算自己,这把老骨头也灰飞烟灭了,灵魂的在自己的文字里了,在后来的活人的眼里和心里了,自己的这个活人的过程,就是把自己 外婆的魂灵,也在文字里记录下来了,借助这些文字,传递到后来的,活人所在的,这个生命长河里去了。生生不息就是生命的真相。逝去的,是有限的短暂的肉体,灵魂在文字里,在活人的嘴巴里,和跳动的心脏供奉的肉体里。
蓝雪云,满嘴的牙膏泡沫,用牙刷在一下一下地刷牙,似乎在任何事情,都是和外婆在一起。这种感觉,都是外婆的生命重现。
那外婆。自然就没走了。那个人,如果走了。主要是以心灵,作为验证点。心里存着的人,都没走远,这跟具体的肉身无关。只是心灵的高度契合,活灵活现的互动。
笑话,看看那些,心里没人的生命,就是活得很空洞,很没有灵性,绝对是行尸走肉。蓝雪云,越发相信灵魂的神奇和不灭。灵魂可以附在肉体上,也可以远离肉体, 活成那种瓷货,木头,石头之类的。铁板一块也算数。
就是没灵魂的飘逸飞升的,那种人。空为一个人的模样皮囊。实际上,是人面兽心。甚至是豺狼虎豹,蛇蝎鳄鱼的冷酷无情。说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那是指的是,有灵魂的人。没灵魂的人,就缺失了,作为人的灵动感,活力四射的爱的驱动。
牙膏、牙刷、水池子、镜子、水管子,马桶、淋浴器四周贴满的瓷片。在有灵魂的心里,这些东西,都会照出,另一个灵魂的移动。
好像就在当下,蓝雪云看到了外婆的身影,她说:“雪云,你的这些东西,我都看见了,我都会钻进去,贴在融入它们中的,任何一个的东西上面,跟你在一起,给你说话,满足你的每个要求。
看见你哭了,我会给你,擦泪水,不会远离你,让你孤独。我们婆孙俩,从来都是一体的。从来不分离的我,看见了你每天的日子里,每个动作,我都会默默的,在你身边。你和我的灵魂,本来就是一个整体。你是我的通灵宝。”
就刷一会牙的功夫,蓝雪云自己竟然,觉得外婆的身影随时都在,就在自己的心里,孤独是灵魂被切碎了,被撕烂了,被打破了,被割掉了,变成了一个僵硬的尸体,虽然也能吃喝拉撒,看起来,没什么不正常,可是缺失灵魂的人,那才叫惨烈,就是活成了死人的状态。
刷完牙,蓝雪云洗脸,开水管,洗脸,蓝雪云从来都用凉水。
别看着些冰凉的,凉水,就是当年,外婆从井里,用辘轳一圈一圈转动着,打上来的井水,也是这样的,甘甜凉爽。这水扑在脸上,还是当年的感觉,一点都没变。冰冰凉凉的,好舒爽,好快乐啊。从外边疯跑了一天,风风火火的跑回家,喝上一瓢凉水,甘甜舒爽。痛快淋漓。
蓝雪云走进厨房,打开冰箱,取出一个肉夹馍,放进微波炉按下开关。转起来了。又去给倒了杯牛奶,拿出西红柿,黄瓜,洗干净,切成块,装盘。逐一端到客厅,放在茶几上。坐下来,开始吃。
一边吃着,这些东西。蓝雪云咀嚼吞咽着,自己的早饭。想起来,每到过年的时候,母亲要到外婆家去,过年的时候,提着礼物,给已经去世的外公外婆,灵位前献饭。
母亲还要磕头,当时自己站在身边,对母亲这个动作,下跪磕头的姿势,表示了不屑不满,认为母亲是真诚表达,也是给旁边的自己和其他人看呢。这种行为,后来被人称为仪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