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王殿下一贯是晓事最有分寸的主,不成想如今也是乱了方寸。”
任店,某屋内
夜色已深,燃烧许久分明是灰暗的烛火一眼瞧着便是很快要熄灭,可灯下就坐的张氏却丝毫都没有入睡的态势,明明是端坐着说话却还是少不得左顾右盼一派随时都是戒备的态势,任谁瞧着,不得说一句是紧张。
人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今日康王殿下一反常态,可任店处,又有谁不是如此?便是如今的大宋之主,也没有两样。想起乔装而至满面忧虑,临走之前却越发是忧心的赵桓,孙二娘叹口气,“今日我的提议,你考虑的如何?”
“旁人不知晓你这老货难道不知,我这掌柜的,也不过就是朝廷的一颗棋子,身为棋子,如何能决定主子的意愿?”
“若我说,这便是主子的意思呢?”
烛光下孙二娘满面认真,张氏一怔,随后也是面色越发难看,“你这到底是”
“官家是什么人物,你心中清楚的很。”孙二娘丝毫不避讳,张氏一怔,忽而也是大笑出声,安静的室内这笑声越发明朗,良久,直至孙二娘作势起身便要走,张氏方才从后首将人一把扯住,“任店处,我和程哥儿固然是离不得,可老的小的走两个也是无碍,老家那处,我还是有些故人,你且先”
“掌柜的说的不错。”
“程哥儿?”
满身油烟味一脸都是疲惫的柳程眸中却也一眼都瞧得出坚毅,孙二娘苦笑,“天下之大,若连东京城都守不住,还能有什么地界是安宁?此事,不必再说了!”
“········”
“你媳妇从宫中出来定也是有缘故,程哥儿,回去吧。”
安静的室内,看着一动不动的柳程,张氏眉头挑起,“有话大可直说。”
“方才主子临走前,要小的,将这转交给掌柜的。”
默默从袖口掏出准备好的信件,看着丝毫未有接过意愿的张氏,柳程一默,到底也是放下手中的物什转身就走,安静的室内,直至再无动静,张氏方才默默拿起桌边安静躺着的好物,只是,还未等看一眼便是将它点了那灯火片刻之后也是化为灰烬。
安静的室内,仿若从天而降的朱山满面都是难看至极,张氏嗤笑出声,“怎么,朱山总管以为,老妇做的不对?还是你以为,便是我这等不起眼的小民,如今也能安然从东京这地界全身而退?”
“··掌柜的既知如此,方才,便不该说那许多。”
“人活着,总得有些期盼,若不然,如何能活得下去。”
“··李家旧人,如今早已流散四方,女眷,也早就死的死逃的逃,老的小的,都不例外。”张氏的面色终于全变了,朱山的话也是字字诛心,“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难道掌柜的以为,一家子骨肉,在天家眼里,会有分明?”
“阿爹这话过了!”
“二柱,你们这些小子经受的太少,看不清楚形势也应该,只是掌柜的这许多年风风雨雨过来,竟还是不懂形势,任店处这许多苦难,也是该受的!”
“·········”
“你阿爹说的不错,到底还是我想岔了。”
“掌柜的?”
“二柱,你且拿了这钥匙,去后首库房最里面的墙壁里面,有处暗格,里头都是我这许多年积攒下来的体几,你且都拿了去,给大家伙一并都分些,还有些首饰,你且都拿了去那城西刘家当铺处都典当了换些现钱,都送到你父兄那头。”看着依旧是一动不动的朱二柱,张氏叹口气,“都是些身外之物,若是没有命活,少不得也是都便宜了那些北地蛮夷,你做事一向稳重,去吧。”
“掌柜的有心,我等,却也不能不晓事。”
“师兄说的不错,这些是我等积攒的,师傅且都拿了去该去的地界,我等都没有二话!”
任店,后首,泥灶房内,
乌泱泱一群老的小的满面都是不容推拒,柳程却只是默默将跟前堆积在一处的好物都小心包裹了便往后首橱柜那头去,顶着一众人各色目光也是默默将内里的暗格轻巧推拉了出来,然后将整理好的一众物什都小心安置了进去,看着还是满面都是讶异的老的小的,柳程却也是直勾勾盯着小六子和二狗,“你两个,领着大家伙去那暗道处。”
”师傅?“
”如果真有什么,保命要紧。“看着还是一动不动的小六子和陈二狗,柳程也是面色一冷,”怎么,如今连师傅的话都不中用了?“
”人人都知晓的秘密,也算不上是什么秘闻,“
”二毛?“
”你师傅既然都如此说了,二狗,你们还愣着作甚,都去吧,我与你师傅,有话要说。“
”········“
”东京之处,如今人人自危,非只是任店处,白矾楼处,也不例外。只是彭大掌柜手腕厉害,大家伙,也只敢背地里寻出路。这几日,便是那些签了死契和官府登记在册的都是心思活泛,我们这些,自然更是无所顾忌。“随意拨弄着跟前的一众菜色,眼角的余光瞄了眼无动于衷的柳程,李二毛也是笑容越发大,”怎么,你不信我的话?“
”二毛,你我兄弟,不必绕弯子。“
”东宫如今虽正位官家,可人人都看得出,不过是太上皇做出来给世人看的把戏,我李二毛虽没读过几日书,却也知晓天子登基需得一系列繁琐礼仪下来才算是名正言顺,如今太上皇一纸诏书便是将如今的官家送上了至尊之位,任谁瞧得,都心知肚明真正说了算的,还是那太上皇。若非如此,如今的官家,也不会秘密出宫,要和心腹在任店处议事。如今敌人都打到家门口了上头的主子还在为着自个的心思算计亲生骨肉,大宋如此模样,也是应该。只可惜天家薄情,我等小民却得受累,这世道,委实是太不公平了些。”
“天家不慈,也不是吃里扒外的理由。”
柳程目光灼灼,李二毛低笑,“若我果真如此,你柳程也不会在此心平气和与我说话。”
“李厨有话,不必拐弯抹角,我夫妇两个,受着便是。”
“孙娘子,许久未见了。”
“是吗?若我未记错,前番在宫中,柳厨与我,可是有过一面之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