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前一夜,祁华掌门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了。大半夜的,他跑到楚河房间,把他揪起来问道:“楚河,我让你看的人呢?”
“什么人呐?”楚河睁着迷蒙的睡眼,定睛一看,“师父,你怎么回来了?”
“甭管我怎么回来的,我问你,我救回来的那个小子,现在人在哪儿?”祁华叉坐在楚河床上,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形象。
“秦风现在住在娇阁。”楚河道。
“怎么给人家住女院啊?”祁华道。
“师父,咱们山中弟子,本来就是男多女少,男院早就住满了。”楚河道。
“那行,为师也累了,你睡的也差不多了,该起来练功了。快点腾地方,为师要睡了。”祁华拿脚把楚河往外面推,楚河一脸不知所措地被踢下来,如在梦中,他傻傻地坐在地上看着他师父老人家躺下,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师父,你这也……”楚河不敢把“厚颜无耻”四个字说出来,只能怨气冲天地出门巡山。看着外面星光满天,楚河真想回去把床上的那个人掀起来。鸡都没打鸣,就叫他练功,这不是整他吗?
掌门回来了,闻讯的弟子,赶来拜早,却发现掌门人根本就不在梵音堂,而是去了娇阁,对于救自己回来的这位掌门,秦风还是有一点印象。
祁华给秦风把了道脉,忧心忡忡地说:“你体内的毒好像更深了,你难道就没有什么感觉吗?”
秦风摇摇头:“并无太大感觉。”
“那就奇了怪了,难道你体内有别的东西在对抗你体内的毒性不成?”祁华猜道。
“祁掌门,请问,我体内究竟是什么毒?”秦风想不起自己在什么地方中的毒,魔族贵权貌合神离,有人给自己下毒也不足为奇。
“我猜了三种毒,都十分罕见。”祁华道,“一种是曼陀罗,这是从死人身上萃取的一种毒,这种毒,在一开始,并不会有什么感觉,但毒入心脏的时候,就会立刻毒发身亡,第二种是万花香,靠花香散毒,中毒越来越深的时候,人的身上就会散发香味,死的时候,是最香的时候,还会引来蝴蝶蜜蜂,所以这种毒又叫招蜂引蝶,这两种毒,我行医几十年,见过五例,这最后一种,叫千虫毒,下毒的方法,比较有意思,需要施毒人将虫粉涂在嘴上,通过亲密的方式,将毒传给中毒人,千虫毒和前两种不同的是,并不会致人于死地,但是会迷乱中毒人的心智,有时候甚至会让中毒的人产生下毒人制造的幻象。”
“是千虫毒。”秦风十分肯定地说。同天族和谈的那一天,发生过什么,他还记得。清婉趁他心智迷失之时,假装与他亲近,实则在给他下毒。
“那下毒之人,你可还记得是谁?”祁华看着秦风的神情,知道他是想起什么来了。
“不重要了。”秦风平静无波地说。
“既然知道了你身中何毒,那就好办了。”祁华愁眉苦脸,一点都看不出来像是好办的样子。
“祁掌门,你不必做出这个样子,你不是说了吗?这种毒,不会致死。”不会死,又有何惧?
“不致死确实不错,但是,等到你毒入心血的时候,你的嘴唇上,就会出现虫粉,除了下毒人之外,与你有亲密接触的人,就会受到千虫毒之苦,最后难逃一死。秦风,给你下毒的那个人,是喜欢你的人吧?”祁华不敢想象,喜欢一个人到了什么程度,才会用这种方式困住一个人。
秦风沉默,那个喜欢他的人,真的是他喜欢的人吗?她如果喜欢自己,为何要给自己下毒?其实,水韵白那天弹奏的清心咒起了效用,秦风心中被放大的恨意已经渐渐的被更多情感代替,但秦风的体内还是有主神印,所以记忆还是混乱的,他在清婉那里的遭遇,他依然认为是出自凤飘雨之手,但他也记得在离尘仙陆,凤飘雨对他的那些好,他觉得是凤飘雨在弥补对他的亏欠,可是,在那段时间,他记得,自己喜欢上了凤飘雨,默默地爱着她,不敢说出来。后来,他记起了在天界发生的事情,他认为,凤飘雨害他在先,不可原谅,可后来那些事,凤飘雨对他的那些好,是让他真真切切感受到温暖的,这些又让他的心动摇了。
祁华从秦风房内走出来,就见门口站着一个他从不曾见过的女子。
“你是?”
“凤飘雨见过祁掌门。”
“你是凤玄天君的女儿?”祁华每年在外云游的日子,比在山中呆的时间还长,结交了一些朋友,这天上地下的事都知道一些。
“以前是,现在我只是凤玄的女儿。”凤飘雨道。
“恩,老夫明白。”祁华轻飘飘地将所有事带过去,人活的长的一个好处,就是会把人世间的生离死别都参透一遍。
“祁掌门,可否借一步说话?”凤飘雨道。
“梵音堂有上好的茶水和点心,不知凤姑娘觉得如何?”祁华道。
“甚好。”凤飘雨笑道。
梵音堂燃起炉香,香味浅淡不刺鼻,草药香从炉鼎溢出,闻着味,凤飘雨辨别里面应是有安神的茯苓,其他味就不得而知。祁华全面周到地奉上待客之礼,好茶好水的点心让人伺候上,凤飘雨喝了口茶,点心倒没怎么动。祁华笑脸对她言道:“凤姑娘,我是个直白人,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不必客气,能帮得上忙的,我定当竭尽全力。”
“祁掌门如此厚意,飘雨十分感激,我所求之事,事关秦风。实不相瞒,我与秦风相识多年,情谊深重,但是我和他之间,有太多误会,如今他身中奇毒,我难辞其咎,我想治好他,不管有多么困难,只要有一丝救他的机会,我都愿意尝试。”
短短几言,承载的不只是深重的情谊,而是凤飘雨对秦风无法言说的爱。祁华深深叹了一口气,世间薄情人多,名利熏心的人多,淡薄名利的人少,痴情的人更少,谁不是在红尘往复中,吝啬真情,如落花之于流水。祁华叹息中,感慨凤飘雨真情贵重,却也忧心另外一重事。
“凤姑娘,非是我不愿意帮忙,实在是我无能为力。秦风所中之毒,名为千虫毒,此毒我只是在云游之时,听人提到过,虽然得见过一人身中此毒,但那人却不求医治,甘愿为毒所缚,如果没有这样的患者,我根本无从研究解毒之法啊。”祁华喜欢云游四外,医病救人,越是奇怪的症状,他越是喜欢,他救下的患者各种各样,遇到的奇难杂症也数不胜数,可医者讲求对症下药,如果连病人都没有,谈何对症,又如何下药?如果连他也没有办法医治的病,可见难度之高。
“祁掌门,飘雨不才,不堪医术之道,但曾听闻,神农药祖在世之时,种过一味药草,能解奇毒,不知可否用来解救秦风身上的千虫毒?”凤飘雨揣着一丝微薄希望看着祁华,只见他摇摇头道:“我救起秦风时,就发现他身中奇毒,我将他交给山中弟子看管,就是为了出去寻找神农药草,可,我寻觅多日,才知道这种药草生时有灵,神农逝世之后,它们自行枯萎,一起随着神农离开了。”
当祁华听到此事时,不禁为之感动,这世间的草木竟也能有如此真情。
最后一丝希望破灭,凤飘雨心中比谁都难受,这一切缘于她,她却束手无策。她辞别祁华,离开梵音堂,一个人忧心忡忡地在祁山漫无目的地穿过山路,她走过来时的路,迎面撞见秦风朝她走来,二人各怀心事,有许多话想说,却无从说起。
今日的秦风没有了戾气,眼神还是一如既往地冰冷。今日的凤飘雨没有平日那样的温婉平静,蹙在一起的眉头好像苦思一件事不得解,忧愁挂在脸上,看到凤飘雨不开心的样子,秦风觉得又难受又有一丝高兴,每次看到凤飘雨,他都会产生这样矛盾的感觉。
二人相对无言地擦肩而过,最后却是秦风先忍不住抓住凤飘雨的手。凤飘雨神思一震,向秦风看过去,目光里带着一丝惊讶,又因为心怀愧疚多了几分难过。秦风读不懂凤飘雨的眼神,只觉烦闷又生气。
“看见我,就让你这么不高兴吗?”秦风有口无心地说,他清醒过来后说的话,总是有意无意地带刺。凤飘雨认为自己对秦风亏欠,所以他怎样对她,她都觉得无所谓,可是,一次又一次,哪会真的无所谓呢?他看她的眼神,充满怨恨,叫她如何不难受。
“小风,我今天有一点儿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好吗?”凤飘雨尽量温和地对秦风说话,不让他去感受自己的心事。
秦风轻蔑地笑看着她:“累?凤飘雨,你昨晚干什么了,怎么会累?是不是空床太寂寞,又正好祁山男弟子多,所以就忍不住“寻机止渴”?”最后四个字,秦风咬着牙说在凤飘雨耳朵边,凤飘雨从未受过这样的羞辱,就算是以前的“花瓶长老”也不及这四个字来的恶毒,更何况这样的话还是从自己喜欢的人嘴里说出来的。凤飘雨心中委屈,身体忍不住气地发抖,当她抬头看着秦风的脸时,又觉得万分难过,这张脸,在她记忆最深处,在她心上,她熟悉地不能再熟悉,即使这样冰冷,这样讽刺,却叫她如何也无法对着眼前的人发怒。
“你觉得是就是吧。”凤飘雨甩开秦风的手,朝着山下走去。秦风却像是被这句话刺激到了,眼里狂风暴雨袭来,他转过身,抓住凤飘雨的胳膊,将她带到无人之地,压在冰冷的石墙之上,声音冷到极致地说:“凤飘雨,你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我觉得是就是,你昨晚到底做了什么?”
凤飘雨表面平静,内心早已怒气满涨:“如你所言,我找了一个男人,做了男人和女人该做的事,唔——”
凤飘雨话还没说完,秦风的唇就惩罚似地压在她嘴上,凤飘雨喘不过气,将秦风往外面推,却被秦风禁锢地死死的。她是因为一念之差,做错了一些事,可是她从来没有做过情礼不合之事,她可是曾经最受人尊宠的长公主,她的教养,她的脾性,从不允许她做那些苟且之事,就算可以凭借这张脸得到许多她想要的东西,她也从未做出任何失节之事,为什么她要为了她没有做过的事受这样的惩罚和屈辱?凤飘雨流下心苦的泪水,齿间突然尝到咸咸的味道,秦风慌乱地将自己的舌头退出去,看着凤飘雨眼睛红红地低着头,秦风像被人敲了一棍子,他再次清醒地认识到,凤飘雨从来都不喜欢他。他亲她,所以她伤心了,她委屈了。
“别的男人可以碰你,我就不可以是吗?”秦风赌气又愤怒地说。
凤飘雨一言不发,转过身去,将眼泪擦干,从这里离开,这一次,秦风没有再拦住她,看着她伤心难过的样子,他承认,他又输了,凤飘雨随随便便地掉几滴泪,他的心就比刀割还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