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威胁
天色蒙蒙亮,雾依然没有散去。
楚怀寒见八号已经有了下落,便准备先去看看小九,然而行至半路,却见雾色深处慢悠悠地走来两个文人装扮的说书人。
其中一人有些面熟,眼神里带着戾气。楚怀寒虽记不清楚,但此人其实是当初在崆峒被她当众狠狠揍了一顿的钟云。
他咬着牙,拼命撑起笑容:“楚女侠,咱们阁主想请您移步一叙。”
楚怀寒想了一会,想的不是钟云的名字,而是狐从南的名字。
阁主……狐从南?
自打谷九英勇自裁后,这人便仿佛彻底消失(在楚怀寒的视野里),不搞事不出面,简直快让她忘了还有这么个人。
“走吧。”思考片刻,楚怀寒便道,“快去快回,我还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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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从南一袭白衣,手持折扇,从容自在地坐在桌前,背后整面墙都是书柜,层层叠叠的卷轴书册几乎要倒下来。全然没了谷九自杀时的震惊神色。
他慢悠悠地伸手示意:“请坐吧,楚女侠。”
桌上已经摆着两杯热茶。狐从南姿态做得足足,显得游刃有余,然而楚怀寒不留情面,直入正题地问道:
“找我做什么?”
“哈哈……”狐从南虽然自己也不过是别人手下,但还是身居高位,旁人恭恭敬敬的时候多。见楚怀寒这般莽撞,心中颇为不快,表情还是笑着,却也不多说闲话。
“楚女侠,想必你自己很清楚,熊猫阁找你的理由。”狐从南笑吟吟地道,“我听说昨晚秦淮河上发生了一件……不大,也不小的事。说它不大吧,一对姐妹分离数年,总算相见;说它不小……呵呵……”
对方知道怀霜的身份、知道与自己的关系。楚怀寒皱起眉。
狐从南见她神情,悠然笑着道:“毕竟,这是涉及到两国的大事……是国事。每每乱世,说书人总喜欢传唱那些英雄人物的事迹,然而,在其中的小民百姓,又有谁看得到呐?”
“一对被迫分离的姐妹,一对与女儿永别的夫妻,甚至是一个家族、一个……门派。”
这暗示已然十分明显了。
狐从南知道的不仅限于此,他还知道楚怀寒自己都未曾弄清楚的事——原主究竟是什么人,她与怀霜的父母是为何而死,怀霜的“仇”是什么仇。
楚怀寒道:“你想要什么?”
“我是个文人,是个说书人。”狐从南笑道,“我只打算把这个凄惨的故事讲完,补充一下全貌。只不过呢,需要楚女侠帮我一些小小的忙……”
“什么忙?”
“哈哈!”狐从南又笑出了声。这次的笑声中比之前更加不怀好意,也更加自信。他确信楚怀寒已经被自己拿捏住了。
他是熊猫阁阁主,掌握着金陵城乃至江湖的耳舌。
把楚怀寒与楚怀霜的关系捅出去,再添油加醋一番,自有人去杀楚怀寒;华山也将不被江湖所容。
这不就是一个巨大的把柄吗?
怎么不能好好利用起来呢?
狐从南亲切地道:“不要着急。楚女侠,先喝杯茶,咱们日后还有的是机会互帮互助——”
“不必,我不打算帮你。”楚怀寒断然拒绝。“反正天下的说书人不止一位,我认识水平更高的。如果狐阁主找我只是为了这件事,我就要走了。”
狐从南眼神骤然阴冷:“你可得好好想想,想想你一个正道女侠,想想华山——”
“那是我自己要考虑的问题,与你何干?”楚怀寒以一种漫不经心的口气说道。她转身直接离开。
钟云与另一个将她带来的说书先生投来目光,无声地询问狐从南是否要将人拦下。
狐从南只是摇了摇头。
他强行压下不快,以一种傲慢又怜悯的眼神目送楚怀寒的背影。
不过是行将就木的蠢货,何必多费心神?
然而狐从南不知道的是,楚怀寒看他,也是这样的想法……
狐从南自以为抓住了“华山首席”“正道女侠”楚怀寒的把柄。
但对于楚怀寒来说,这两个身份根本不重要。
甚至是,性命也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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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秋池带着无名远离了岸边,照着楚怀寒的消息,将他带到一处医馆。
无名浑身发烫,呼吸急促,数个大夫围着他施针点穴喂药,好久方才平静下来。江秋池心神不宁,立在窗边眺望,
她方才看见楚怀寒的身影。
楚怀寒衣袖带着湿气,推开了门:“小九怎么样了?”
江秋池道:“应该没事。具体的你去问大夫,别问我……魔教的事怎么样了?”
怎么过了这么久才回来?发生了什么事?她思虑重重。
只见楚怀寒坐在小九床边,将长剑横在膝上,平静道:“火油已经被销毁了,不像是欢喜教的手笔。”
江秋池问:“然后呢?”
楚怀寒凝视着小九的脸,简略说了一遍,江秋池听着,只觉荒谬:
“你的意思是——魔教在金陵,什么阴谋打算都没有,一片坦诚,只是想来为侠英会献个礼?”
她笑了一声:“你别开玩笑了。”
楚怀寒摩挲着剑柄,缓缓道:“我并没有全信。”
“那你怎么就这样回来了?”江秋池道,“你……若是心软,反倒会害了你自己,还有华山!”
她又想问楚怀寒和那与她极其相似的少女有什么恩怨、是什么关系,又不愿轻易打探楚怀寒的话,偏偏此事涉及魔教,而魔教的事,便是攸关武林、整个天下的大事,此时言语难得含糊迟疑下来。
如果跟魔教扯上关系,楚怀寒在江湖上名声一落千丈,沦落到人人喊打的地步。甚至有可能殃及师门。甚至她什么都不做,和魔教护法的关系泄露,都可能招来灾祸。
江秋池不信楚怀寒意识不到这一点。
楚怀寒没回答,而是突然道:“江秋池,我拜托你一件事。”
她语气是前所未有地郑重,江秋池心中一颤:“什么?”
“看好小九。”楚怀寒道,“就今天、明天,这两天时间。那边屋子还有个病人,如果他醒了强行要出去,拦着他。明日城里可能会有点乱,但……只要没人惹事惹到你们脸上,就别出门。”
“我师弟师妹想必不会来金陵,上次崆峒之后我回华山时,师父说过这段时间华山不该再露头,华山上下我不担心师弟师妹,他们只是年纪太小,但再过个几年,就是华山新一代栋梁。其余人轮不到我来管,我唯一担心的是师父,若你再有机会去华山,帮我传达几句话。”
“就说,我刚入华山时,因在柳州某些事,对华山全无好感,揣测师父将我捡回来的用心,只想着学完武功便下山,因此对同门、对师父都出言不逊、态度轻蔑,过了有半年才渐渐醒悟。那时我态度不佳,师父却仍对我关怀备至。我还没来得及还她的恩情,反倒叫她为我担忧,我不是个好弟子,倘若有机会,必定回报师门。”
江秋池越听越心惊,胸口一片冰凉,觉得楚怀寒简直是在交代遗言般。她慌乱不已,叫道:“什么意思?!”
“时间紧迫。”楚怀寒站起身,“我先去和那边那个病人说两句话,毕竟那也是个轻易拦不住的主。”
“楚怀寒!”江秋池急急跟上她的脚步,拼命试图劝阻,可是她言语十分苍白无力。
仅仅只是看楚怀寒的表情,就能明白她已经下定了某种决心,而这个时候,是谁都动摇不了她的。
楚怀寒大步走在江秋池前面,一把推开了顾舒崖所在的房门。这种时刻,也顾不上在江秋池面前掩饰穿越者之间的关系了,但——
床铺空空荡荡,不见人影。楚怀寒伸手一摸,被褥中没了余温,不知人走了多久。
她眯起眼睛,“啧”了一声。